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被官珞一个赌注给刺激到了,之后查起案来虞敬轩显得干劲十足。
官珞本还想着,今日是肃毅伯老夫人过寿,就这么直接把人家孙儿叫来问话,未免显得太过扫兴,心里正纠结着,虞敬轩已经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拦住了一个小厮。
“这位小哥,我先前同你府上二公子约了共谈诗画,他有事耽搁了会儿让我先去他书房等候,可否唠叨小哥带个路?”
大约是虞敬轩京兆尹的身份比较有说服,明明在官珞看来,虞敬轩的谎话中漏洞百出,可那小厮却还是信了虞敬轩的邪,恭恭顺顺地将他二人带到了褚裴椋的书房内。
虞敬轩同人道了谢又道:“麻烦小哥再去知会一声二公子,就说,我已经在他书房候着了,让他速来。”
小厮不疑有他,为他二人沏了茶便转身出门替虞敬轩传话去了。
官珞看了眼已经坦然地坐下开始喝茶的虞敬轩问道:“这种谎你也敢撒?不怕肃毅伯他们起疑心么?”
官珞别得倒是不怕,只是先前虞敬轩说肃毅伯是太子一派,他的长子又掌着兵部都实权,先前兵部落在衡王手里,常绥军在前线仗打得多少都有些憋屈,如今好不容易落到了自己人手里,官珞也是生怕虞敬轩会因此同肃毅伯家生出嫌隙。
如今虞敬轩父母兄长都在前线,就算是要停战,也得等到圣上下了旨才行,这粮草锱重还得仰仗兵部调派。
官珞这边考虑了许多,虞敬轩却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吧,褚裴椋不会多说什么的。”
虞敬轩都这么说了,官珞也就不再去操这份心了。
官珞站在书房内四下环顾了一圈,开始打量起褚裴椋的书房来。
作为肃毅伯府的嫡出公子,褚裴椋的书房不算大,内饰也极其简单,正前方摆着张长桌,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码放整齐,镇纸下头还压着张曲江湖新雪图,上头墨迹未干,显然是刚画好的。
桌后是一张雕花镂空的红木椅,长桌的一侧摆了方博古架,架上放了个插着红梅的花瓶,花瓶边上摆着尊彩陶侍女俑,陶俑手上捏着一盏铜铸灯,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西域来的琉璃球摆件。
褚裴椋的书房同顾柏吉的书房一比,整体瞧着简单又干净,就连空气都感觉清新了许多。
官珞又转向书房的另一侧,另一侧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排书架,官珞走到架子边上看了一圈,架子上的书码放得整整齐齐,但都是些经史子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官珞随手抽了本《左传》下来翻了翻,书还是簇新的,看样子并不常被人翻看。
官珞心中有了些计较,便不再继续看下去,站到虞敬轩身后开始等人。
虞敬轩感觉到身后站了人,有些奇怪地侧身转头问道:“站着不累么?”
说话时还不忘伸手过来牵官珞的手,官珞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语气淡淡地提醒道:“大人,我现在是您的部下。”
虞敬轩看着站着的官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得早些把人抓着才行。”
虞敬轩心里打着算盘,争取十五前便将案子给破了,赶在正月里找人上安山去提亲,等他父母兄长回来了就直接把婚事办了,这么一算,指不定今年年底他就能完成成家、立业、抱娃这一系列人生轨迹了。
虞敬轩这边做着白日梦,官珞却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虞敬轩这货品行不良,她师父倒还好说些,只是她那大师兄,一贯看虞敬轩不顺眼,她得想想法子,让虞敬轩在尹亦面前多露两手加些分,不然日后恐怕是要麻烦了。
虞敬轩同官珞等在书房里,两人各怀心事,索性褚裴椋并未让他二人等太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褚裴椋来时还是那副呆愣的样子,只是真瞧见虞敬轩同官珞等在他书房内时才露出几分真切的茫然来。
褚裴椋跨进书房内,冲着虞敬轩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问道:“不知虞大人找小生所为何事?”
“二公子别紧张过来坐。”虞敬轩坦然地受了礼,笑得一脸和善冲着褚裴椋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褚裴椋看着虞敬轩的笑表情更加茫然,茫然中还透出一股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来,挪着小步子走到了虞敬轩跟前:“不知……”
“咵塔”一声关门声自背后响起,褚裴椋一脸惊恐地转身便瞧见官珞不知何时走到了门边,并将书房的大门关死。
褚裴椋浑身不自觉得抖了两下,看着官珞既恐惧又畏缩。
“二公子别怕,我们不会把你吃了的,就是我有些不为外人所道的事儿想问问你。”虞敬轩虽不知褚裴椋为何会因为关上的房门而如此恐惧,但还是尽力安抚道,“放心,我们问完便走。”
褚裴椋深吸了两大口气,努力安抚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惧,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才道:“您、您问吧。”
“你的同窗梁平萧初三夜里于河中溺亡,这事儿,二公子知道么?”虞敬轩开门见山地问道。
褚裴椋抬头怯弱地看了虞敬轩一眼,然后飞快地低下头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虞敬轩的话。
“那么,初二丑时到初三子时,这段时间你在何处?做什么?同什么人在一起?”
“初二那日,我、我大哥他带着我去、去见了他的几个好友,我们、我们在翠微楼里吃饭喝酒,一直到宵禁将至才回,之后又因为我大哥他喝了许多酒,路上折腾了些,我们回到家中时已经接近子时了。”
褚裴椋一边回忆一边抬头看向虞敬轩,瞧见虞敬轩紧锁的眉头小声询问道:“敢问虞大人,是有什么问题么?”
“翠微楼到肃毅伯府最多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你们路上竟花了这么长时间?”虞敬轩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褚嘉歆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了几个时辰的功夫。
“噢,因为我大哥有几个朋友是驾马来赴宴的,吃醉了酒不方便再驾马回去,所以我们便用马车送了几人一趟。”褚裴椋掰着手指头一边说一边算道,“我们先是送了工部尚书耿大人的公子,接着又送了著作佐郎顾大人,然后又送了通直郎萧大人,最后才回的家。”
虞敬轩将褚裴椋报得几个人家中所在串了串,差不多绕了半个京城,难怪要花上这许多功夫。
虞敬轩陷入了沉思,官珞走到褚裴椋身侧,看了一眼对方空着的双手忽地问道:“褚公子想必很爱看书吧。我先前在席间还看到褚公子捧着一本《孟子》在看,想来褚公子学问应当做得不错,平时同梁平萧应该有许多话好说吧。”
褚裴椋本能地将空着的手往身后背了过去,表情有些唯唯诺诺:“姑娘谬赞了,小生学问做得不好,同仲文兄差之千里。”
“我们昨日去见了顾柏吉,听闻顾柏吉同梁平萧关系不睦,可确有此事?”官珞盯着褚裴椋问道。
褚裴椋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隐晦地说道:“柏吉兄他,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说话有些冲,同学们跟他都相处得一般。”
褚裴椋没直接回答官珞的问题,只是隐晦地提了提顾柏吉的人际关系。
“那你呢,你跟顾柏吉关系如何?”
“小生觉得,柏吉兄虽然说话有事有些不好听,但学问做得很好,值得小生学习。”褚裴椋低垂着头小声答道。
“那梁平萧呢?”官珞目光犀利,盯着褚裴椋继续问道,“梁平萧平日里为人如何?”
“仲文兄是书院的前三甲,文韬武略,我、我同其他同学们都很钦佩他。”
褚裴椋不管官珞问什么都一直低垂着头回话,一副唯唯诺诺胆怯的样子。
官珞眯着眼睛看着褚裴椋的头顶,忽地转开话题问道:“褚公子平日里除了看书还有什么旁的爱好么?”
褚裴椋抬头看了官珞一眼,像是有些意外官珞会突然问这个,愣愣地答道:“偶尔会、会画一些画。”
官珞做了然状,指了指桌上摊开放着的画问道:“这幅画可是褚公子所画?”
褚裴椋点了点头。
官珞又接着问道:“画得可以曲江湖?”
褚裴椋又点了点头。
官珞忽地一张拍在了褚裴椋身边的桌案上,毫无征兆地喝问道:“梁平萧的尸体便就是在曲江湖被发现,你画这副画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褚裴椋被官珞吓了一大跳,面色苍白地抬头看了官珞一眼,对上官珞犀利的眼神又猛地抖了一把,慌忙将头低了下去,连声辩解道:“我、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我是前两日得知了仲文兄的死讯心中难过,便是曲江湖祭拜,回来后胸中郁结难抒才绘了此画!”
“还请二位大人明鉴!”褚裴椋说着便又冲着两人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
虞敬轩见状便连忙上来打圆场:“褚公子别见怪,官捕头并无恶意,只是例行询问,毕竟梁平萧被害一案事关重大,还请褚公子见谅。”
褚裴椋抬头看了虞敬轩一眼,而后又飞快地底下了头,闷闷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了。
这底探到这儿也算是差不多了,再探也探不出什么来了,恰好此时屋外忽地闹哄哄地似乎是哪里出了乱子,虞敬轩估算着时间大约是郡主同她的婢女被人在假山堆边上发现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过来敲书房的房门,告诉褚裴椋有宾客在府中出了意外,肃毅伯夫人唤他去前厅。
虞敬轩同官珞便也借着这契机告辞回府去了。
临走前官珞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喊住褚裴椋问道:“你们另一个室友赵迅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裴椋看着官珞,提及赵迅时表情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官珞出了肃毅伯府大门还能听见里头闹哄哄的,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张罗着要去宫中请御医。
官珞有些心虚,到底还是把老夫人的寿宴给搞砸了,转头去看身旁站着的罪魁祸首,对方还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你先前不还说那郡主是你的恩人么,怎么还笑得出来?”官珞没好气地问道。
“恩怨不相抵嘛。”虞敬轩笑得一脸理所当然,“再说了,在这天子脚下,言多必失,我这也是在帮她消灾避难了。”
把人家毒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还说自己是在□□避难?虞敬轩这歪理邪说总是一大堆,没理也能给他说出有理来,官珞不由得拜服。
“见过了褚裴椋可有什么收获?”虞敬轩开口问道。
“褚裴椋这人……”官珞皱着眉在脑中搜索形容词搜索了半天才挤出半句道,“很可疑。”
“我也觉得他很可疑。”虞敬轩认同地点了点头,“他回答你的那些问题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一旦涉及到可能不利于他的回答就会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虽说方法有些笨拙,但却有效。”
官珞回忆着褚裴椋的表现,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回答那些例行询问时,他会刻意回避我的眼神,而且他书房和行为上都有些古怪,书房里那一大架子的书几乎都落了一层厚灰,显然不受主人喜爱,他虽然在席间还拿着本书在看,但回书房时却忘了拿书。”
“看起来像是在演戏。”虞敬轩皱着眉点评道,“他像是在扮演一个专注读书的书呆子,我不知道他是想要演给他的家人看,还是给我们看,还有就是……”
虞敬轩顿了顿抬头看向官珞问道:“还记得我在他们寝室书架上发现的那本《女诫》么?”
官珞点了点头,看着虞敬轩的表情大胆猜测道:“那本书是褚裴椋的?”
虞敬轩表情有些古怪地点了点头:“那本《女诫》里夹着一叠厚厚的抄写,我刚才比对了一下字迹,是褚裴椋的字。”
官珞表情也有些费解,不由得发问道:“在书院抄《女诫》,回家了装书呆子,什么毛病?”
“而且我总觉得除开你临时兴起问的几个问题外,褚裴椋答你的其他几个问题都像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他该怎么回答的,我怀疑……是他大哥教他的。”虞敬轩皱眉猜测道,“梁平萧的死不是秘密,我们去鸿鹄书院去顾柏吉家探查也都没有瞒着人,我猜想以褚嘉歆的才智不会不知道我带着你前去赴宴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事先就预想好了我们可能会问的问题,然后教给了褚裴椋,他知道褚裴椋的性格也听说过我的为人手段,所以便告诉褚裴椋,在答话时不要看我的眼睛。”官珞顺着虞敬轩的思路,一路往下推了出来,“他想包庇他弟弟?”
“不是包庇。”虞敬轩摇了摇头提醒道,“你别忘了,梁平萧遇害的时候,褚裴椋是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的,而且能给褚裴椋做这不在场证明的人有许多,甚至很有可能连巡城的金吾卫也是证人。”
虞敬轩仔细想了想,在宵禁后的城里绕着走了大半圈,遇不上金吾卫的概率比他原谅娴姻郡主的概率还低。
官珞皱眉点头,眉间拱起的褶子都快成座小山了:“褚裴椋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比顾柏吉的有说服力多了,可是褚嘉歆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褚裴椋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他自然是同梁平萧的死无关,这么做岂不是画蛇添足惹人生疑?”
虞敬轩摸着下巴上近几日因案子而熬出来的胡茬,心里百转千回过了好几道弯:“褚裴椋糊弄你的问题都是在你问及梁平萧还有顾柏吉同其他人关系的时候,所以我猜想问题应该是除在这儿。”
“褚嘉歆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兵部左侍郎一职,绝非泛泛之辈,他这么做一来算是卖我一个面子,二来可能是为了掩盖他弟弟跟梁平萧之间的矛盾,我刚才特意注意了一下,你在提到梁平萧的时候虽然褚裴椋低垂着头,但他肩颈僵硬,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身体轻微发抖,像是在害怕。”
官珞在脑中梳理了一番现在得到的线索,顾柏吉说梁平萧这人伪善并非如古院长所说得那般品学兼优,且很可能同许多人都藏着矛盾,而与梁平萧同寝室的另一名学生褚裴椋却好像很害怕他,且还有抄写《女诫》的习惯,而剩下的那个学院第一的寒门学子赵迅……
似乎听说是个好人?官珞回忆起刚才临走时褚裴椋那复杂的表情,暗自祈祷,也不指望这人有多好,就希望能比其他三个正常点就行。
“我觉得,”官珞仔细地想了一番,抬头看向虞敬轩道,“这个案子的关键应该就是梁平萧的真实为人了,褚裴椋或许能作为一个突破口。”
“英雄所见略同。”虞敬轩笑得一双桃花眼微眯,自然地握上了官珞的手,表情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我现在越来越有信息赢下这个赌注了。”
官珞轻哼,腾出一只手来拍了一记虞敬轩的脑门:“别做梦了,还有好些事儿没干呢,先回府去瞧瞧小伍他们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虞敬轩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后忽地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平静地道:“我得去趟东宫,刚突然发现岑钦还欠了我笔债,我得找他去讨来。”
太子殿下要倒霉了hhhhhhhh
东宫翻新要准备上了~
提示!下一章又要有人领盒饭了,猜猜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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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