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196章 第 196 章

虞敬轩话说得笃定，官珞看着虞敬轩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要细问，却被对方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进门时听差役说你抓了獬豸庙的庙祝回来，在府衙大牢里好吃好喝地恐吓了人家一夜，怎么，你觉得这人有嫌疑？”

“您都说了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还能说是恐吓呢？”官珞捶着自己酸痛的腰腿胳膊，缓着劲儿慢条细理地狡辩，“我这分明就是礼遇。”

虞敬轩一听就乐了，反问道：“可我怎么还听说，你把那谢庙祝‘礼遇’地在牢里哭丧了大半夜，哭得其他关押的犯人都向当值的差役投诉了？”

“是嘛？那大概是感动哭的。”官珞一边说一边将手弯曲背到身后拉伸关节，关节活动发出咵塔的声响，肩膀处的酸痛得以缓解，官珞舒坦地长吁出一口气。

“我发现，你近来越发能言善辩了，果然是我教得好么？”虞敬轩冲着官珞笑，余光瞥见周遭被喂了狗粮的众人开始自发散场给二人腾地方，于是便笑得愈发真挚，桃花眼中满是“求夸奖”的意味。

可官珞并不买账，往后退了半步，冲着虞敬轩道：“大人昨日一整日都不在，凡事都是听说，这耳闻不如目见，我这儿又走不开，所以……你懂我意思吧。”

虞敬轩顺着官珞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几乎被信件铺满的书房地面，当下便领会了官珞的意思。

这是在怪他昨晚没来帮忙，早晨又想开溜了。

虞敬轩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又见官珞因为熬夜办案苍白的容颜，只能认命地道：“行，官捕头歇好了，人……我来审，谁让我是你家大人呢？”

官珞先前将人拿了回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直接丢进了大牢，并让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为得就是探探这庙祝到底是人是鬼，人有人的反应，鬼也有鬼该有的反应，这是最常见的审讯手段，打得就是一个心理战，虞敬轩自然也知道官珞的用意，收拾好心情就打算去瞧瞧这庙祝究竟是何方妖魔，可等见到人了，却是万万没想到这“鬼”会是这样的“鬼”。

虞敬轩一脸头疼地看着堂下跪着呜咽哭泣的庙祝，人被带上来审问已有一炷香的功夫，可虞敬轩愣是没从这庙祝嘴里听到一句囫囵话，除了“呜呜呜”就是“嘤嘤嘤”，虞敬轩头一次见到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大爷能有这么发达的泪腺，孟姜女见了都得直呼好家伙，他都怕要是再由着人这般哭下去，这京兆府都得被淹了。

“我说谢庙祝……”虞敬轩掏了掏耳朵，满脸无奈地冲着跪在下边嘤嘤哭泣的庙祝劝道，“您这都哭了半天了，我们这儿也听您哭半天了，我们这拿着朝廷俸禄也不能光听您哭是不是？大家都挺不容易的，要不然咱打个商量？”

谢庙祝哭着打了个嗝，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抬头瞥了眼虞敬轩，虞敬轩一看似乎有戏，连忙坐直了身子同庙祝打商量：“这样，您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我保证不怪你，甚至还尽量虚心接受，你要是觉得行，就收了您这神通？”

大约是虞敬轩这话说得足够诚恳，谢庙祝打着哭嗝总算是没再继续嘤下去，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泪，缓了缓才哽咽着憋出半句：“我、我委屈……”

“啊，是是是，不委屈能哭这么久么？”虞敬轩耐着性子对着谢庙祝循循善诱，“可您到底在委屈什么？”

谢庙祝哀怨地瞥了虞敬轩一眼，又用同样哀怨的眼神环顾了一圈四周，看起来像是个被强抢的小媳妇。

“我、我就是委屈！”刚说完谢庙祝又开始掉眼泪，边掉边控诉道，“我、我今年都五十六了，是个半、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人家了，我前二十年侍奉城隍爷，尽心尽力，没偷过贡品，没贪过香油钱，诸位大老爷信任我这个老头子，叫我继续侍奉獬豸大人，我、我没什么大智慧，比不过大人您，但我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本分人，不偷不抢，靠自己劳动养活自己，可、可大人、大人您！”

“我？”虞敬轩挑眉，抬手指向自己，毫无自知地发问，“我怎么了？”

“大人您却、却不分青红皂白拿我下狱！街坊领居都看着……我、我这张老脸，呜呜呜，实在是平生所受之大辱，大人您也别问了，我认罪！我伏法！您砍了我脑袋吧！”

虞敬轩倒是没料到这庙祝气性这般大，五十六岁的老人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虞敬轩难得表现出了一丝无措，挠了挠头，劝道：“大爷您这说得就是气话了，前边不还说委屈么，这会儿又说要认罪，我这还什么都没问呢，您这又认得哪门子的罪啊？”

“您、您说我是什么罪便就是什么罪，我、我都认、都认！”

虞敬轩听着庙祝咬着后槽牙哽咽着说“认罪”，这哪里是认罪啊，这分明就是在置气。

“大爷其实是您想岔了，这您也知道，獬豸，对就是您侍奉的那个‘神’，他在京兆府犯了不少事，像您这样的本分人一定知道，国有国法的道理，他这犯了国法，就算是神仙我们也得抓了他叫他认罪伏法，其实请您来呢就是问问话，这也没打算给您用刑，也没打算逼您替獬豸定罪，还体谅您大把年纪了，好吃好喝地请您，您仔细回忆下，是不是这么回事？”

“哪个嫌犯能有您这般礼遇啊！”虞敬轩赔着笑把先前官珞糊弄他的说辞拿出来糊弄老人家，见庙祝面露迟疑，忙再接再厉，“我们真没想把您怎么着。”

庙祝顺着虞敬轩的话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抛开昨日被抓进大牢时的心神不宁，还有那送来的好酒好菜和狱卒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虽然他确实诚惶诚恐吓得睁眼到天明，确实是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可、可你们也太粗暴了，把我带回来也什么都不说，那大牢阴森又可怖，关在我隔壁的听说还是个做人肉包子被抓进来的恶人，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们不能这么折腾人啊！”说着说着庙祝又觉得那心酸委屈泛上心头，眼眶一红又掉了两滴泪。

虞敬轩连忙递了方帕子过去，面露难色道：“这案子还在侦破，外头又传得神乎其神，上头又盯得紧，这身不由己的地方，您也多担待，改明儿案子破了我请您喝酒。”

虞敬轩话说一半藏一半，配着他那欲语还休的表情，像是真有许多身不由己，谢庙祝盯着虞敬轩看了几秒，回味了一番虞敬轩的话，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这人呢，在世上一日就身不由己一天，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我懂，我这……人老了，心思敏感眼窝浅，刚才……唉，大人您也别见怪。”

“我这做晚辈的，没招待好您，哪能怪您啊，您不继续说那些气话就成。”虞敬轩恭敬地将人从地上扶到了座位上，满脸诚恳，随手冲着候在一旁的差役摆手示意退下，给老人家留足了空间和脸面，做足了一个晚辈该做的面子。

“先前叫您在街坊邻居面前失了面子，回头晚辈亲自送您回去，登门致歉。”

谢庙祝客气地冲着虞敬轩一挥手，大人有大量地道：“大人这般说就折煞老头了，先前都是误会，误会嘛说开了就好，您这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全告诉您。”

破开了谢庙祝的心理防线，之后的问话便顺畅无比，不消一炷香的功夫虞敬轩便问完了，之后又依照他先前允诺地那般将人亲自送回了府上，又私下里布置了一番后才回来寻官珞。

府上捕快都熬了个大夜到早上时都显出了几分萎靡之色，官珞安排了其他人分了两班轮着休息，却没将自己安排进去，虞敬轩回来的时候官珞还坐在书案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着手边的信件，眼下的乌青都快实体化成两团黑云了。

虞敬轩上前一步取过官珞手里的浓茶，将茶水泼了重新给倒了杯白开水，戏侃道：“我这虽不是今年的新茶，但也是好茶，像你这般猛灌未免也太浪费了，头不疼么？”

“疼。”官珞索性放下了手里正看着的信，人往椅背上一躺有气无力地道，“我这一整晚看过的字，都快能赶上往常半年看过的字了，就连睡过去梦里都还在翻那箱子里的信，一边找信，一边还要筛选可能会被獬豸选中的目标，几个人忙活了一整晚这还有两箱没动过，我感觉我快成仙了。”

官珞说到这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长叹一声又道：“要是真能成仙便让我快些成仙吧，神仙不用吃喝不用睡，那我还能起来再干五百年。”

这可真是优秀敬业社畜发言了。

“本府倒也不用你这般鞠躬尽瘁。”

虞敬轩见官珞一副生无可恋却又强撑着自己工作的样子，略一思索了片刻后开始从袖中往外掏东西，官珞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偏转头去看，然后又瞧见虞敬轩从袖中掏出一个针灸包，冲着官珞比划着道：“要不然我给你扎两针，通一通任督二脉？”

“通完能成仙？”官珞还没能从成仙的话题里转开，话说得有气无力，可眼睛瞧着针灸包却透出期翼。

虞敬轩笑，边笑边摇头：“不，通完能叫你睡个好觉。”

官珞闻言重新转过头去，继续生无可恋地仰望天花板，仰望了一阵后又挣扎着爬起来，试图继续去瞧手边的信，可是目光刚一接触到信上的大字，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官珞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认命般地道：“确实，我需要睡个好觉。”

“嗯，人得学会跟自己和解。”虞敬轩故作深沉地劝了官珞一句便开始对着官珞的脑袋上手，一边施针一边道，“我这顺便把我那头的情况也跟你说说，你听完了能睡得更安心些。”

官珞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算是应答，虞敬轩便继续道：“那庙祝我审过了，据他所说，从这獬豸庙兴建开始他只见过那几个主持修建庙宇的富商，至于獬豸本人却是影子也没见过，那些信也不过他手，他顶多是提供笔墨，偶尔会帮人代写，将信投入神龛的都是信徒本人，至于獬豸之前翻过的几起案子的相关人员他也都没什么印象，那庙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这么说倒也合乎情理。”

“嗯，圆滑的很，这说半天跟没说一样，关了一晚上看来没什么用处。”

“这你就说错了，用处可大发了。”虞敬轩想着那庙祝，一大把年纪了哭得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虽说大半都是没什么用的线索，但却难得有一条有用的。”

“什么？”

“据那庙祝说，每日来上香祷告添香油钱的人那是络绎不绝，但有一个人，或者说是一群人很特别，让人影响深刻，听说是一群住在城中的少年，因为崇拜獬豸而聚集在一起，效仿獬豸行事，宣扬獬豸的理念，对反对獬豸理念的人进行精准打击……”

“怎么打击？”官珞好奇地打断道。

虞敬轩撇了撇嘴角，表情有些嫌弃：“听说是丢牛粪之类的腌臜之物。”

“噫。”

虞敬轩顿了顿，忽然换了一种极度正经的语气接着道：“他们自称‘獬豸亲兵’。”

“明白了。”官珞闭着眼睛快速总结道，“就是一群半大的孩子组成的邪//教，啧，邪//教害人不浅，话说这打击非法邪//教组织应该归刑部还是大理寺，不然友情举报一下？”

“归刑部，老叶还没回来，这两日我刚巧同刑部尚书有些往来，改明儿我当面举报，你就别费心了。”虞敬轩快速接话，“不过，这不是重点，难道你没从中联想到什么吗？”

新年快乐！我……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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