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黑哥,黑哥!”
巴萨一眼从人群中找出他来,兴奋地扑到黑云身上,“好久好久不见!想不想你巴萨小兄弟?”
大庭广众之下,黑云不适应他这样亲近,甚至觉得相当丢脸。他的耳根粉红,求助的目光不住看向余礼——而他的训导员正向赵志云走去,为了提交那份写着他名字的实习报告。
“芙蓉街道,我听说那边最近可不太平。”赵志云扫一眼单子。
“是啊,算是很充实的实习经历了。”余礼笑笑,回眸去找黑云,果不其然看见凑在一块的一金一黑两头小犬,
“黑云算是幸运。”
“……他的确运气非凡。”赵志云叹了一声,在实习报告的最尾签上名字,“按近二三年的状况,警犬通常会在实习派出所转正,不用再回到警犬基地来。”
余礼愣了一下,转而说:“巴萨……”
“因为他是我带的犬。”赵志云说,“而余礼你,你的编制不可能一直留在‘基地’。”
“的确。”余礼叹了一声,沉吟道:“难道说,是黑云……”
赵志云打断他的话,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一双粗眉紧锁着。他严肃地告诉余礼:“我说过你很聪明,余警司。那么你就知道,组织的安排是不容置喙的。”
“我没有这层意思。”余礼无奈一笑,将更多注意力投向远处的他的警犬——黑云正在和巴萨推搡打闹,尾巴在身后抡成圆圈,好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还是‘未成年’呢!”余礼由此想起此事,提醒赵志云,“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被组织‘点名’。”
“以犬的年龄,他早就成年了。”赵志云说,“只有你还在拿他当小孩。”他难得不以“班长”的身份,而是作为训犬的同僚,真诚地拍了拍余礼的肩,
“每头犬都有自己的‘运势’,别把自己当‘家长’,也别管太多。如果这次被‘选中’的是巴萨,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
余礼表面波澜不惊,似笑非笑地反问:“运势?您不像是迷信这些的人啊。”
赵志云只以为他听进去了,又一拍余礼的后背,转身去叫巴萨。
仅仅是两句话的功夫,黑云已经察觉余礼心情不佳,几次唤他名字,都是兴致缺缺。可他们分开不过数秒,能有什么事影响了余礼的心情?
余礼叹出第三口气的时候,黑云终于忍不住,凑在他身边问:“赵志云和你说了什么?”
“你早晚会知道的事。”余礼推开黏糊糊的小犬——他的确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叫余礼不忍心告诉他事实:
据赵志云的暗示,他已经被某项“任务”选中,要再一次离开警犬基地了。
由于警犬在机能方面的特殊优势,往往更容易被上级部门或其他机构借调,这也是寻常。它们通常是些短期、繁杂的工作,好比特殊会议的戒严、重要会场的安检等等,且工作性质通常会涉及保密事项,以至于训导员常常不能陪同。所以,这会是黑云第一次在没有余礼的陪伴下执行任务。
想到这,余礼便怎样也无法安心。他最后又望了一眼黑云,嘱咐他:“早点回宿舍去,也算辛劳了一个月,怎样也该好好休息一晚。”
“只有我?”黑云夸张地挑起眉梢,“你要到哪去,余礼?”
“我才不和你们这些臭哄哄的小犬挤在一幢宿舍里呢。”余礼面露古怪地说,“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还来接你。”
对今天的黑云而言,他暂时想不出明天能有什么“意外”,于是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提议。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余礼为何那样说了。
“……”
“……”黑云警惕地退了一步,抬头确认自己房间的门牌,再次看向宿舍内的几位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
率先开口的是苟胜利,他也是在场诸人中黑云唯一脸熟的面孔:“哎呀,黑云啊!”他一惊一乍地说,“这都是县里的、和省里里的专家、领导,还不快过来打招呼啊!”
昆明犬靠着门框,两手插兜,很防备的模样,冲里面的人威慑性地龇牙:“作为犬舍主管却滥用职权,未经允许就将陌生人带回我的房间……苟胜利,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啊。”
遭此挑衅,大腹便便的主管居然忍下了,生生憋出一字:
“嘿!”
——“黑云。”
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越是近了,黑云越发觉这人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竟是瘦得可怕。他戴一副看上去同样一折即断的细边眼睛,很客气地与黑云打招呼:
“初次见面,这就是黑云同志了吧。我姓费,也是主持‘曼巴’一案的刑警,我想我们能合作愉快。”
黑云在听清那两个字的瞬间,原地平静下来。他狐疑地打量眼前的穿着齐整的几位,显然这姓“费”的是其中领头的人物,他终于愿意纡尊降贵与对方握了握手。
“我是黑云。”他瓮声瓮气地说,“不管怎样,能别在我的屋里说话吗?我的床边不是任何人都能呆的地方。”
苟胜利听不下去,呵他:“知道是领导了,还不放尊重点。”
费绩拦他,客套地“害”一声:“没事没事,看见年轻警犬如此有活力,才叫我们欣慰啊。”
其余人纷纷附和,饶是黑云如此无礼,也能像眼瞎似的赞他“率性”和“可爱”。黑云闻言起了好一身鸡皮疙瘩。
他之所以容忍这些人,全因为方才听到了“曼巴案”的线索。这条盘踞于黑暗中毒蟒缠绕两任训导员的过去,不论为了越英或余礼,黑云都不得不追问下去:
“‘曼巴’的案子,怎么会找上我?”
费绩摆了摆手,只道:“如你所言,这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朝旁一点头,苟胜利便很有眼色地掏出钥匙,挂在指节上摇晃作响,一边忙说:“这边,领导们——请往边走。”
他将众人引至自己的办公室内,相当殷勤地为他们倒水泡茶,可惜这番“服务”并没有让领导多施以一个眼神。在他端上最后一只茶杯的时候,费绩客客气气地将这位犬舍主管请出了他的办公室,并吩咐黑云去锁上房门。
黑云正想问:”我做什么听你的?”只听门锁处传来清脆的“咔哒”一声,苟胜利狗腿至极地将门从外边反锁上了。
“那么,黑云。”费绩再一次看向他,此人打量的视线让昆明犬十分之不爽。和余礼不同,那绝非注视同类的眼神。
费绩并不打算透露更多,仅仅是简短地告诉黑云:“我们希望你能参与这项卧底任务,为了潜入一斗犬的地下拳场,需要一头警犬配合工作。”
“所以,”黑云警惕地盯着他,费绩反光的镜片让他很不习惯——因此他更想念余礼望向自己的眼睛。
“……听上去,你们只是需要一头犬。那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费绩平常地答复他,“服从命令,是警犬的天职。”
“我的训导员——余礼他知情吗?”
“机要任务,请谅解。”
黑云说:“因为你们不敢让他知道。我猜,他一定会反对的。”
费绩表面微笑,暗暗给某训导员的脸上画了一大大的叉。余礼对警犬的“过度保护”在全玉兰的系统内都很出名,毕竟在部分人将警犬作为“消耗品”或“工具”看待的年代,他可是不顾一切替警犬被俘的傻瓜。要动他的犬,费绩本该先过余礼那关。
为了避免类似的麻烦,走特殊流程直接拦截下犬,本也是个好主意。费绩的微笑八风不动,礼貌地问:“就你自己的意见呢,黑云同志?”
“……”
黑云忽然抬眼,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我么?我服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