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酒 第1章 既由九

1

“找我什么事？”

我推开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是安全局特工五部的负责人珀，他皮笑肉不笑，将桌面上的一张纸推向我。

我拿起，扫了他一眼，轻声念出一些上面的字，眉头微皱：“处分……任务失败……停职休息……”

嗯？任务失败了？

前天的任务是珀收的尾，也是他写的行动报告。他那时并没有告诉我任务失败了，我也从来没想过我的任务还会失败。

我回想起任务分工，提醒他：“保险箱是你亲自开的，我们只负责问出密码。”

“因为你，保险箱里的东西损坏了喔。”

珀两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垫着下巴，皮笑肉也笑。

我不置可否：“接着说。”

“我有说过留他一命吧？”

珀确实说了，把人带回去再审审。只是说晚了，那人罪大恶极，我一秒都忍不了。

那时他可没有怪我。

“可你问出密码后就把他杀了。那东西里头装了微型炸管，他心跳一停，那东西内部就被炸毁了。”

他表情遗憾：“所以，你的任务失败了。”

“那只是一个B级任务。”我将纸丢回桌上，不为所动。

“不仅仅是因为任务失败。很多次了，镜，你不听命令、擅自行动、随心所欲。”

珀指尖敲了敲桌子，“你不再是一个人执行任务了，你得为你的团队考虑。你的问题不改正，等到S级任务出问题就晚了。”

我沉默，珀说的没错，我不喜欢被束缚，习惯独自行动。连加入瞳的小队也是因为三年前……

“镜？”

我蓦地回神，看向珀，他的眼睛长而娆，如横陈的细高脚杯，犹余了些葡萄酒液。这会儿正往里斟着坚持。

明白这件事多说无益，便问：“多久？”

“无限期。”

“以我的能力，你们真的愿意让我无限期休息？”我很意外。

“这不是很好吗？”珀站起，走到我身边。我看向他揉贴上我肩膀的手，眯了眯眼。

“多少特工都盼着带薪无限期休假呢。”

他靠得极近，身高又与我差不多，唇边的气息吹热了我的耳垂，闷闷的像一滴汗坠着。

我和珀曾交往过，都分开了这么久，他还是念着那段旧情，时不时地撩拨我。

欠教训。

他话音一落，我便拂开他的手，略带挑衅地说：“珀，你是知道的，我不能离开我男朋友太久。”我刻意在“男朋友”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于是我如愿的看到他沉下了脸，咬牙切齿：

“男-朋-友？”

我又说：“你的强化能力是‘识’，识人心，该看得出来我没有说谎。”

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突然嘴角又漾开来：

“当然，上头也是非常爱惜人才的，想回来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2

“我耐心有限。”我淡淡道。

“解决一个杀手，代号’九’，合乌市悬赏榜第一。”

珀半坐着桌沿，张开一只手掌晃了晃，语气轻快：“新鲜出炉，五千枚月币喔。”

地币是如今全球的统一货币。月币则是更高一级的货币，由在月球开采的一种类银矿物制成。月币多在上流社会、黑市间流通。目前，一枚月币至少相当1万地币，因为其特殊性，基本上有市无价。

我心下一怔，有了那么高的赏金，竟还要我出手，何乌市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厉害的杀手？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杀错了人呀，”珀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似笑非笑，“然后呢？”

珀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道：“有大人物给他担保，我们明面上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不能动他，只能私底下解决他。”

所以就停我职，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那么，上次任务失败也是设计好的……还真是上头的作风。

我按捺住心头不快，接着问：

“这么高的赏金，多的是人为财死，非得让我淌这趟浑水？”

珀笑了我一眼，转身绕进办公桌里侧，“人为财死没错，但也不会白白送死啊。”

“怎么说？”

“他两年前才来的何乌市，至今为止，他要杀的，或是要杀他的，包括雇主，都死了。手段极为高明，一击毙命，来去无痕。”

他拉开桌子中间的抽屉，拿出一份纸质文件，继续道：

“在何乌市，他就是杀手中的无冕之王。赏金再高，谁敢拿呢。”

好一个无冕之王，我还真对他有点感兴趣了。

“所谓王对王，所以该你——我们五部的王牌出马了。”

珀笑着摇了摇文件，递给我，“这是我能查到的他的所有资料。”

我拿过，并不打开，只是摩擦着文件外壳。感兴趣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我并不想接下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镜，你还在犹豫什么？”

珀双手撑着办公桌，笃定道：“你只要看过他的资料，我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3

“喔？”珀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致。

甫一打开，就见一片光金粼粼地飞进我的眼，还以为是什么活物，原来只是一张照片，一张拍得极生动的照片。

拍的是一个金发蓝眼的东方男人。

山海飞朱式的一张脸，镶着两颗海镜蓝宝石眼睛，波光宛转。眉像岿然不动的海岸抵住他眼上的浪，鼻是雪肉覆盖的山。他浅笑着，唇若落日流心。

一个俊美、沉稳、温和却又稍带一点冷的男人。

这样一个长得极符合我心意的人，难怪珀会说我无法拒绝。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外貌几乎完美的人竟然会是一个杀手。

有意思。我合上文件，这个人我势在必得。

“我接了。”

“我就说你不会拒绝吧！”珀略带醋意，接着又幸灾乐祸：

“这下你的小狗要伤心了喔。”

“瞳可没你这么小心眼。”我的瞳是个乖小狗。

“对了，5000月币的悬赏，我可以拿吗？”我开玩笑。

珀笑而不语。

我耸耸肩，转身离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动静别闹太大，限期九天，还有——不要心软喔。”

“知道。”

刚碰上门把手，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奔着我的后脑勺而来。

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人！

我骤然回身，探手狠狠一抓，讽刺道：

“珀，我开了个玩笑，所以你也一定要给我回敬一个玩笑吗？”

我确定我用的力量再多一分就可以折断他的手腕，可他脸上没有半分痛苦。紧盯着我，眼中滴出一串笑，滴尽了，露出底下的不屑来。

“镜，长发很美，何必盘起来？既然要盘，如此简陋的簪子怎么有资格留在你身边呢。”

我冷哼一声，将他推了个踉跄。

“没资格的是你。”

不理会珀瞬间难堪的神色，我推门而出。

4

一出来就看见了正坐着等我的瞳，他抬起脚尖急急地敲着地。听见开门的声音，一双珍珠圆的眼睛向我这边望来。

我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了许多。

瞳起身快步走向我。我也走向他。

瞳，我的现男友，或许会成为我今后唯一的的爱人。

我的指纹曾印满他的每一寸皮肤，知晓他那有着宽肩细腰的完美身体，是如何的成熟且富有安全感。

而他黑短的发蒂下面是不擅长隐藏情感的脸，年轻可爱，像极了一颗青得刚好的苹果，微酸微涩微甜。

“阿镜，珀找你什么事？”

“前天任务失败，上头让我停职休息。”

“什么？！”瞳的声调陡然抬高。

“别急，”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随后把文件递给他，“只要我在九天之内解决这个人，我就可以复职了。”

瞳的面上泛起了薄薄一层颜料质感的红，凸出微微粗糙的皮肤纹理，尽显妙笔之美。几个呼吸的光景，再自然褪色。这一来一去，看得我的心情不觉又好了几分。

听到我的话，他松了一口气，接过文件打开。

瞳一见那张照片，果然愣了愣，飞快地偷瞄了我一眼，轻抿了下嘴。我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见的勾了勾笑。

瞳看了一会儿，突然震惊道：“怎么是他？！”

“你知道他？”我就最近的椅子坐下，听他说下文。

瞳绞着眉回忆了几秒钟，看向我说：

“是你来小队之前的事了。在一次海外狙击任务中，我碰到了他。我当时以为他是和目标一伙的小角色，可他提早躲开了我的子弹！速度极快，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看到了他小半边侧脸……”

“连你都失手了……”我讶异。

瞳的强化能力是“感”，指的就是超强的感知力。他的枪法是整个安全局最好的。这个“九”居然能在瞳的枪下逃走，那他的强化能力又会是什么？

瞳坐到我旁边，面色凝重：

“任务完成后我们清点人数，我发现并没有遗漏，才知道他不是我们要杀的人。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他！”

“后面我就调查了下他，结果查到他是海外美区的头号通缉犯！虽然通缉照片拍得极为模糊，但我肯定是他。可没过几天，他就在一场大案中被击毙了。既然他死了，我也就没上报我的调查行为……”

瞳说着，又带上了些不忿：

“……没想到，他居然是假死，还来了何乌市……还染了头金毛！”

头号通缉犯，又是一个够分量的头衔。种种加起来，他一个人，几乎相当于一个S级任务，但S级任务我可从来没失手过。

瞳说完，低下头继续看资料。我便让他看看上面“九”的强化能力写的是什么。

瞳的手指滑过纸面，在一行字上停下，说：

“资料上起的名字是‘踪’，推测善速度、追踪、隐匿和逃生。再根据我的判断，他的警觉力不弱于我。”

我了然的说：

“难怪，这个能力，可进可退，作为一个杀手，几近无敌。”

“阿镜，这个人太危险了，一定要杀他吗？如果没杀成，他会怎么报复……”

“瞳，没有我杀不了的人。他既然该死，那我就该送他一程。”

我打断瞳的丧气话，轻拍他的手臂让他安心。

“我相信你！”瞳点头点得很用力，一头短发线条乱颤，小狗般的池塘眼里是明晃晃的信赖。

他倾身，手覆在我的手上，用含着水气的嗓音问我：“阿镜，你想怎么做？”

“先探探他。”

“好！珀给的资料很详细，找到他很简单。”

我的视线越过瞳，看向他旁边座位上摊开的文件，照片上的“九”似乎也在看着我。

我笑了，和他如出一辙的笑。

九，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