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了如今下落不明的朱桑老师,官珞头疼又疲惫地低头看着眼前桌上摊了满桌的公文卷宗,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一侧的洗漱台前打算用冷水洗把脸好好清醒一番再来看这摞卷宗。
官珞走到一旁的铜盆前,低头伸手掬了一捧冷水便往脸上扑,冰冷的水触到脸上即便是做了些防备,官珞仍是被刺激得打了个哆嗦,又再接再厉地连续扑了两把,只感觉原先混沌的神经显出了几分清明才吁出一口气停了下来,人却还站在铜盆前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铜盆。
铜盆中涟漪晃荡,破碎又模糊的人影映入官珞眼中,高高束起的马尾,仅有一只木簪做了装饰,未施粉黛的面孔因为接二连三的命案而显得苍白又憔悴,宽大的男子衫裙,未束的胸……
官珞看着水中的人影忽地便呆住了。
官珞这一呆便一直呆到了虞敬轩回来,虞敬轩手里提着从东宫顺出来的一盒糕点跨进府衙书房的时候便瞧见官珞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面铜镜,正盯着镜子里头的人发呆。
“怎么了这是?”
官珞闻言悠悠地抬头看向虞敬轩,张口便问道:“我瞧起来,像个男人么?”
“当然不像。”虞敬轩没怎么犹豫便答了话,像是生怕答得慢了便会性命不保。
“可我……”
官珞刚慢悠悠地吐出两字,便被虞敬轩打断,只听对方有理有据地说道:“诚然,不论是头脑还是武力值,整个大睢怕是也找不出几个能胜得过你的男子来,但那也只能说明,珞珞你比大多数的男子都要强而已,更何况……”
虞敬轩忽地笑了起来,走过来牵住了官珞的手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并无断袖分桃之癖。”
官珞闻言神情有些闪烁心里却有些暖意,明白是虞敬轩会错了话里的意思,放下铜镜起身站到虞敬轩跟前双手比划着试图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啊,我这穿着男子装束,若是再束上胸……”
官珞一边说一边双手比划在胸口的位置,虞敬轩一边听着,一边惯性顺着官珞的手将目光落到了官珞胸前,等回过神来时竟难得露出了几分赫色。
“咳咳。”虞敬轩掩唇清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官珞也察觉出了不妥,掩饰一般将双手收了回来背到了身后,顿了顿才将未尽的话我说完:“我是想说,若是做好了伪装,不熟悉的人怕也难分出男女来。”
“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就像我们先前遇见的秦泷一样,若是做足了伪装确实难辨。”
虞敬轩说话时依旧没将目光转过来,仔细瞧还能透过烛光看见他红红的耳朵尖。
官珞见惯了虞敬轩捉弄她时游刃有余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对方这副害羞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新奇,便故意凑近了些继续开口道:“我也是突然想到,鸿鹄书院里流传出的两则鬼故事,落第书生原先是同曲枫泊对上了号,索命的女鬼也同多年前被害的白素毓对上,可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些变扭。”
“是了,毕竟就现在看起来凶手的目的多半同多年前那桩旧案有关,女鬼指向被害的白素毓,凶手想要替她报仇,可同为旧案受害人的曲枫泊却是第一名死者,那落第书生再指向他便有些说不通了。”
官珞点了点头接着虞敬轩的话头继续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为何不能是这两则鬼故事都是指向同一个人,也就是白素毓。”
官珞这个想法大胆,虞敬轩却没有反驳她,只是垂眸沉思,像是在认真思索官珞猜测的可能性。
官珞见虞敬轩似乎不信,便又接着解释道:“我这猜测也不是没有根据的,你还记得古夫人是怎么评价白素毓的么?”
“白素毓天资聪慧,做起策论来便是鸿鹄书院里的书生们也少有比得过的时候。”虞敬轩回忆着古夫人说的话,缓缓开口重复道。
“刘戎此人学识如何?”官珞又靠近了一些,盯着虞敬轩的侧脸继续发问。
虞敬轩用余光撇了官珞一眼,烛火昏暗衬得人面上像是笼着一层轻纱薄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却平白勾得人心神晃荡。
虞敬轩在心里头轻叹了一声,微微挪开了一步摇头道:“平庸之才。”
刘戎学识的问题虞敬轩几个时辰前刚同太子讨论过一番,本就对刘戎当年科考的成绩有所怀疑,如今官珞这一假说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
“刘戎的事情太子殿下已经帮着去查了,明日大概就有消息了。”话说到此处,虞敬轩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不行,明日太慢了些,我得连夜出趟城。”
“连夜出城?”官珞闻言一惊,抬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距离城门关闭只剩下半个时辰了,你这会儿出了城门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那便宿在城外了,你乖一些今晚好好歇歇,我今夜若寻得答案,当年那桩旧案留下的谜团便也能解开了。”虞敬轩这会儿说话时终于将目光转回了官珞身上,看着对方信誓旦旦地保证。
官珞不清楚虞敬轩口中说的答案是什么,但对方这般信誓旦旦的样子她也就没多问,贤惠又自然地替虞敬轩取了大裘来披上,下巴却不由自主地靠上了虞敬轩的肩膀。
虞敬轩感觉到肩头落下了一个重量,有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脖子上,身体本能地一僵,呼吸也是一沉。
官珞像是没察觉到虞敬轩的古怪,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担忧:“你去城外,自己当心,若是需要帮忙便早些让人来府里传信。”
虞敬轩心里像是有只小猫爪子在挠,但这会儿实在不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只能忍了忍,却听到官珞继续说道。
“还有,别去太久了。”
官珞语气里的不舍实在是太难得,同白日里那个转头就走的人完全不同,虞敬轩刚想咬牙继续忍,便感觉到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官珞略显不满的语气。
“你干嘛呢,应都不应我一声?”
官珞实在是觉得今晚的虞敬轩冷淡的有些不正常,若是平时这家伙早就骚话满天飞了,今日却沉默着不发一言。
官珞心里正怀疑着,虞敬轩忽地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官珞,神情却十分严肃。
官珞被虞敬轩盯得有些心慌,眼神忽闪了两下抬手指了指门外岔开话题:“天色不早了,要不你……”
官珞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虞敬轩封住了口,虞敬轩忍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手抓住了官珞指向门外的手,一手圈住了对方的腰肢将人死死地压在了自己怀中。
大约是忍得太久了些,也可能是官珞刚才的撒娇过了火,官珞感觉自己这会儿就像是一条被人猛地捞上岸的鱼,本就喘不上气来,渔夫还凶狠地堵上了她的口。
呼吸被夺,官珞脱力本能地便抱住了虞敬轩的腰,手柔柔地搭在虞敬轩腰间,结果却引得对方吻得越发凶狠,冷不丁地便在官珞唇角舌尖轻咬上那么一口,激得人一阵接着一阵发软。
官珞被抱着又亲又啃了好一会儿,虞敬轩那股凶狠的劲儿才消了下来,只是却还不肯放人,一边用唇舌沿着官珞的唇线描画着,一边沙哑着嗓音道:“珞珞,别撩拨我,我今夜还需用脑。”
虞敬轩脑子还在不在官珞不好判断,但官珞脑子已经成一团酒糟了,带着酒醉一般的迷瞪感只能伸手将人往外推了推,低声道:“要迟了……”
虞敬轩轻笑了两声,又眷恋地亲了亲官珞的唇角,这才将人放开,只是看着官珞的眼神里却透着露骨的意犹未尽之感。
“也罢,剩下的便先记账上日后再算。”
虞敬轩同官珞说他今夜还需用脑,这话倒是不虚,虞敬轩踩着关城门的点出了城去,又策马朝西南方赶了约半柱香的时间直到瞧见一座家祠才停了下来。
这会儿已经过了人定,眼前这座被圈在矮墙里的家祠却还透出灯光,显然里头的人还未入睡。
虞敬轩栓了马又整了整自己因赶路而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推门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路走了进去。
青石板路的尽头便是祠堂,祠堂内这会儿正有一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头半白的发披散在脑后,离得近了便能听见那人口中传出的诵经声还有转动佛珠发出的声响。
虞敬轩走到那人三步开外站定冲着对方作揖行礼:“京兆尹虞敬轩见过渡善大师,深夜叨扰,还望大师勿怪。”
对方口中诵经声不断,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虞敬轩的存在,就连诵经的声音都未见有一分动摇。
见人不理睬自己虞敬轩也没觉得有多奇怪,重新站直了身子环顾了四周后才接着道:“我有几问百思不得其解,听闻渡善大师得白马寺主持指点得道,故而想请教大师一二。”
虞敬轩说完便背着手站在那人身后,一直等到一段诵经声收了尾神情才有些松动。
“请教不敢当,施主请问吧。”渡善淡漠地开口,身体却依旧维持着端坐在蒲团上的样子,一动不动的好似一尊泥像。
虞敬轩踱着步子背着手,缓缓绕到渡善身侧站定开口:“一问,涸泽而鱼死,谁之过?”
渡善略一沉吟后开口道:“善因生善果,恶因生恶果,池水竭,池鱼毙,或因天生异象,人间久旱而竭,或也人生恶因,涸泽而渔,从生恶果。”
虞敬轩听完渡善的话挑了挑眉毛,反问道:“鱼无过?”
“鱼何过?”
“池水竭非一日可成,鱼长居池底,安于现状,若因天灾,顺流迁移入大江,可活,若因**,愤而反抗,亦可活。故而,鱼见池水竭却不施救是为一过,救无可救而不自救是为二过也。”
渡善双目紧闭手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转起了佛珠,摇着头叹息道:“人善智且力大,若为**,鱼又如何能同人相斗,施主莫不是在说笑?”
虞敬轩却故意勾起了嘴角,笑容瞧着竟有些恶劣:“大师,我可未曾说过这是一池什么鱼,若恰好是一池鲤鱼,鲤鱼越过龙门便可化龙,呼风唤雨,天灾也好,**也罢,如何不能救?”
听虞敬轩说到了这里,渡善终于睁开了眼,淡漠地看向站在身侧勉强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虞敬轩,摇头道:“施主这是在诡辩,施主深夜求道心却不诚,如此便请回吧。”
“我心确实不诚。”虞敬轩语气坦荡荡地认了下来,也不再同渡善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可大师向佛的心却未必比我诚恳。”
渡善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再次抬眼看向虞敬轩,眼中显出了一丝愠怒,站起身便要离开。
虞敬轩看着渡善离开的背影也不去追,只是背着手语气平淡地对着渡善离去的背影叙述出了一段往事:“清河坊白家。”祖上因随太\祖治水患有功而得了封赏,成了这天子脚下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晋端之乱后虽日渐式微,但家底丰厚,本不该落败得如此之快,不过才二十余年便举家离京,只留下这冷寂的家祠同你守在这里。”
渡善离去的脚步原本随着虞敬轩说出的那桩旧事逐渐慢了下来,虞敬轩讲话时的声音平缓,像是无风时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
渡善一直淡漠的神情随着虞敬轩讲故事一般说出的话而逐渐露出了怀念的神情,直到虞敬轩喊出了一个许久未被人唤起的名字……
“白玟珏。”
渡善如乍然惊醒,僵直地顿在了原地,神情中羞愧与痛苦交织,最终成了一片颓然。
“白玟珏,白家长子,曾任礼部侍郎,被认为是白家同辈中最有出息的一人,却在家中小妹丧命后一年,忽地辞官去白马寺出家修行,三年后,因白马寺主持拒绝为其剃度而离开白马寺,回到白家家祠,至今一直带发修行。”虞敬轩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花白的长发上,若有所思地顿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这凡尘俗世,又是什么孽报绊住了大师你?”
虞敬轩最后一字话音了结,本就冷寂的祠堂在初春的深夜里只余下一地冷寂,虞敬轩施施然地站在原地,隔着长长的一段走道看着渡善僵直的背影。
一阵风不知从何起,稍一卷便卷熄了一侧的烛火,渡善的背影像是被藏进了漆黑的夜里,只余下一点模糊不清的轮廓。
虞敬轩略一皱眉,刚想抬步往前走,便听到一直背对着他的人忽地开了口,声音不负先时淡漠,沙哑得像是被烛火撩过:“我有一棋局多日未破,长夜漫漫,施主不如同我手谈一局?”
争取下周把这卷完结,然后修整一下开最后一卷。
三次元工作太忙,加上情绪一直不太大,感觉写不出很甜又自然的感情,所以断更了很久,真的非常抱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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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