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林时说。
祁念将她手掌翻转,视线示意手腕内侧,靠近腕骨的地方。
“划破了。”祁念说。
林时垂眼,看到了内侧的小伤口,如果不翻过来看,根本就不会发现,不长,就一个指关节的长度,有点渗血,林时没有感觉到疼。
“可能是在哪里刮到的。”
林时放下了手,“没事。”
她没事,然而祁念就不一定没事了。
眉头间的小角还没消失,反而因为林时放下手的动作更加突出了,就像要冒出来一样。
祁念抿唇,忽然说:“你在这等我。”
林时:“好。”
让等就等,祁念看了她一眼。
林时笑了笑,“等你。”
两分钟之后,某人揣着兜一脸冷漠的回来,跟走时候一模一样。
林时不知道她去哪干了什么,正琢磨要不要问问,但偏脸就看到对方冷着脸冻人的模样,连平时拖着走的步子也快了不少,又觉得有些好笑。
回到教室时还没上课,林时刚坐下,旁边的人手从口袋里一掏,在自己身前放下了什么。
——两片创可贴静静躺在桌上。
林时一下就想到了,原来刚刚她去买的,是创可贴。
“谢谢。”林时说。
某人语调冷冰冰的,“不用。”
划伤在右手腕,林时拿起一片创可贴,装模作样的比划比划,随后她转过身来,将东西和手腕一起递到祁念面前。
祁念:“?”
“我不好贴,”林时坦然一笑,眉眼弯弯的,“你帮我,”
三,二,一,欧克,合理。
祁念接住创可贴,翻出湿纸巾,先是把凝固的零星血渍轻轻擦干净,动作很轻,很仔细。
林时另一只手支着脑袋,看身前的人低垂着眼,只能看到她白净的额头,一张素脸拢在发丝里,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手腕,警惕得像只猫。
从这个角度看,也有点温顺,林时觉得。
血渍擦好之后,伤口没了覆盖,又被纸巾一揉,眼看着又要出血,祁念很快撕开包装,贴上创可贴。
“好了?”林时问。
祁念嗯一声。
她的手就摆在眼前,指节分明,筋骨匀停,瘦而长,玉雕的一样,显得手腕内侧贴着的创可贴很是显眼。
祁念淡淡收回视线,说:“你应该祈祷不会留疤。”
林时撤回手,翻看了看,说。
“为什么?”
祁念一愣,这有什么为什么。
林时继续开口:“你不喜欢吗?”
“……”祁念扭头看向林时,心说这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林时默不作声的勾勾嘴角,没理会旁边人的“眼神质问”。
“那不喜欢算了。”
“我为什么——”
林时忽然转过脸来。
某人用她那张人人知晓的小名人脸,加上小名人独树一帜独有的声音语调,举着那只修都不用修就可以立马出门左拐当手模的右手,笑得明晃晃的,生得实在是好看。
林时笑着说:“我是在问你,贴得好不好看。”
“……”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的。
“断了就好了。”
祁念坐正回自己的位置,发誓用了这辈子最平静最淡然最没有表情的语气来说出这句话。
时间进入十一月,空气一夜之间骤降,风里都带上了冷冽味道,叫人一闻就可以知道,这是独属于冬天的前调。
在这样的时令跑操,实在是冷与热的争锋对决。
脸是冷的,手也是冷的,偏偏整个人被外套包裹,随便跑一跑,根本不用多久就能闷出汗意。
每次这种时候,都是祁念最讨厌的。
刚刚结束跑操,大群人马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教室,祁念避开了人流最多的楼梯间,她宁愿走远一点,从另外一边绕上楼,也不想被蒸腾的人气压得想要原地爆炸。
如果表情可以变成实质伤害,那么这里已经是一片平地了。
祁念绝望的闭眼。
教室里一片抱怨,方鲤正要脱掉校服外套,被于星星制止。
“你不怕感冒啊,别脱。”于星星说。
方鲤一听立马停手,只能哀嚎,忙把窗户打开吹风,拎着衣领试图降温。
毕竟谁都不喜欢生病。
不过某人依旧无所谓。
祁念从外面回来,校服早就脱了,搭在臂弯里,只穿一件灰色厚卫衣,领口露出内搭体恤的一抹白色。
于星星同样好心的提醒她:“祁念,现在脱衣服很容易感冒的,你最好还是穿上吧。”
祁念回到座位,放下校服,说:“没事。”
于星星:“不听老于言。”
方鲤搭腔:“吃亏在眼前。”
祁念扭头把窗户开到最大,吹了吹因为轻微汗湿粘在脑门上的发丝。
方鲤也热,正好享受这“寄人篱下”的凉风,不是自己开的窗户,就算感冒心里上多少有点安慰,就是这样很诡异的心理。
也就这会儿刚跑完操,大家都很热,平时冷到时候,恨不得把窗户缝隙都塞得紧紧的,生怕有冷空气钻进来。
吹得指尖都凉了,祁念把窗户拉上,只留一小个缝隙。
方鲤一看课表,哀嚎了一声。
“怎么又到连堂课了,救命。”
主要还是王川的物理课,枯燥乏味,还不得不听。
祁念百般聊赖拿出物理书,余光瞥见林时身影出现在窗户外,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来,把东西放在讲台上,众人闻声噤言。
“老师有事,这两节课大家做试卷,他下课亲自过来收。”
说完,将试卷递给各个小组长负责分发,便抬腿走了下来。
祁念把书放下去,捡起一根笔,在指尖轻巧的转了一圈。
啪塔。
人影走到位置旁边,比气息先出现的是声音。
林时问:“怎么把校服脱了?”
“热。”祁念随意的说。
林时抬头看了看窗户,留有缝隙,风声呜呜的,又垂眼,先是看到她塞在桌箱里的校服,才将目光移到祁念搁在桌面上的手。
她的手指发白,眼见青色的血管更加明显了,不知道是冷得还是怎样。
林时声音稍稍提高:“穿上吧,容易感冒。”
“热。”
“穿上。”
祁念抬眼和她对视。
林时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她脖颈之间,锁骨处一道浅壑,下巴也很瘦,跟手一样白。
林时皱眉,这个表情让祁念有点惊讶,好像从自己认识她以来,从没见过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惹她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身边的椅子被拉开,熟悉好闻的味道落下,祁念看了一眼她的衣角——天气降温,她加了一件针织外套,深灰色的,跟自己的卫衣颜色有点像。
林时坐下,身子后倾,伸长胳膊自祁念身后穿过,“砰”的一声把窗户拉关上了。
……动静不小。
祁念张了张嘴,直觉感到不太对劲,
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还是太过于嚣张结果报应谁也没放过,才过了几天,某人就“不负众望”的感冒了。
方鲤笑过她一次,摇头晃脑的重复:“不听老于言,吃亏在眼前~”
祁念一张脸被口罩遮住,所以方鲤看不清她的表情,当然想都能想到,肯定比外面寒冬十月还要凶冷。
“要不叫阮以礼给你炖个鸡补一下吧,怎么脱个衣服就病倒了,哎,小可怜。”
口罩小幅度动了一下,这回方鲤看懂了。
“滚。”祁念说。
生病了之后,祁念桌边,总是会有一杯热水。
当然不是她接的,教室饮水机的热水供不应求,祁念嫌麻烦,要不就直接不喝,买瓶冷水一瓶下肚依旧是条好汉。
还是林时。
她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手敲敲桌面,温声说:“吃药。”
从前两天林时皱眉那一次,祁念就有点心理阴影,加上林时给自己接了那么多天的水,祁念决定按她说的做。
于是翻出感冒药,三两下吃完。
看上去挺乖的,但是林时比谁都清楚,这人脑袋里在想什么。
林时看着祁念,看着她因为生病而生理性泛红的眼尾,问:
“祁念,你不听管教是吗?”
某人十分百分千分万分难得得冷着一张漂亮脸,连愠怒也别有一番模样,眉眼之间不再是常挂着的温和,但声音仍然如同往时,干净好听。
祁念回视她漂亮的眼珠子,阖了一下眼,哑着嗓子,说:“不听。”
与此同时,心底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
听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