镜中窥我 第3章 血色电台（2）

"走！"

鞠淮的声音斩钉截铁，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出。他没有径直扑向广播指示的方位，而是折向一侧由倒塌的写字楼形成的废墟带。顾径立刻跟上，步伐虽因精神力透支而略显虚浮，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与协调。

两人一前一后，在钢筋水泥的骸骨间疾行。鞠淮在前，狙击手的本能让他本能选择视野相对开阔、利于预判危险的路线；顾径在后，相机紧握在手，不时借助残破的窗框或后视镜观察后方。

刚穿过半条街区，一阵湿漉漉的、仿佛沾满粘液的肉块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就从右前方一栋焦黑商场的中庭里传来。

鞠淮猛地抬手握拳，两人瞬间矮身，隐入一辆被掀翻的巴士残骸后。

透过破碎的车窗，可以看见五只觅声者正在中庭里无规律地游荡。它们半透明的躯体在暗红天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头部那个不断开合的扩音器口器，像一朵朵贪婪的、寻找着声音源头的致命花朵。

鞠淮屏住呼吸，对顾径打了个简洁的手势：【绕行，右侧】。

顾径点头，眼神示意明白。

就在他们准备借助几辆废弃汽车的掩护悄悄绕开时，头顶那片令人压抑的猩红天幕，刺耳的电流噪音毫无预兆地再次撕裂空气！

【滋啦……安全区…滋滋…坐标更新……东偏北42度，距离0.8公里……重复，东偏北42度，距离0.8公里……有效时间：43分…21秒……】

"操！还会动！"鞠淮低声咒骂，心沉了下去。这见鬼的"安全区"根本不是固定坐标！这意味着他们之前规划的路线上可能布满了新的危险，之前的广播更像是一个诱饵！

几乎在广播响起的同一瞬间，中庭里那五只觅声者齐刷刷地转向他们藏身的方向！扩音器口器同时剧烈扩张，致命的声波在空气中凝聚出肉眼可见的涟漪——

"嗡——！"

合力而成的声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巴士残骸上！整辆车猛地一震，玻璃碎片哗啦啦如雨点般落下，鞠淮甚至感觉到耳膜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跑！不能停！"鞠淮低吼一声，从车后疾冲而出。顾径紧随其后，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五只觅声者发出兴奋般的尖锐嘶鸣，四肢并用猛扑过来。更糟糕的是，随着广播的回荡，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回应般的嘶鸣，仿佛整个城市的怪物都被这更新的坐标激活，从藏身之处涌出，向他们合围。

两人沿着预定的迂回路线夺路狂奔，身后的追逐者越聚越多，灰色的身影在废墟间跳跃穿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潮汐。

"左转！进窄路！"鞠淮喊了一声，率先拐入一条两侧建筑相对完好的小巷。这里空间狭窄，废弃的杂物堆积，能有效限制身后那些东西的包围速度。

然而刚冲进小巷中部，鞠淮的心就彻底凉了——前方，一辆满载建筑垃圾的倾覆卡车和一堆坍塌的预制板，将去路堵死了七成，只留下一个需要侧身才能勉强通过的缝隙。

而身后，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和嘶鸣已近在咫尺！

"你先过！我挡一下！"鞠淮猛地转身，狙击枪瞬间架在臂弯，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巷口。他必须为顾径争取到这关键的几秒钟。

顾径没有废话，立刻侧身挤向那道狭窄的缝隙。

就在此时，最快的一只觅声者已狂扑而至，腥风扑面，那张开的扩音器口器距离鞠淮不到十米，其中凝聚的声波光芒刺眼！

鞠淮瞳孔骤缩，手指压下扳机——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质感。

时间仿佛又一次被强行凝固。以那只扑来的觅声者为首，冲在最前面的三只怪物动作骤然僵直，保持着扑击撕咬的姿态，凝固成诡异的雕像，连口中即将爆发的声波都诡异地停滞、消散。

鞠淮没有半分迟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窗口，枪口微调——

"砰！"

第一只停滞的怪物头部炸开。

飞快拉栓，抛壳，上膛！ 金属撞击声清脆利落。

"砰！"

第二只怪物应声倒地。

再次拉栓，上膛！ 动作快如闪电。

"砰！"

第三只怪物的嘶鸣戛然而止。

拉栓，上膛！ 他感觉到弹匣托板碰撞传来的空响——十发弹匣彻底打空了！

"快！"顾径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喘息，他已穿过缝隙，正回头催促，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鞠淮毫不犹豫，右手拇指按下弹匣释放钮，空弹匣"哐当"落地，左手几乎同时从战术背心的弹匣袋中抽出一个满载的新弹匣，精准拍入弹匣井，"咔哒"一声锁紧，右手顺势拉动枪栓完成上膛！整个换弹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流畅得令人惊叹。

他侧身敏捷地钻过缝隙。就在他通过的同时，停滞效果结束，后续涌来的觅声者收势不及，与前方同伴的尸体撞成一团，短暂的混乱为两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小巷另一头继续发足狂奔，直到将那片混乱的嘶鸣甩开足够远的距离，才在一栋外墙爬满干枯藤蔓的三层图书馆旁停下，闪身躲进一个深邃的门廊阴影下。

"呼……呼……"鞠淮靠着冰冷的大理石柱，胸膛剧烈起伏，汗珠不断从下颌线滴落。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装备：两个满载弹匣，加上枪膛内刚刚上膛的一发，总共二十发子弹。第一个弹匣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彻底打空。消耗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

他看向顾径。对方的情况更糟，几乎完全依靠着墙壁支撑身体，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急促而浅短，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鬓角。

"你那个能力……"鞠淮喘匀了气，声音沙哑地开口，"代价不小？"

顾径微微阖着眼，尝试调整紊乱的呼吸，过了好几秒，才艰难地低声回答："精神……抽空，短时间内……极限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鞠淮手中那支散发着硝烟味的狙击步枪，"你的换弹……很快。"

"保命的本事。"鞠淮扯了扯嘴角，算是接下了这句评价。他谨慎地探头观察了一下门廊外的动静，缩回来，眉头紧锁，"坐标会变，这鬼电台在耍我们。"

"而且它在主动制造危险。"顾径的声音虚弱，但分析依旧冷静，"每次广播……不像是指引，更像是……驱赶和围猎。"

鞠淮沉重地点头。这个"血色电台"绝非善类。所谓的"安全区"是一个移动的陷阱，而"觅声者热爱声音"这条规则，配上这最大的声源，构成了一个恶毒的死亡循环。

"不能完全被它牵着鼻子走。"鞠淮抹了把脸上的汗，"但完全无视也不行，我们需要摸清它更新的规律和意图。"他看了一眼顾径几乎站不稳的样子，"你需要多久能恢复？"

"不知道。"顾径实话实说，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这种消耗……很难用时间衡量。"

鞠淮沉默了一下。顾径的能力是关键时刻逆转局面的王牌，但限制极大，无法作为常规手段。他掂了掂手中的步枪，感受着剩余弹药的分量。硬拼绝对是下策。

"先在这里休整十分钟。"他做出决断，"轮流警戒。你抓紧时间恢复。"

顾径没有反对，缓缓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闭紧双眼，眉宇间凝聚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鞠淮则持枪守在门廊内侧，如同最警觉的哨兵，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外面被猩红笼罩的死寂街道。远处的嘶鸣时远时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的余光扫过身后那个蜷缩着休息的摄影师。那台黑色的相机安静地躺在对方膝上，看似普通，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咔嚓。

那定格的瞬间，不止是怪物，连他紧绷的神经似乎也得到了一瞬的喘息。

这家伙，和他一样，都是被抛进这个炼狱的异类。但此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鞠淮的目光落在图书馆紧闭的厚重木门上。门上有明显的破坏痕迹，锁具已经损坏，但门扉依然紧闭，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不愿示人的秘密。这片区域的损毁程度似乎比其他地方要轻，这栋图书馆就像风暴眼中的孤岛，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平静。

"我进去看看。"鞠淮压低声音对顾径说，"你守住这里。有任何动静，立刻示警。"

顾径勉强睁开眼，点了点头，右手无意识地搭在相机上。

鞠淮深吸一口气，侧身用枪口轻轻顶开一道门缝。灰尘簌簌落下，一股陈年纸张混合着霉菌的味道扑面而来。内部光线昏暗，只有猩红的天光从破损的高窗斜斜射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图书馆内部出人意料地保存完好。高大的书架大部分依然屹立，上面塞满了书籍，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阅览区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仿佛昨日的读者刚刚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深入，枪口随着视线移动，警惕任何可能的威胁。在一处靠窗的阅览桌前，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桌面上散落着几张潦草的手稿，与周围积灰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走近，用枪口轻轻拨开手稿。上面用急促的笔迹写满了字：

"……它们不是生物……是回响……声音的回响……"

"……电台在撒谎……安全区是最大的陷阱……"

"……找到‘静默之心’……才能……"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已经变黑干涸的血迹覆盖， 无法辨认。

鞠淮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些信息印证了他的猜测。他快速将这几张有价值的手稿叠好塞进作战服口袋。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图书馆更深处的书架间传来。

不是怪物……是人类的声音？

鞠淮立刻警觉起来，握紧步枪，循着声音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两排哲学类书籍的尽头，一个狭小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的白大褂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一个躺在用书本临时铺成的"床铺"上的另一个女子处理腿上的伤口。受伤的女子紧咬着苍白的下唇，额头全是冷汗，但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呼。而那个低声啜泣的，赫然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帮医生打扮的女人递送看起来像是从图书馆急救箱里翻出来的简陋医疗用品。

三人都因为鞠淮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而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戒备。尤其是那个医生打扮的女人，几乎瞬间就挡在了受伤女子和少年身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沾染血迹的手术刀，眼神虽然难掩恐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你是谁？！别过来！"她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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