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出锅的喷香四散在空气里,过了酉时三刻天就已经黑透了,仔细听便能听到墙院外传来的烟花爆竹零散绽开的声响,过节的气氛浓烈,可京兆府众人却全都围在小伍暂住的屋子里,人手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蒙头吃着实际却大气也不敢出,耳边除开远处的烟花爆竹的声响,最清晰的就是屋外虞敬轩同官珞两人的争吵。
“虞敬轩!你明明早就知道赵迅的身份,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官珞咬着后槽牙,手指发狠地戳向虞敬轩的胸口,新仇连着旧账全挤在了脑子里,理智早就不知道被排挤到了哪个角落,“之前还说什么要跟我坦陈相待,结果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被官珞这般指责,虞敬轩也有些委屈,本能地替自己辩驳道,“先前不是忙着查案嘛,赵迅是不是小慧的哥哥,是不是赵家村人士,这件事对案情也没什么影响,我就是没想好怎么跟你去说,所以缓一缓,这也不算是骗你。”
虞敬轩这般辩驳倒是让官珞又回忆起不少事情来,心头的火非但不见熄灭还越烧越旺:“呵,你每回都这么说,欺瞒欺瞒,有瞒就有欺,之前琬琬的事情你也是这样,你就宁愿看着我为了你跟琬琬的事情气得抓心抓肺,你也不跟我来解释一下,有什么计划也都是一直瞒着我,要不是我大师兄告诉我,你还指不定要瞒着我多久!”
“我那是为你好!”虞敬轩被官珞怼得有些急了,语速加快着道,“再说了,你那会儿不是看我不顺眼么?每回见我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虞敬轩话音刚落就挨了官珞一脚踹,官珞边踹边骂道:“对,我看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对你自己都干过什么混账事心里没点数么?我能瞧你顺眼才有鬼了。”
官珞说着撩了把袖子伸出手,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虞敬轩的罪状:“我们从近的开始算起,刚才为了糊弄我在马车上装睡、演戏,之前还为了琬琬跟刘思博在迤逦阁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于大人被害案里你还想把我交给叶岩庭……”
官珞一提叶岩庭,虞敬轩就跟着炸了毛,嗓音一下子便拔高了几度,醋坛子叮叮哐哐地撞在一起最后碎了一地:“叶岩庭?对了,就是叶岩庭,你别提琬琬,我在迤逦阁那就是演戏!演戏你懂么?假的。”
“可叶岩庭。”虞敬轩一边说一边气鼓鼓地伸手指向武安侯府所在的方向,醋意极大地道,“叶岩庭瞧你那眼神,就没对劲过。”
“那是你自个儿眼睛里头灌了醋,看谁都觉得不对劲。”吵架吵得心绪波动,官珞抚着胸口缓了缓才继续道,“不说旁人,就说你之前都怎么坑我的吧?我在安定县,好好地查我的案,你非要凑上来,凑上来还不算,还故意把我推下屋顶害我被抓!”
“我在安定县县衙大牢里呆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啊!”官珞伸出一根手指比划到虞敬轩面前,“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那你后来不也打回来了嘛,还把我打成了重伤。”两人你来我往,仿佛要在这场架中吵出个胜负,谁也没发现主题早就已经偏离。
屋子外得人吵架吵得像是要掀翻府衙屋顶,声音一而再再而三地拔高,屋子里的人这会儿便是想要装聋作哑也有些难度,悉悉索索地开始交流起来。
小慧端着碗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个元宵递到小伍嘴边看着对方吃下去后才有些忐忑地询问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小伍口中吃着元宵,闻言很有直男风范地点了点头,含糊着道:“看起来是这样的。”
小慧的梨涡瞬间便消失的,眼眶一红放下手中端着的碗就开始摸眼泪,语气又娇又弱:“都怪我不好,害虞大哥和官姐姐吵架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小慧一哭小伍便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先前都说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开始补救:“不不不,不是,你、你别哭,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小慧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泪眼朦胧地看向手足无措的小伍,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小伍听着屋外两人已经追根溯源到初见那会儿你给我一个过肩摔,我回你一脸酥饼的事情上,满脸认真地安慰道:“你听,他俩这是积怨已久,命里注定有此一吵,你、你这就是赶巧了。”
赶巧了?
小慧被小伍的用词逗乐了,脸颊上小小的梨涡又显了出来,从梨花带雨到云销雨霁,小伍看得直发愣,红着脸喃喃道:“你、你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可真是……”
小慧取出帕子擦干净了面上的泪痕,娇嗔着道:“干嘛呀,我是姑娘家嘛,娇气点爱哭了点,你还有意见不成?”
“不,是有点可爱。”小伍红着脸小声地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道。
端着碗正在吃元宵的瘦子,一边耳朵听着屋外虞敬轩跟官珞鸡飞狗跳的动静,另一边耳朵听着这头小伍跟小慧的动静,听到小伍扭捏着说出的话神情古怪地放下碗,看向老杨和小白道:“我怎么觉得我嘴里头的元宵味道有些怪?”
小白心领神会点头附和:“确实味道有些怪,嚼在嘴里不太像是人该吃的东西。”
老杨闻言跟着附和道:“吃着吃着突然就有些想我媳妇儿了,诶,老大跟大人吵完了没?我去看看,吵完了,我可就回家去了。”
老杨此言一出,早感觉自己在这屋子里亮得快跟太阳媲美的瘦子和小白也跟着附和了起来,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地开始往屋外走,走时还不忘顺便拉上了只顾着吃元宵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迅,不顾对方挣扎将人拖了出去,一边将人往外拖一边找借口解释道:“诶诶诶,赵公子,你是读书人有文化,我们大老粗都不会说话,要不然您帮忙劝劝、劝劝架,这二位要是一会儿一言不合打起来,这府衙都得被拆咯。”
而赵迅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挣扎得扭曲了声音,原本少年人清醇的声线变得惊慌又尖锐:“不、不,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
赵迅嘴上说着不去人却还是被拖没了影,小伍见小慧还有些担心地望着屋外,便出言安慰道:“他们就是开玩笑的,你放心,你哥他不会受伤的。”
小慧收回视线冲着小伍浅浅地笑了一下,又从碗中舀了个元宵喂给小伍,微微蹙着眉状似无意地道:“虞大哥也真是的,嘴上说着喜欢官姐姐,可还总是骗她,也不怪官姐姐这么生气了,我先前刚遇见他们那会儿,他俩就老是吵闹,没想到竟能走到一起。”
“他俩虽然总是吵架,但都拿捏着分寸,不会闹僵的,不信你看,这两人一会儿就又该和好了。”小伍一脸看穿的样子摇了摇头,“老大可不要太好哄。”
小伍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基于往日里两人相处时小吵小闹的场景,可如今这一通吵,可是连一年前的旧账都被翻出来炒了回冷饭,怕是真没这么好收场。
虞敬轩同官珞两人扯着嗓子对吵了大半个时辰,双方势均力敌,精疲力竭,虞敬轩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自个儿理亏,想要同官珞解释清楚,可吵着扯着,等话题从一路跑偏成互相翻对方旧账,虞敬轩那该死的胜负欲也莫名被激了起来,先前还想着要怎么哄人,这会儿胜负欲上脑,却只想着怎么压官珞一头。
实在是幼稚得很。
官珞缓过劲儿来也反应过来自己同虞敬轩这般行为有多幼稚,只是吵架吵得实在是上头,即便是知道幼稚却还是免不了同虞敬轩置气,满是怒气地瞪了虞敬轩一眼粗着声音道:“我要回安山,我要告假!”
“告假?”虞敬轩瞬间眼睛瞪大,嘴比脑子反应还快,几乎是凭着本能拒绝道,“不行,这马上就要开朝了,京兆府事务繁多正需要人手,你不准走!”
“我有事。”官珞蹙眉,表情有些不耐烦地道。
“什么事情?”
恰逢此时,尹亦被差役推着轮椅往这边过来,官珞瞧见尹亦心头灵光一闪,坚定地抬手指向尹亦道:“因为我大师兄被你累得旧病复发,我要回去照顾他。”
“旧病复发?”虞敬轩满脸不信地随着官珞的指向转身,然后便瞧见原本还稳稳当当坐在轮椅上的尹亦,忽地身子一软扑向了轮椅一侧。
尹亦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搭着轮椅扶手,整个人虚弱地靠在扶手上,配合着官珞的话一遍咳嗽一边道:“咳咳,咳,心口突然有些发闷,咳咳,喘不上气来了,咳咳,师妹,咳咳,师妹救我。”
尹亦本来身子骨就不太利索,加上为了躲开国师这个身份带来的麻烦总是装病,如今这发病的症状也是让人难分真假,虞敬轩虽然猜出这货八成是为了带走官珞故意装病,但心里也明白就算是找了大夫来瞧也没什么用处,最主要的是官珞的态度强硬,当下便收拾了包裹带着尹亦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了安山。
如此一来,先前还因为胜负欲上脑的虞敬轩,在回过神来后只能自己闭嘴吃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可尹亦却似乎觉得虞敬轩心里头还不够苦,等带着官珞回安山后,估算着日子,赶着虞敬轩刚在宫门外挨完那推迟的二十大板的刑罚,托老鬼给肠子都悔青了的虞敬轩捎了两句口信。
第一句是:“国师说了,师叔先前多番游说的事情他允了。”
虞敬轩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抬了下眼皮,看着来给尹亦传信的老鬼,其实早在之前尹亦主动提出要帮他算计肃毅伯府的时候,虞敬轩便隐约猜到了尹亦的意图,但还是免不了一问:“大师侄先前态度这般强硬,怎么才不过半月就想通了?”
这就是第二句要捎给虞敬轩的口信了:“国师说了,常绥侯府家大业大,玄武宗庙小赔不起,这事儿就当是替小师妹给师叔的分手费了。”
神TM分手费,你大爷的尹亦。
虞敬轩到最后是怎么处理了尹亦口中的“分手费”不得而知,又或者是因为另一桩事而失去了游刃有余的姿态,变得自顾不暇,甚至就连官珞回安山一去不返也顾不上去寻人,盖因为就在大睢开朝后第五日,虞敬轩将将养好了伤,一则重磅消息从前线传回,击散了大睢境内维持了多年的虚假平静。
常绥军不敌蠡国骑兵,中计惨败,虞霁白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而常绥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昔日如日中天的常绥侯府,倾覆也就在一瞬间。
鱼块:可怜,弱小,无助,老婆还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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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 1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