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光未透,陈清禾的意识在黑暗里被猛地攥紧——床头站着的人影,轮廓模糊却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存在感。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影子就站在她床边,甚至能听到耳边传来都混乱声响,像是小区外面孩童玩闹的声音‘楼上夫妻吵架的声音;电视剧的台词声;又像是老旧收音机卡壳的杂音,刺得她耳膜生疼。
又开始梦魇了,她清楚知道自己在梦魇里面,也清楚逃离梦魇的方法,就是需要疯狂的去摇头,把自己晃清醒,每一次晃动都令人眩晕。冷汗浸透了睡衣,黏在皮肤上。刚从梦魇的缝隙里钻出一点清醒,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再睁开眼时,那影子还在,耳边的嘈杂也分毫未减。
第三次挣扎着醒来时,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桌前大口去喝水,又快速的来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把冰冷的水溅在脸上,她才确定自己真的逃出来了。
冷水顺着下颌线滑落,陈清禾扶着洗手台,胸腔仍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肩膀随呼吸微微颤抖,指尖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发麻触感。
她抬眼望进镜子——额前湿发黏在汗津津的额头,脸色苍白透亮,眼底泛着青黑,眼下乌青像晕开的墨,整个人透着被情绪耗空的疲惫。
深吸一口气,她对着镜子慢慢调整呼吸,直到气息平稳,眼底慌乱褪去。
“不能再这样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语气异常坚定。脑海里翻涌着过往的压抑、梦魇的恐惧,那些被焦虑和抑郁裹挟的日子,她受够了。
“我要逃离困境。”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指尖划过镜中脸颊,眼神愈发坚定:“我不能放弃我自己”。
回到卧室,她没有立刻起身忙碌,而是躺回床上,拉过薄被盖住身体。不用强迫自己清醒,也不用应付任何消息,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任由思绪慢慢放空。直到日头爬上窗台,晒得被褥暖融融的,她才缓缓起身。
走进厨房,动作慢得像放了倍速。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吐司和牛奶,平底锅里的油热得慢悠悠,鸡蛋煎到边缘微焦就关火,吐司没烤,只是用微波炉转了十秒,温热就好。她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偶尔停下,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没有催促自己,也没有焦虑接下来该做什么。
饭后,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不断弹出消息预览——学生家长们的追问、朋友们的关心密密麻麻。她拿起来,指尖划过屏幕,没有点开任何一条,只是静静看了半分钟,然后按下删除键,把所有聊天记录一键清空。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扔回茶几,接下来的几天,她彻底让自己“停摆”。
白天,要么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节积极向上的电影,要么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杯温水,什么也不想;傍晚状态好就下楼在小区里慢走二十分钟,沿着绿化带绕两圈,晚上泡个温水脚,早早躺上床,哪怕睡不着,也只是闭眼放松。
这样闲散了三天,她才重新打开手机,取消飞行模式。没有回任何消息,直接点开购票软件购买了去鹤拓的机票,她没有查攻略,没有想目的地是否合适,只凭着一股“想逃去陌生地方”的冲动,勾选、支付,一气呵成。
支付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站在窗边,轻轻呼了口气。不是仓促逃离,而是给自己留足了喘息的时间后,主动迈出的第一步。
她打开衣柜,没有翻看那些精致的连衣裙和通勤装,只挑了几件纯色的长裙和柔软的针织开衫——都是穿起来无拘无束、不用在意版型的款式,适合长时间赶路,也适合在陌生的地方随意晃荡。
行李箱不大,几件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占了一半空间。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常用的药物,用小袋子装好放进侧兜;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瓦尔登湖》,书角微微卷起,是她焦虑时翻来覆去读过的,带着熟悉的安心感。最后,她抓起床头的白色耳机
没有多余的护肤品,只带了旅行装的水乳;没有化妆品,连口红都没拿,她不想再为“看起来好不好”费心。
拉着箱子走到玄关,陈清禾先蹲下身,对着脚边蹭来蹭去的喜宝和依旧不爱靠近人类的豆豆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
她从储物间拿出最大的食盆和水盆,满满倒上猫粮,又接了足量的清水,分别放在客厅通风的角落——知道自己要离开一阵,特意多备了几倍的量,足够两只猫安稳度过这段时间。
电梯下行时,她戴上耳机,点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隔绝了楼道里偶尔传来的声响,目光落在跳动的旋律进度条上。
打车去机场,路上她点开订房软件,只筛选“靠海近”,随手选了家图片里能望见海岸线的民宿,直接下单。
换票、安检、登机,全程安静利落。落地后坐打车直达民宿门口,老板娘领着她上三楼,房间的窗户可看到微微的海平面。
放下行李箱,陈清禾就开始走出民宿走进小巷。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侧是白墙黛瓦的院落,墙头探出三角梅的艳色,藤蔓顺着墙壁垂落,风一吹就轻轻晃动。
巷子里藏着不少小摊,挂着一排排色彩鲜亮的披风——藏青绣着银线、米白缀着流苏、姜黄织着暗纹,摸起来软糯厚实,刚好抵御微凉的风。她驻足看了看,随手拿起一件浅蓝色的,面料柔软亲肤,裹在身上刚好合身,既不笨重又能挡风。
一路走走停停,她没刻意找路,只是顺着巷子的脉络慢慢逛,看墙上的手绘涂鸦,听院落里传来的犬吠,鼻尖不时飘过鲜花饼的甜香与草木的清新。每一处转角都藏着不一样的景致,没有喧嚣,只有慢悠悠的烟火气,让她裹着披风的肩头,愈发松弛下来。
巷尾一转角,大海便毫无预兆地铺展在眼前——蔚蓝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苍山黛色如墨,与天相接,风里混着湖水的清冽和巷子里带出来的鲜花饼甜香。
脚步不自觉地向海边挪去。岸边有许多旅人,大家都在拿手机和相机在记录自己、美景,每处不远的地方都有人拿着吉他在卖唱,也有不少的情侣骑着单车缓缓的兜风,或许这就是鹤拓的魅力吧。
她从背包侧兜掏出手机,对着苍山映大海的蓝、岸边载着鲜花的情侣单车,随手拍了三张照片。
点开与好友安逸的聊天框,敲下简单的字:“到鹤拓了,一切都好。风很舒服,不用惦记。” 附上照片发送,没有多余的话。
找了块石墩坐下。风掠过耳畔,她从背包里摸出耳机戴上,点开列表里轻缓的纯音乐,隔绝了周遭的细碎声响。
思绪跟着节奏变得轻飘飘的,她望着远方静静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温和的声音:“姑娘,给你拍了张照,你看看喜欢吗?”她回过神,见摄影师举着相机屏幕,画面里是她戴耳机发呆的侧影,安静又平和。
她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谢谢,不用啦。”摄影师笑着点头离开,她没再多想,重新闭上眼。发呆了许久。
看天色渐暗,她起身返回民宿。热水淋过身体时,紧绷的肌肉渐渐舒缓,可心底积压的难过却没被冲散,反而悄悄翻涌上来。
她咬着唇克制住情绪,擦干身体后从行李箱里翻出药盒,倒出两粒药片,就着微凉的矿泉水咽下。躺在床上,她蜷缩起身子,裹紧被子酝酿睡意,可脑海里乱糟糟的,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睡意迟迟不肯降临。也计算不清楚这时间流传了多久,自己已经进入了梦乡,梦里依旧是紧张、不安的画面。
次日醒来时,鹤拓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开窗户已经能感觉到秋日的寒意了,如今是南方的十月中旬,这个寒意是随着雨季来的,程清禾洗漱后就下楼去吃早餐,是民宿准备的米线还备了一些水果,老板娘很热情,还主动告诉她:“这雨啊,不会下很久,早上下完,大中午可能就出大太阳了。”
程清禾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嗯,雨挺小的,不碍行程。”
用完餐,她撑着一把透明伞,拖着行李箱,慢悠悠朝往海边晃去。那地方她有印象,是观光车绕着海岸线前行的路径。她也说不清下一站要落在哪里,索性就把自己交给一路风景。等了片刻,车来了。程清禾选了最后一排倒着坐的位置,一路都在发呆,目光追着后退的景致,脑子里空空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观光车停下,程清禾放下行李。眼前的景致和昨日之地大致相仿,她没什么兴致。
几人吆喝着问去不去廊州,程清禾抬眼与一位阿姨对视,阿姨随即前来和她沟通。一番交流后,她决定前往。车行途中,程清禾开始留意住处。看了一家又一家,终于,一家民宿让她心生欢喜,这家民宿有个大阳台,站在上面能直接看到海。房间设计很有艺术感,处处透着别致的格调。
程清禾把民宿的事敲定后,便在车内小睡了一会儿。车窗外的风景在朦胧睡意里变得模糊,等她被轻轻的刹车声唤醒时,目的地已到。
她拿出手机给民宿打电话,电话刚挂断没多久,就见一位穿着蓝布衫的阿姨笑着朝她走来,热情地接过她的行李箱:“程小姐吧?我是来接您的。”
跟着阿姨走进民宿,办好入住,推开房间门的瞬间,程清禾的眼睛亮了。那个大阳台果然没让她失望,站在阳台上,海就那样毫无遮拦地铺在眼前,风带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每一件家具的线条都透着艺术感,墙上挂着的抽象画、角落摆着的陶艺摆件,甚至连灯具的造型都别出心裁。
她在房间里慢慢走着,指尖划过带着肌理感的墙面,又在那把设计独特的藤椅上坐了坐,满心都是欢喜。原本还有些慵懒的情绪,此刻被这满室的雅致与窗外的海一扫而空,她当即就决定,要在这个满是惊喜的地方,多停留几日。
程清禾稍作休整了一会,直到大中午,雨停了,阳光照射了进来,便打算出门觅食。按照民宿老板的指引,她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缓缓往下走。小路两旁是茂密的绿植,偶尔有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给石阶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斑。
没走多久,海浪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待她走到尽头,一片开阔的海域映入眼帘,海边错落着不少餐厅,木质的露台、彩色的招牌,在海风里显得格外有烟火气。
程清禾在海边的餐厅间慢慢踱步,最终停在一家外墙爬满三角梅的西餐厅前——木质门楣上挂着铜制风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透着几分松弛的惬意。
推门进去时,室内正飘着轻柔的爵士乐,靠窗的位置能直接望见海浪漫过礁石。她选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指尖划过印着海浪纹路的菜单,没多犹豫,便点了几样看着合心意的:一份撒着帕玛森碎的奶油蘑菇汤,一盘煎得外皮微焦的香煎龙利鱼,还有一份缀着新鲜蓝莓的乡村面包沙拉。服务员记下菜单时,还笑着补充了句“我们家的餐前面包配橄榄油蘸料很受欢迎,您可以试试”,她笑着点了点头,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等着食物上桌,目光却忍不住飘向窗外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