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世界是一片混沌之海。
这里没有光与暗的分别,没有上与下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相互冲突的法则,如同沸腾的汤羹,在永恒的漩涡中生成又湮灭。扭曲的光带与深沉的暗影纠缠撕扯,发出无声的尖啸;时而有无垠的伪天地在刹那间诞生,星河在其中流转,又在下一瞬如泡影般破灭,回归于无序的乱流。这是一切可能性与一切不可能□□织的、活着的深渊。
在这片注定将吞噬自身的混沌深处,四位最古老的意志苏醒。他们预见了一个唯有空无的终局。
于是,牺牲开始了。
句芒折下自身最为坚硬的脊骨,化为笔·文心,笔尖划过之处,混乱的法则第一次被赋予清晰的形态与名讳,此为“定义”。
祝融剜出搏动的神心,化为琴·昭华,琴弦震颤之间,刚被定义的法则得以和谐共鸣,不相冲突,此为“调和”。
蓐收献祭了全部的神血与锋芒,化为剑·藏锋,剑身屹立之地,被厘清的法则得以存续,不受反噬,此为“守护”。
最后,玄冥剥离了自己清澈无瑕的神魂,化为镜·镜。镜光所照,万物呈现其本来面目,辨析真实与虚幻。然而,这片混沌之海中充满了无尽的虚妄——那些生生灭灭的伪天地、那些由混乱法则凭空捏造出的虚影生命、那些看似合理却瞬间崩塌的因果链条……为了在这无尽的“假”中,确立一个“真”的基点,镜倾尽了全部神力去映照、去辨析、去立下真实的基石。当世界终于从混沌中被锚定,变得清晰而稳定时,镜的本体边缘,也因此悄然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角。
一个粗糙但稳定的世界,自此奠定。而在新生的天地间,第一批脆弱的生命开始萌芽。它们是在法则的缝隙里探头的嫩草,是狂涛平息后水洼中游动的微光,懵懂,微小,却蕴含着无穷的可能。
神女华晞,凝视着这些在残余的混沌气息中挣扎的生灵——它们可能刚刚诞生,便被一道渗漏的混乱法则碾碎;可能构筑起脆弱的家园,下一刻就在空间的褶皱中被抹去。她的心中涌起无边的慈悲。这慈悲,并非给予这个世界的空壳,而是给予这些挣扎求存的、渺小而又伟大的生命本身。
她行至天地中心的昆仑,将自身神躯与那株贯通法则的古树融合。她的神念化为无尽的丝线,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天穹的、柔和而坚韧的法则之网——“有序之天”。这张网主动调节着世界的呼吸,弥合着神器框架间的裂痕,为生灵隔绝了绝大部分混沌的侵蚀,提供了一个可以安稳生长的摇篮。
然而,在完成这一切的瞬间,深沉的愧疚也随之在她心底滋生。因为她深知,那被隔绝在外的混沌,并非邪恶的入侵者,它曾是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万物诞生的源头,蕴含着狂野的生机与毁灭。她为了庇护茧中的生命,强行将这一部分永远放逐,这违背了她泽被万物的、最初的本心。这份秩序,建立在一种剥离与牺牲之上。
她的担忧,很快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应验了。
“有序之天”的成型,如同在完整的躯体上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强烈地刺激了那被剥离、被压制的部分。那所有被否定的“混乱”、“无序”与“虚无”集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渴望回归“完整”的集体意志。它被称为——“墟”。
“墟”的苏醒是渐进且诡谲的。起初,只是凡人夜半惊醒时无法捕捉的噩梦碎片。随后,田地里饱满的稻穗一夜之间褪色、干瘪,化为苍白的尘埃;井水变得漆黑粘稠,映不出倒影,饮者会在狂笑中身体“虚化”,如烟消散。人们惊恐地将这无法理解的现象称为“蚀”。一种无形的恐慌,开始在世间蔓延。
“墟”感知着这个世界,很快便发现了那完美壁垒上最脆弱的一点——神器镜,那因确立真实而缺失的一角。在一个连“有序之天”也未能完全洞察的阴影角落,“墟”的力量渗透了镜的领域,不仅偷走了他的器身,更试图将他的灵体从这残缺的根基上彻底剥离,来让他臣服自己。
那痛苦远超任何刑罚,是存在根基被撬动的崩解感。镜在无尽的折磨中,最终做出了决绝的选择——他主动舍弃了被污染、被禁锢的器身,仅以最本源的灵体挣脱束缚,逃入茫茫世间,陷入长久的沉眠。
世界的剧变,惊醒了由世界本源孕育、沉睡于法则深处的真神——朔。他生而拥有预知之力,在他的“视界”中,若沿用古神“压制”墟的老路,终将导致共同的毁灭。他找到了仅剩灵体、脆弱不堪的镜。看着那清晰的缺失,朔明白,必须引入全新的力量。他做出了一个连神都为之震撼的决定:以自身不朽的神魂,补全镜缺失的那一角。
此举并非简单的修复,而是将“真神”的灵光,注入了“立真”的法则核心。随后,他以补全后的镜为核心,引导文心、昭华、藏锋这四方神器的力量,并非去毁灭“墟”,而是将其逼入北境源脉的绝地,编织成一个巨大的、以剑意为核心的永恒封印。
最终一战,天地失色。封印既成,代价亦无比惨重:朔自身神魂因承受不住这超越极限的负荷而破碎,散落人间,陷入不知尽头的沉睡;而剑灵藏锋,自愿以自身化为牢笼的基石,其无上剑意时刻与“墟”的侵蚀对抗,灵韵不断消耗,意识亦被拖入由污染源脉编织的、无尽的噩梦。
墟,被封印了。但隐患的种子已然深埋。藏锋的噩梦、北境源脉的污染、以及朔破碎前预见到的那一丝未来……都如同幽灵,潜伏在新生的秩序之下,等待下一个千年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