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界 第2章 雨中的誓言

回到家，他甩掉湿漉漉的鞋子，径直走向书房最里层的抽屉。钥匙转了两圈，抽屉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十岁的他骑在父亲脖子上，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背景是老家门前那棵大槐树。

他的手有点抖。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给小奇十岁生日——爸爸永远爱你”。

永远。

陈天奇扯了扯嘴角，把照片塞进内衣口袋。抓起车钥匙又出了门。

雨更大了。雨刮器开到最大档还是看不清路，他只好放慢车速。电台里滋滋啦啦放着老歌，是父亲最爱哼的那首《雨中即景》。

他跟着哼了两句，突然哽住。

父亲出事那天，车上放的也是这首歌。

记忆像破闸的洪水，哗地涌上来。

那天他过十二岁生日。父亲特意请了假，说好要带他去新开的游乐场。他从早上就开始盼，坐在门槛上数蚂蚁。

等到下午四点，父亲才骑着那辆二八大杠回来，车铃叮铃铃响得欢快。

“小奇等急了吧？单位临时有事……”

他撅着嘴不吭声。

父亲从车篮里掏出个油纸包：“看，福记的奶油蛋糕！晚上回来吃！”

他这才笑了，蹦蹦跳跳爬上自行车后座。

谁能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坐父亲的车。

雨就是这时候开始下的。先是几滴，然后哗啦啦倾盆而下。父亲把雨衣全裹在他身上，自己淋得透湿。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卡车闯红灯冲过来。父亲猛打方向盘，自行车歪歪扭扭撞向路边护栏。

他被父亲紧紧护在怀里，只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

等他从雨衣里钻出来，看见父亲倒在血泊中，手指还死死抓着车把。那盒奶油蛋糕摔在地上，混着雨水和血水，糊成一团。

救护车呜哇呜哇赶来时，父亲已经没气了。医生说是颅内出血，当场死亡。

“要是没有那场雨……要是没有那个红灯……”

陈天奇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差点追尾。

他喘着粗气，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喇叭被不小心按响，嘀的一声划破雨幕。

后面的车不满地按着喇叭超了过去。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拐上去公墓的路。

墓园在城郊山上。雨天的山路格外难走，车轮几次陷进泥坑里。他干脆把车停在山脚，徒步往上爬。

等找到父亲的墓碑，他整个人已经湿透了，西装裤腿上全是泥点。

墓碑照片上的父亲依然笑着，眼角堆起熟悉的皱纹。他伸手想擦掉照片上的水珠，却发现那是刻在石头里的。

“爸……”刚开口嗓子就哑了。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涩得发疼。他胡乱抹了把脸，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合影，轻轻摆在墓碑前。

“我今天拿奖了，就那个‘净界’项目。”他顿了顿，“要是你在，肯定又要到处跟人吹牛，说我儿子多厉害……”

风刮过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突然提高音量：“凭什么啊？凭什么好人就不长命？凭什么你遵守了一辈子交通规则，却死在闯红灯的卡车底下？”

没人回答。只有雨点啪嗒啪嗒砸在墓碑上。

他蹲下身，手指死死抠住墓碑边缘，指节发白。

“我发誓，”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造一个世界，一个绝对不会出意外的世界。没有车祸，没有火灾，没有……没有这种操蛋的意外。”

说完这句，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坐在泥水里。

雨渐渐小了。山下的城市笼罩在薄雾里，霓虹灯次第亮起。他望着那片灯火，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待处理的数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高文瀚发来的消息：“明天研讨会九点开始，别迟到。”

他没回复，摇摇晃晃站起身。裤子湿漉漉地贴在腿上，每走一步都很难受。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滑。他扶着路边的松树，一步步往下挪。快到山脚时，他无意间回头看了眼。

墓园在半山腰，笼罩在暮色里。奇怪的是，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似乎有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深色衣服，撑着黑伞，静静立在父亲墓前。

陈天奇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人影却一晃不见了。只有松树枝在风里轻轻摇晃。

他愣在原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是错觉吗？还是……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实验室助理小赵：“陈博士，三号样本的数据有点异常，您要不要来看看？”

他最后望了眼墓园，转身拉开车门。

发动机轰鸣声中，他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又瞥了眼山顶。

暮色四合，公墓隐没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