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之廊
圆形大厅的洞口如同巨兽的食道,将三人吞噬入更深的黑暗。仅前行十余步,周遭景象豁然一变,他们正式踏入了“镜影迷城”的第一层——回响之廊。
这里不再是无尽的镜面回廊,而是一条异常宽阔、看不到尽头的巨大通道。通道的墙壁、穹顶和地面,皆由一种暗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材质构成,并非镜面,却依旧光滑异常。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陈旧金属气味,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如同背景噪音,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骼与脏腑,令人极不舒服。
最诡异的是这里的“声音”。
芥子仅仅是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态,皮制刀鞘与衣物摩擦发出的一声轻微“吱呀”,在通道内竟被放大了数倍,如同一声刺耳的尖叫,拖着长长的尾音向前传播,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形成层层叠叠的回声。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那被放大的回声在传递过程中,竟开始吸纳通道内游离的微弱能量,在声波传递轨迹的某个点上,空气猛地一阵扭曲,一道半透明的、与那“吱呀”声形态相似的扭曲音刃骤然成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三人斜劈而来!
“声音会被实体化!”芥子瞬间明悟,身体已本能地向侧方滑步。
朔的动作比她更快。在那音刃尚未完全凝聚成型的刹那,他的玉箫已然点出,并非迎击,而是提前零点五秒,点向了音刃能量结构最不稳定的一点。
“啵”的一声轻响,那道音刃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成无序的能量流,消失在空气中。
“此地不宜久留,任何声响皆可为刃。”朔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但在这诡异的通道里,依旧引起了一阵细微的、如同蜂群振翅般的回响,几片透明的、振翅的“声音之蜂”在空气中凝聚,但尚未具备攻击性便又消散。“脚步放轻,呼吸放缓,心绪…亦需平定。”他补充道,目光扫过芥子和镜。他的脸色比之前又白了一分,频繁动用预知能力洞察这些由声音引发的、瞬息即至的危险,对他的精神消耗显而易见。
镜的灵体无声地向前飘动,他尝试着将自身灵能向外扩散,形成一个极其淡薄的、笼罩住三人周身约三步范围的朦胧光晕。光晕之内,那些被放大的回声似乎被过滤、削弱了许多。这是他对空间的初步掌控,试图制造一个“静默领域”。然而,维持这个领域显然并不轻松,他灵体边缘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火,明灭不定,整个灵体的轮廓也比在圆形大厅时模糊了些许。
三人以镜的静默领域为核心,朔为预警前锋,芥子断后,组成一个紧密的三角阵型,开始在这条死寂却又充满杀机的回响之廊中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芥子将全身重量均匀分布,以脚尖先着地,再缓缓放下脚跟,如同灵猫潜行,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朔的步履看似寻常,但每一步落下都妙到毫巅地避开了地面上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能量流动较为活跃的“敏感点”。镜则全力维系着那摇摇欲坠的静默领域,灵体的波动与通道内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做着无声的抗衡。
然而,绝对的静默是不可能的。
芥子一缕发丝被通道内不知来源的气流吹动,轻轻拂过她的颈侧装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咻!”
一道细如牛毛、却锋利无比的透明尖刺,凭空凝聚,直射她的咽喉!
朔的头甚至没有完全转过来,玉箫已如未卜先知般向斜后方一挑,箫身精准地格在那声音尖刺的七寸之处,将其震散。
“左前方,十五步,地面。”朔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们左前方十五步左右的地面,那片深灰色的材质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如同沸水翻滚的巨响!紧接着,数颗由沸腾声波构成的、半透明的气泡猛地从“地面”射出,带着高温与腐蚀性的能量,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们!
这一次,镜做出了反应。他那本就摇曳的静默领域光芒骤然大盛,强行在三人面前扭曲了一小片空间。飞射而来的声波气泡在进入这片扭曲空间后,轨迹立刻发生偏折,互相碰撞在一起。
“嘭!嘭!嘭!”
连续的爆炸声响起,混乱的能量冲击让镜的灵体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静默领域瞬间缩小到只堪堪覆盖三人身体的范围。
“不能一味防御和躲避。”芥子冷静地观察着爆炸后的能量残留,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通道两侧的墙壁,“声音的产生、放大、实体化,必然有其源头和规律。这些能量流动……”她伸手指向墙壁上几条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却隐隐散发着不同波动痕迹的细微纹路,“……像是预设的‘琴弦’。我们的声音,就是拨动琴弦的手指。”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腿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似乎由某种生物骨骼打磨而成的笛状物。她没有吹响,而是将其递给朔。“试试用这个,用最小的能量,激发一个单一频率的音符,指向那条最粗的能量纹路。”她指向右侧墙壁上方一道不易察觉的暗纹。
朔接过骨笛,没有多问。他对芥子在分析结构和破解机制方面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他将骨笛凑近唇边,眼神微凝,调动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轻轻吹出一个极其短暂、音调极高的音符。
“铮——!”
那音符脱离骨笛的瞬间,并未被过分放大,而是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芥子所指的那道能量纹路。
刹那间,整条回响之廊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骤然消失!通道内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
被“拨动”的能量纹路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猛地亮起刺目的灰光!更庞大的能量如同决堤洪水般沿着墙壁上的所有纹路疯狂奔涌!
“轰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通道开始剧烈震动!两侧墙壁上,无数由最刺耳噪音构成的、形态各异的实体化攻击如同雨点般凝聚、射出!有旋转的锯齿音轮,有咆哮的音波巨拳,有密集如蝗的尖啸音针……
“策略错误!触发了全面反击!”芥子疾声道,短刃已然出鞘,舞动得密不透风,格挡开那些无法避开的音针。
朔的预知能力运转到了极限,玉箫化作一道道青色的残影,每一次点、拨、挑、压,都险之又险地瓦解着最具威胁的攻击。他的额头青筋隐现,呼吸变得粗重,在一次连续规避了三道交叉袭来的音轮后,他身形微微一晃,眼神出现了瞬间的茫然,下意识地低语:“……刚才……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镜的静默领域早已在全面反击下崩溃。但他并未放弃,灵体在三人周围高速移动,不再试图完全隔绝声音,而是频繁地施展短距离空间折射。一道音波巨拳眼看就要击中芥子后背,镜的灵体光芒一闪,那巨拳前方的空间发生细微的偏折,使得它擦着芥子的身体轰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炸开一个大坑。一道旋转的锯齿音轮飞向朔的脖颈,镜再次扭曲空间,令其轨迹向上偏移,险险从朔头顶飞过。
这种精准的、小范围的空间干预极其耗费心力,每一次施展,镜的灵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一分,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必须冲过去!找到节点或者离开这片区域!”芥子格开一道音波攻击,手臂被震得发麻,她看到前方约五十米处,通道似乎到了一个尽头,有一个明显的拐角。
“跟我走!”朔强压下脑海中的混乱和身体的疲惫,玉箫向前一指,预知能力全力开启,为他指引出一条在漫天攻击中损伤最小的路径。他不再完全规避,而是选择用最小的代价承受一些不致命的攻击,以速度换取空间。
三人瞬间提速,如同在暴风骤雨中逆流而上的扁舟。朔以玉箫开路,身体硬抗了几道擦过的音刃,衣袍被割裂,留下浅浅的血痕。镜紧随其后,灵体近乎透明,却依旧顽强地偏转着致命的攻击。芥子断后,短刃舞成一片光幕,将来自后方的攻击尽数挡下。
五十米的距离,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当三人终于狼狈不堪地冲过那个拐角,踏入另一条稍显狭窄的通道时,身后那毁天灭地的声音攻击戛然而止。
回响之廊的恐怖,被暂时甩在了身后。
拐角后的通道,墙壁不再是深灰色,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流动着的青铜色泽,上面的纹路也变成了更加复杂、古老的浮雕图案。那种低频嗡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寂静。
朔以玉箫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的疲惫难以掩饰。镜的灵体淡得几乎要与环境融为一体,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芥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检查着自己手臂上被音刃划出的伤口,气息也有些紊乱。
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朔的目光忽然凝固在通道前方不远处。
那里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新鲜的、带着焦痕的布料碎片,与之前“蚀影”精英小队的服饰材质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以及一道清晰的、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延伸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
猎物的痕迹,再次出现。
而前方的黑暗中,那青铜色的墙壁浮雕,在三人踏入后,似乎…悄然活化了一丝,那些古老图案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新来的闯入者。
往昔之镜
拐角后的通道寂静得可怕,唯有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地上那滩暗红血迹和拖拽痕迹,如同冰冷的指路标,指向未知的前方。
“痕迹很新,不超过两个小时。”芥子蹲下身,指尖隔空拂过血迹,感受着其中微弱的能量残留,“他们有人受伤了,而且不轻。”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通道两侧那些暗沉青铜色的浮雕墙壁,那些古老的图案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们在我们前面,但状态不佳。”
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方才在回响之廊强行预知和抵挡漫天攻击,对他负担极重。他手中的玉箫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听到芥子的话,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深处带着一丝竭力压制后的疲惫与空茫。他顺着血迹的方向望去,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低声道:“追。但不能急,此地……气息诡谲。”
镜的灵体依旧淡薄,静静悬浮在一旁,仿佛在汲取着周围稀薄的能量以恢复自身。他没有表示异议,灵体微动,已率先沿着痕迹向前飘去。这一次,他并未展开任何领域,只是如同一个无声的斥候。
新的通道并不长,前行不过百余米,前方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巨大的厅堂。然而,这个厅堂与之前任何一个都截然不同。
厅堂呈圆形,规模远比之前的圆形大厅更为宏伟。穹顶高悬,看不到顶端,只有一片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混沌光晕。而厅堂的四周墙壁,乃至他们脚下所站的地面,皆是由无数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面拼接而成。这些镜面不再映照他们当下的身影,也没有折射出无尽的回廊。镜面之内,是无数流动的、模糊的、色彩纷杂的景象碎片,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又像是无数段被剪辑错误的古老胶片,在同时快进播放。
一股无形的、牵引心神的力量弥漫在整个空间。
“小心,”朔的声音带着警示,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箫,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些镜子……在拉扯记忆。”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面镜子里快速闪过一片冰天雪地,一柄孤寂的长剑立于冰峰之巅——正是之前惊鸿一瞥的藏锋景象。但这景象一闪即逝,被另一段模糊的、充斥着烈焰与呐喊的战场画面所取代。
几乎同时,芥子左侧的一面镜子里,景象骤然稳定下来——那是一个充满冰冷金属光泽的实验室内部,无数精密的仪器闪烁着指示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背影模糊的人正在操作台前忙碌着。
芥子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微缩。那镜中的景象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攫住了她的视线,一股冰冷的、源自过往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向那面镜子靠近。
“别看!”朔的低喝声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同时,那面映照出实验室的镜子表面,一阵波动,一个由冰冷数据和金属碎片构成的、模糊的人形轮廓猛地探出,伸出闪烁着寒光的手臂,抓向芥子的咽喉!这攻击并非物理实体,却带着直接冻结灵魂的寒意!
朔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已挡在芥子身前,玉箫带着一抹决然的青芒,点向那抓来的手臂。箫身与那能量手臂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冰晶碎裂的鸣响。
“咔嚓!”
能量手臂应声溃散。
但朔的身体也随之一晃,脸色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他踉跄半步,以玉箫拄地才稳住身形,眼神中出现了一片短暂的、彻底的空白。他抬起头,看向身旁紧张戒备的芥子和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露出了一丝混杂着困惑与疲惫的神情,低声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何在此停顿?”
他忘了!就在击溃那记忆幻影攻击的瞬间,他又失去了一小段记忆!
芥子心头一沉,朔燃烧神魂的代价如此直接而残酷地呈现在她面前。她迅速收敛心神,强行将注意力从那面已经恢复混沌的镜子上移开,沉声道:“无事。继续前进,不要注视任何一面镜子过久。”
镜的灵体无声地靠近朔,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空间波动轻轻拂过朔的身体,似乎想帮他稳定那因神魂受损而动荡的气息。
三人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加快脚步,试图快速穿过这片诡异的“往昔之镜”大厅。
然而,此地规则岂容他们轻易通过?
越是深入大厅中央,四周镜面中流淌的记忆碎片就越是清晰,牵引力也越发强大。无数属于他们自身、或彼此交织、或完全陌生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感知。
朔看到一面镜中,华晞拈花微笑,身后是烂漫山花;另一面镜中,文心挥毫泼墨,字迹化作金色流光没入虚空;还有一面镜中,是镜灵初生时,那破碎而纯净的灵体之光,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凝聚…这些画面带来一瞬间的温暖或悸动,随即又被巨大的缺失感和神魂燃烧的剧痛所覆盖。
镜所过之处,两侧的镜面更是剧烈地沸腾、扭曲!映照出的不再是具体景象,而是大片大片失控的、混乱的色块,尖锐刺耳的无声噪音,以及空间不断崩裂又重组的恐怖碎片。他的“映照”本质与这里强行抽取、呈现记忆的规则产生了最直接的冲突!他灵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这些混乱的往昔回响撕碎。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映照”真实、稳定自身,但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泥沼中挣扎,每一次对抗都让他本就虚弱的灵体更加摇曳。
而芥子,则遭遇了最密集的“攻击”。
她刻意避免去看那些可能引发她强烈情绪的记忆,但那些画面却主动找上了她。镜中频繁闪过实验室的各个角落,闪过一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模糊阴影,闪过一份写着“容器适应性:极高”的冰冷报告残页……
每一次记忆碎片的冲击,都会引动镜面中凝聚出相应的攻击——由冰冷数据流构成的锁链,带着催眠波动的能量针剂幻影,甚至是模仿她过去某个“训练对象”形态的、毫无生气的杀戮机器。
朔强忍着神魂如同被撕裂的痛楚和不断袭来的记忆空白,一次次挥动玉箫,为她挡下这些源自过往的攻击。
“铛!”玉箫击碎一道数据锁链,朔的身体晃了晃,眼神再次失焦片刻。
“嗤!”青芒点散一管能量针剂,他额角渗出冷汗,呼吸急促。
“嘭!”格开一具杀戮机器的扑击,他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腥气咽下,脸色已如金纸。
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断出手,记不清击溃了多少幻影,甚至几次短暂地忘记了芥子和镜的名字。唯有一种深植于本能的责任感与守护欲,驱动着他一次次燃烧神魂,挥出玉箫。
“这样下去不行!”芥子看着朔的状态,心知他撑不了多久。她的目光飞速扫过大厅,发现越是靠近中心,那些记忆碎片越是混乱不堪,攻击也越发频繁。“必须找到规律,或者……强行突破一个点!”
她的视线锁定在大厅正中央,那里悬浮着一面最为巨大、也最为平静的镜子。那面镜子如同一潭深水,内部没有流动任何记忆碎片,只是映照出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去那里!”芥子当机立断,指向中央巨镜,“那可能是关键,或者…我唯一的生路!”
没有时间犹豫。朔凭借仅存的意志,再次催动玉箫,青芒暴涨,暂时逼退了周围涌来的记忆幻影。镜的灵体也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在前方强行扭曲空间,制造出一条短暂的通路。
三人不顾一切地冲向大厅中央。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那面巨大暗镜的瞬间,异变再生!
周围所有的镜面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向那面暗镜!暗镜的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极其庞大、由所有闯入者记忆碎片混杂而成的、扭曲不堪的巨大人形阴影,缓缓从镜中浮现!它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无尽的悲伤、愤怒、恐惧与迷茫的气息,如同海啸般向三人压来!
这是往昔之镜所有执念与记忆的聚合体!其蕴含的精神冲击,足以湮灭任何闯入者的心智!
面对这恐怖的聚合体,朔的眼神因神魂过度消耗而一片混沌,他甚至无法清晰思考眼前的危机是什么。但他握着玉箫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一种超越记忆的本能,让他再次踏前一步,将芥子和镜护在身后,玉箫横于身前,微弱的青芒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准备再次燃烧神魂,哪怕代价是彻底迷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镜那一直剧烈波动的灵体,猛地停止了所有颤动。
他放弃了与周围混乱记忆的对抗,放弃了稳定自身。他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的意念,都集中起来,做了一件事——
他不再“映照”外界,而是将全部的“映照”,投向了他身旁那个眼神空洞、却依旧坚定挡在前方的身影——朔。
他映照的,不是朔破碎的记忆,不是他强大的神性,而是此刻,在这绝境之中,从那残破神魂深处,依旧不可磨灭地闪耀着的——守护的意志。
纯粹。坚定。宛若磐石。
镜将这“映照”所得的景象,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最温柔的浪潮,迎向了那碾压而来的记忆聚合体。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那庞大的、扭曲的记忆聚合体,在接触到这股纯粹“守护意志”的映照时,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发出了无声的哀鸣。构成它的无数记忆碎片开始失去粘性,纷纷剥离、消散。那恐怖的精神冲击浪潮,在这道看似微弱却坚不可摧的意志面前,轰然瓦解!
巨大的阴影迅速淡化、消失。
整个往昔之镜大厅,所有镜面都恢复了平静,内部流淌的景象碎片也黯淡下去,不再具有攻击性。
中央那面巨大的暗镜,镜面如同水波般缓缓旋转,打开了一个通往下一层的、稳定的通道入口。
危机,解除了。
镜的灵体几乎完全透明,如同一个易碎的泡沫,静静悬浮在原地。
朔以玉箫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眼神依旧茫然,他看了看平静的大厅,又看了看身旁的芥子和几乎看不见的镜,最终低声问道:“……结束了吗?我们……赢了?”
他忘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忘了镜那关键性的举动。
芥子看着他苍白而困惑的脸,又看了看那虚弱到极点的镜灵,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她冷静的心湖中漾开。她没有回答朔的问题,只是走上前,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手臂,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