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气,别动气。”虞敬轩好言好语地劝着又上前一步重新牵住了官珞的手,“我错了,我人渣。”
官珞还觉得气不过,再次甩开了虞敬轩的手,踱着步子绕到桌子的另一头坐下,满是怒气地斜了虞敬轩一眼道:“虞敬轩,难道你以为我跟那些闺阁小姐一样,过得都是安逸日子,经不起风浪么?”
“你不是。”虞敬轩自知惹恼了官珞只能顺毛安抚,蹭到官珞身旁坐下,顺着她的话道,“我知道,官捕头是巾帼不让须眉,是女英雄,女侠绝对不是菟丝花。”
“你不知道。”官珞忽地便收敛了怒气外露的表情,目光幽深的看向虞敬轩,而后牵过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左侧腰腹,“虞敬轩,你既然知道我是圣上选来代替我二师兄震慑世家大族的刀,那你以为我一直很安全么?”
虞敬轩愣着眉说话,手被动地落在了官珞的腰间,隔着衣服的布料摸到了一个凸起的伤疤。
“这是四年前我刚开始调查我二师兄一案的时候被一个扮成寻常妇人的杀手当街捅的,那人捅完便高喊着‘为民除害,杀光酷吏’的口号自尽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被人捅了一刀不算还挨了数不尽的烂菜叶子臭鸡蛋,是小伍突出重围把我背回了府衙,这才救了我一命,之后形形色色的暗杀,有投毒的,有玩美人计的,也有简单粗暴直接上来砍的,最多的时候,一天能遇上三波行刺的,于大人当时护不住我,怕我继续留在京中会步了我二师兄的后尘,便让小伍把我送回了安山躲了大半年,一直到后来出了玉玺失窃的案子我才重新下山。”
官珞似乎是回忆起了四年前那段险恶的时光,神情恹恹的,瞧得虞敬轩心口微痛,原本被官珞按在腰间的手动了动,转而揽住了官珞的腰,轻声询问道:“那半年躲在安山上,你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官珞表情恹恹的,没什么兴致地垂下眼帘道,“如果硬要说做了什么的话,我被尹亦逼着剁了半年的肉。”
“啊?”虞敬轩原本含在口中几乎要脱口而出宽慰的话,瞬间没了着落,饶是他脑洞再大也想不到官珞被逼无奈藏在安山上的大半年里,既没有卧薪尝胆调查真相,也没有拔刀闯下山去揪出幕后黑手暴打一顿,反而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剁肉?
“这么憋屈,这不太像你啊?”虽说官珞现在表情看起来是个沉稳冷静的好捕头,特别是两人刚遇见那会儿,官珞表现得特别能屈能伸还能忍,除非是被他撩拨得狠了才会忍不住动手,可见官珞虽然外表瞧着沉稳冷静,内里却是团火的性子,能练成如今这副模样,这半年剁肉时光只怕是功不可没。
果然,官珞原本恹恹的表情转而变得憋屈起来,老实地点头承认道:“憋屈死了,但我大师兄说了,我技不如人,下山也是去送人头还不如留在山上剁肉,回头练好了刀工不做捕快还能做个厨子,起码饿不死自己。”
虞敬轩对尹亦的毒舌已经基本免疫,心里默默吐槽了句便转头安慰官珞道:“尹亦他应当是想磨一磨你的性子,尹尔刚死你便遇上这么多险境,想来你当时查探尹尔死因时也没瞒着谁吧。”
官珞点头,四年前那会儿她年纪尚小,又一贯受尹尔“惩奸除恶”的教导,压根就不知道害怕这两字怎么写,尹尔刚死那会儿她心中悲愤难平,只想要揪出凶手替尹尔报仇,查案时横冲直撞也不知收敛,结果引来了那些生怕官珞顺着尹尔的死重新查到湟水渠上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暗杀,在生死之间徘徊,也是她当年太过自负幼稚招来的祸端。
在安山上那大半年的时光虽然什么正事都没做成,但官珞却想明白了许多,借着玉玺被盗一案回到京中后便学着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学着尹尔当年的样子扮演好一个冷静沉稳的京兆府总捕形象,像是一只蜇伏的兽,等待着时机。
官珞回忆到这里便也告一段落,重新抬眼看向虞敬轩发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虞敬轩,我其实一直都活在危险里。”
只要她没有放弃要查清尹尔的死因,只要她还想着要激浊扬清,只要初心不变,她就不可能如虞敬轩所愿那般平安度日。
“而且你以为,我们遇到的所有人和事,都是冲着你来的么?”
“什么意思?”虞敬轩心里一惊,眉头不由得皱紧,紧张地上下打量官珞追问道,“是又遇上刺客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官珞安抚地拍了拍虞敬轩的手背,摇头道:“刺客是没遇上,但你还记得那个假于贵么?他消失前曾说过,这是他给我的‘考验’,而我在当时只是通过了‘第一关’。”
“但这个假于贵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之前沈逐浪出现的时候虞敬轩也曾经怀疑过对方跟之前那个假于贵会有些什么关系,所以在察觉到沈逐浪算计官珞时便心生警惕,但一直到衡王和刘家伏法,假于贵也没有再出现过,而沈逐浪也没有做过实质性伤害到官珞的事情,这让虞敬轩也有些把不住沈逐浪对官珞的了解和算计到底是冲着官珞本人而来,还是受了他的牵连。
“但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一直都在附近看着我们,操纵着一切,我回想起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阿芙蓉一案是最初的开端,赵家村一把大火成了我的心病。”官珞说着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赵家村的熊熊大火,联想到了赵迅看她时充满怨恨的眼神,还有火光里小慧声嘶力竭的哭号、指责,即便是快一年过去了,那些可怖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官珞呼吸不由加重,握着虞敬轩的手不自觉用力。
虞敬轩有些担心地抚上了官珞的后背,像哄梦魇了的孩童一般轻拍官珞的脊背,轻声劝慰道:“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
官珞摇头,缓了缓心绪继续道:“于大人一案,不光是假于贵的出现,衡王、刘家也第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紧接着便是少女被拐一案重新浮出水面,先是沈逐浪的引导让我发现了山庄中的秘密,那样惨无人道的监禁、拐卖、虐\\\\杀,将无辜少女当作货物、工具……我不可能忍得了。”
虞敬轩能清晰地感觉到官珞说话时全身都在发颤,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情绪:“但我发现,虽然我忍不了,可、可他,可他能忍下,那么多条人命,比不过……朝局稳定。”
“琬琬死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我已经跟刘思博同归于尽了。”官珞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平静了片刻后继续道,“白素毓一案,审讯曲枫泊的时候你不在,他跟沈逐浪一样,试图拿捏我的弱点来逼迫我完成他替白素毓正名的心愿,最后也确实因为你将这事闹到了大明宫,白素毓的文章、才学被世人知晓,看起来似乎是个完美的结局,但你听过坊间的评论么?跟白素毓放在一起被谈及次数最多的人是我。”
“这一年来发生的案子仿佛就是想要我看清这大睢官场的混沌、人心的险恶、上位者的猜忌冷漠还有……身为女子的局限性。”官珞整理好了情绪后重新抬头看向虞敬轩,一字一顿地总结道,“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但这是冲我来的,所以你大可放弃掉那些因为你而牵累我的无聊念头,没有你这些事情早晚也会发生,不过就是换种形式罢了。”
官珞说了这许多,虞敬轩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在这样坦诚的交谈下,他即便是再想去隐瞒,想要将官珞推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错了。”虞敬轩低头诚恳认错,这次的道歉不再是为了安抚官珞而说出口的话,更添了十分的真诚,“之后再有事,我一定不会瞒你了。”
官珞挑眉,伸手勾起虞敬轩的下巴,半信半疑地试探:“那你说说,捡野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捡野菜’我是去见了一个人。”虞敬轩说了要坦诚便果真变得坦荡起来,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不过呢,这个人算是个惊喜,所以容我先卖个关子,我保证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
“你这是把太上老君从天上拽下来了,还是绑了个仙女回来呀?神神秘秘的,可别最后惊喜变惊吓了。”官珞忍不住吐槽却没再继续追问,由着虞敬轩卖了这个关子。
官珞只是随口一说,虞敬轩表情却显出了一丝犹豫,考量了一阵后为了稳妥起见改口道:“呃,反正惊就对了。”
“哦,对了。”虞敬轩瞧了眼外头的天气,眼瞅着便要大亮,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免不了提醒官珞两句,免得到时候对方心焦。
“我昨日被接出大牢有些仓促,宫里大约还没反应过来,但这一夜过去了,宫里那位八成也想好要怎么惩治我出这口气了……”
官珞闻言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语气担忧地问道:“可是要革职?”
虞敬轩抿唇摇了摇头:“革职倒不至于,我虽不靠谱,但在任期间托官捕头的福也算是政绩斐然,再说如今我父亲失踪,兄长重伤,若是这时候处置了我怕是会引起朝中不满,我估摸着会寻个由头让我在家中禁足上几月,然后再派遣个什么人来京兆府暂替。”
听到虞敬轩说永康帝会派人来京兆府中暂替虞敬轩处理事务,官珞忍不住便冷哼出声,表情不满中透出一丝嫌弃,不敢直接撤了虞敬轩京兆尹一职,就玩这种架空的手段,实在是恶心人。
虞敬轩见官珞这个表情便觉得不妙,连忙安抚道:“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让你有点心理准备,若是到时候真派了人来,你可不准打人啊。”
虞敬轩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前说得还不够稳妥,又补了一句道:“指使小伍、老杨他们也不行,敲闷棍套麻袋也不行,你要实在看这人不顺眼,你就当是咱府上供了一尊菩萨,千万不能动手,记住了没?”
虞敬轩千叮咛万嘱咐,最终换来了官珞憋屈的一声“嗯”,虽说瞧着官珞表情不大情愿,但虞敬轩了解官珞,知道对方虽有不满但不是个逞一时之快的人,得了官珞的保证也算是放心下来,等午时真接到宫中传来的旨意,说他行事鲁莽,以下犯上,责令他闭门思过,不得召不得出时虞敬轩也没半点忧心,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回府歇着去了。
只是虞敬轩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在他禁足其间被永康帝派来顶上了京兆牧一职的人会是宁王。
尹亦:其实我最开始是想让蛇精小师妹给秀个花的,但她当初就拔刀了,我想想还是剁肉比较适合她……
虞敬轩:宁王的话……要不然还是套麻袋敲闷棍得了
PS:京兆尹(从三品)和京兆牧(从二品)是两个官职,京兆牧一般要么就是空着,要么就是由哪个亲王挂个闲职,所以宁王他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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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 1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