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从傍晚开始,一直下到第二天天明,洋洋洒洒一整夜,整个世界白雪皑皑的一片,雾气和朦胧天色笼罩树木建筑,走到哪儿都有透心凉的冰霜味。
结束一个周的课放假,这会儿出租车驶到长林街,看着窗外建筑下过雪的痕迹,祁念忽然觉得还有点恍惚。
可能是上次走的时候还是干冷,这会儿换了一副模样,积雪被扫到街道的路边,融化的水顺着路面流进下水道,淅淅沥沥的。
祁念从一边走过,回到家依旧一个人也没有,她把书包扔开,先是脱了厚重的外套,才打开空调。
客厅里慢慢热和起来,有了点人气,祁念拖着步子进到厨房,一一看过干净的案台,柜子里锅碗瓢盆摆得整整齐齐,眼见了的都没啥用过的痕迹,最起码一个星期之内没有。
祁念静默,她怀疑她爹是不是在外面有新家了,直接都不回来的。
有了也好,省得回来干瞪眼。
祁念这样想着,扭头打开冰箱,同样什么菜也没有,角落里还有不知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冻得蔫吧的两根小米辣。
吃点将就暖和暖和吧,祁念面无表情关上冰箱门。
她又穿上衣服出门,到附近便利店买了袋零食。
饿了,懒得做饭,不想吃外卖。
盯着茶几上的零食,叹气jpg.
今年的初雪下得也很巧,大雪过后的第三天,祁念的第十七个生日。
就在今天。
往前这样的日子祁念根本就不在意,生日就生日呗,有什么好庆祝好记得好精心度过的,祁巍和何女士也没有给她过生日的习惯,最多提一两句,转点钱,不了了之。
今年同样索然无味。
祁念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不确定祁巍到底会不会回来,他从来不会说提前给个招呼之类的,可能大多数都是想到这里还有个房子?反正什么时候想回来才会来一趟。
两人能在家里碰到就跟开盲盒似的。
祁念吃完一盒奥利奥,回房间补觉。
不过这盲盒,还真让她开到了。
傍晚时分,祁念被一阵开锁声吵醒,心下一片惊异,她爬起来,看到了刚刚进门的祁巍,祁念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去买个彩票。
祁巍七手八脚靠着玄关柜,听见动静扭头看了祁念一眼,说:“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他说话声粗糙含糊,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祁念猜他估计又是喝了酒。
门还没关,紧接着一个女人走进来了,关上门后,转过身来扶住祁巍,抬头这才看向祁念。
“哎小——”
祁念眼皮一跳,打断女人的话。
“这谁?”
她看也没看旁人,说话时眼睛看着祁巍,在问谁显而易见。
女人脸色悻悻的,祁巍不耐烦的挥手,大着舌头:“烦死了,同事。”
祁念垂下眼睫没说话。
女人扶着祁巍过去那边的房间,祁念静静的看着,因为刚才睡觉,这会儿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有点冷,于是扭头回房间,把卫衣穿上了。
出来的时候,女人也正好出来,反手拉上了门,按理来说送了人回家,理应要走的,她看上去,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脚步迈到客厅中间,四下打量。
祁念冷着嗓子:“你还不走?”
女人恍若未听见,在沙发上坐下了,还伸手拨了拨茶几上的零食,听见祁念的话,表情有些不满。
“你这什么态度,祁巍怎么生——”
她念念叨叨的,又及时刹住嘴,指指那边祁巍的卧室,问:“你爸没跟你提到过我?”
祁念从她的上一句话开始,就觉得自己真是脾气特别特别好,真的这辈子没那么好过,好到一个陌生的外人坐在这里,满脸不满和鄙夷不屑地判着她的样子。
然而祁念还能在这两句话的时间里,抬眼看了看祁巍那边的门有没有关。
祁巍听到了会怎么想。
不会怎么想。
女人笑得温和的脸像一副假面具,悠闲自得的坐在那里,像女主人一样的坐在那里。
这副姿态让祁念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使劲闭了闭眼,一句话也没说,抬腿离开家。
烦,烦躁,烦得要命,也不爽得要命,恶劣因子在胸腔里蠢蠢欲动,让祁念要努力才能克制住想要发火的冲动。
楼道灯在身后熄灭,小区里路灯撒下暖黄色的光亮,绿化植被的枝干上都是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风一吹,飘飘扬扬地掉落下来。
零下的温度,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凌厉,祁念用手机电筒照着脚下,没目的的走。
去哪儿不重要,她就是不想留在那里。
出门的时候走得急,连外套也没拿,一入夜温度更冷,祁念冻得有些受不住,她抬手想拉卫衣的帽子,结果手没什么知觉,拉了好几次,才勉强抓稳帽沿遮住头。
祁念小声骂了一句。
眼见前面有家小卖部,灯光通明,门前积雪扫得很干净,窗沿下摆放了供人休息的桌椅,她抬腿走过去。
今天就吃了一盒奥利奥,祁念寻思买个面包吧,挑了半天更没食欲,最后压着脾气开了一边的冰柜,拿了听百事,坐在了屋檐下的椅子里。
真是别致的一天,祁念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足够印象深刻。
捏着可乐罐的手在抖,祁念分不清到底因为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咬着牙打开,仰头喝了一口。
冰冻的液体流进身体,凉得惊心,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被汽水一激,突然剧烈的痉挛起来,疼得她躬了一下腰,整个人往前靠住桌子,手背死死抵着眉心。
“靠……”
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缓解,祁念深深呼出一口气,眼前雾气茫茫的一片。
接下来去哪儿。
不想动。
现在要做什么。
不想动。
脑袋在想什么。
不想动。
所以呢?
就这样的吧,冻成冰棍好了。
手机静悄悄,心里静悄悄,整个世界也静悄悄。
余光里有零零星星的东西划过灯光,往下坠落,霜风清簌簌扑面而来,祁念怔怔抬起眼皮,仰头看向路灯下屋檐边。
又下雪了。
垂下眼帘,将视线收拢,眨一下眼,目光顺势掉落在桌面上的百事,自己的手搁在旁边,半截手掌都掩在卫衣袖口里,只有指尖露在外面。
她茫然的抬起手,袖子滑了下去,整只左手展现在眼前,在寒冷的风声里,冻得青白,蜷一下手指,关节都在疼。
祁念缓缓握拳,又松开,在空气里随意扒拉两下,然后重新拉下了卫衣袖子盖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摁亮,解锁,指尖哆哆嗦嗦,进到一个聊天界面,看到熟悉的名字,祁念下意识阖了一下眼。
夜幕的另一边。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开了吊顶的灯带,光线蔓延到阳台,大落地窗干净明亮,宽大的框幅映出夜景灯火星星点点的漂亮影子,随后,有一道更漂亮的影子靠近,停在雪景前。
手机铃声响起,室内沉沉的空气被打破,林时垂眸,看到来电姓名后,弯了弯眼尾。
“晚上好。”她温声说。
祁念撑着脑袋,看夜色里静谧的雪幕,开口叫她。
“林时。”
“嗯,怎么了?”
对面却没动静了。
“怎么只叫人,不说话。”
林时静静地等对方开口,直到对面传来一点细微声音,像是有人攒了口气,听见祁念淡淡的说。
“你陪我去打个耳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