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吟 第17章 急援

山谷之外，杀声震天，兵刃碰撞声与惨叫声交织成一片。然而山谷之内，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对寂静。

数十名黑天匪徒呈半圆形，将李晓月团团围在中心。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只是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脸上带着戏谑、残忍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仿佛在欣赏落入陷阱的猎物做最后的挣扎。

为首者是一名女子，头发用几根骨簪利落地盘在脑后，露出一张瘦削而阴鸷的脸。她的眼神锐利如毒蛇，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乌紫色，双手十指留着寸许长的尖锐指甲，打磨得闪着幽光，宛如猛禽的利爪，仿佛随时能轻易撕开人的喉咙。

她腰间密密麻麻地系满了各种颜色各异、形状古怪的瓶瓶罐罐，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碰撞，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草药与**气味的异臭。

李晓月背靠着一块山岩，双手紧按腰间双刀的刀柄，额角因为紧张和先前激斗渗出的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沿着脸颊滑落。但她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那双经历过无数次血火淬炼的眼睛，此刻迸发出狼一般凶狠凌厉的光芒，竟逼得几个试图上前试探的黑天匪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为首的女子见状，轻轻鼓了鼓掌，声音沙哑难听：“啧啧啧，不愧是前朝使令李真言的千金，归月军的女帅，果然名不虚传。临危不乱，是块硬骨头。也不枉我在此布置下五千精锐，专程等候李将军大驾了。”

五千？！李晓月心中巨震！黑天匪何时能调动如此庞大的军队了？这个数字让她对谷外兄弟们的安危揪心不已。她猛地回头望去，只见谷口已被那块巨大的落石死死封住，想要出去救援，必须先解决掉眼前谷内这些敌人。

“哼，死到临头，还在惦记着你那些人，倒真有几分大将风范，可惜……”女子嗤笑道。

“既然横竖是个死，”李晓月强压下心中的焦灼，语气冷硬，“在我上路之前，你总该让我知道是死在谁手里吧？报上名来！”

说话间，她的一只手极其隐秘地探向腰后。

“告诉你也无妨，”阴十娘傲然道，“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天军五大统领之一，‘毒娘子’阴十娘！到了阎王爷那儿，可别忘了是谁送你一程。”

“黑天军？呵，好大的口气！”李晓月毫不掩饰地嘲笑，“一群为祸地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徒，也敢自称‘军’？还‘五杰’？人若不除，天必诛之！”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妮子！”阴十娘被激得勃然大怒，厉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前扑，乌黑的利爪直抓李晓月面门。

李晓月早有准备，在她动身的瞬间，一直藏在腰后的手猛地甩出，数点寒星疾射向阴十娘。

阴十娘反应极快，前冲之势硬生生刹住，宽大的袖袍猛地一卷，竟将那些飞刃尽数扫落。然而就趁她格挡暗器的这一刹那，李晓月动了。

双刀出鞘，如银龙出海，她的身影与刀光几乎融为一体，只是一个旋身突进，刀锋划过冰冷的弧线，围在最前面的五名黑天匪徒便已捂着喷血的喉咙踉跄倒地。

“好俊的功夫。”阴十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更浓的阴毒所取代，“可惜，遇到了我。”

她不再近身强攻，而是迅速从腰间摘下五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脚下步法变得飘忽诡异，如同围着李晓月跳起死亡的舞蹈，同时将瓷瓶接连掷出。

李晓月猝不及防，只能挥动双刀迎击，刀刃精准地劈中飞来的瓷瓶。

“啪！啪！啪！”

瓷瓶接连爆裂，黑色、绿色、紫色的诡异气雾瞬间弥漫开来，迅速将李晓月笼罩其中。

李晓月急忙闭气后退，并用袖子捂住口鼻。

然而阴十娘却狞笑一声，竟不退反进，甚至掏出一个小水囊猛灌一口，然后主动深吸了一口那彩色毒雾，只见她嘴唇快速颤动，喉咙滚动，猛地张口一喷。

一股混合着毒雾和水汽的腥臭液体，劈头盖脸地喷了李晓月一身。

“咳咳咳……”李晓月再也无法屏息，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刀“当啷”一声脱手落地，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

阴十娘得意地擦了擦嘴角，迅速吞下一颗黄褐色的药丸，看着倒地不起的李晓月，脸上尽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几名黑天匪徒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李晓月死死摁在地上。一名匪徒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另一只脏手则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无法动弹，等候着阴十娘的最终处决。

阴十娘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捡起地上李晓月掉落的一把弯刀，用冰冷的刀身轻轻拍打着李晓月的脸颊，最后，刀尖停在了她左颊那道淡淡的箭疤上。

“啧啧，多么精致的一张脸，可惜多了这道疤……”阴十娘声音故作惋惜，手下却微微用力，刀尖划过旧疤，鲜血立刻涌出，浸染了李晓月半张脸庞，“真是惹人怜爱，又让人忍不住……想把它彻底毁掉。”

她举起弯刀，眼中杀机毕露，朝着李晓月的脖颈狠狠斩落。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以一种最蛮横、最不讲理的方式，一头重重撞在阴十娘的胸口。

“噗——！”

阴十娘只觉得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正面撞上，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她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之上，滚落在地，狼狈不堪。

周围的匪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只看到一个少年如同神兵天降，竟然用头把武功高强的阴十娘撞飞了十几丈远。

“剁了他！”不知谁喊了一声，匪徒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举刀扑向那少年。

然而，他们刚刚迈出脚步，一道比月光更清冷、比闪电更迅疾的剑光骤然亮起。

那剑光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场中极速流转了一圈。

十余名扑在最前面的黑天匪精锐，动作同时僵住，随即一声不吭地纷纷倒地，咽喉处皆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洛长离收起架势，对着悄然出现在身旁的白衣身影竖起大拇指，笑嘻嘻道：“师傅剑法通神，天下无双，徒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去拿解药。”白曜的声音依旧清冷，她俯身扶起虚弱不堪的李晓月。

李晓月意识模糊，双眼迷离，低声唤了声“小洛哥”，又模糊看到一个白发如雪、姿容绝世如仙子般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洛长离得令，撸起袖子，大步朝着瘫在山壁下呕血不止的阴十娘走去。

“咳……咳咳……”阴十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量的血沫，她惊怒交加地瞪着走来的少年，“哪……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敢坏老娘好事……”

“解药。”洛长离伸出手，言简意赅，“拿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阴十娘盯着洛长离年轻的脸庞，忽然发出嘶哑难听的嘲笑：“哈哈……咳……现在归月军是如此缺人了吗？连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都收？”

“少废话！解药！”洛长离猛地一声怒吼，体内那股灼热霸道的真气不由自主地随之鼓荡，一股惊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阴十娘的笑声戛然而止，被这股气势所慑，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许多，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看来……归月军倒也不全是废物……好，好……我给你解药……”她喘息着，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腰间那些瓶瓶罐罐，摸索着，似乎真的在寻找解药。

然而，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曜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狠毒与狡诈。

就在阴十娘的手抓住其中一个特定瓷瓶，即将递出的瞬间——

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银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同时射穿了阴十娘腰间几乎所有的瓷瓶。

瓷瓶纷纷爆裂，各色毒粉、毒液、毒气瞬间混合在一起，猛地炸开。

阴十娘见状，立马故技重施，吸入各种毒雾，用尽全力喷在洛长离脸上。

阴十娘露出一个极其狰狞得意的笑容。她趁此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藏在舌下、腋下的几颗真正的解药全部塞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想要解药？哈哈哈……你们两个……就一起……”她嘶哑地狂笑着，以为胜负已定。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一只拳头毫无花巧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她的心口。

拳头上蕴含的刚猛真气和恐怖力量，瞬间震碎了阴十娘早已受创的心脏。

这位在黑天匪中凶名赫赫、用毒手段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眼睛猛地向外凸出，脸上得意的笑容彻底凝固，最终带着无尽的惊愕与不甘，软软倒地，气绝身亡。

她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她根本看不起的少年手里。

“长离！”白曜身影一闪，已来到洛长离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探查脉象。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脉象平稳有力，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她又迅速检查了他的眼睑、口舌，均无异状。

“还是师傅疼我。”洛长离嘻嘻笑着，仿佛刚才被毒雾笼罩的不是自己。

白曜松开手，语气恢复冰冷：“没事便好。”但细微处能听出一丝放松。

“吓死我了，刚才吸进去那些玩意，我就头晕了一下下。”洛长离甩了甩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不过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说着，竟用刀尖在指尖轻轻一划，挤出一颗殷红的血珠。然后他走到昏迷的李晓月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滴血的手指放入她的唇间。

李晓月苍白发青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好转，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不一会儿，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唇间异样的触感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吸吮着洛长离的手指，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急忙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开来，侧过脸去。

“多……多谢相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遮挡住脸上那道正在渗血的旧疤，似乎不想让自己最狼狈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洛长离的注视下。

然而，口中残留的那一丝奇异温暖和带着淡淡清甜的血腥味，却让她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她强行压下这古怪的感觉，不想让其表露分毫。

“李将军。”洛长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变得认真而诚挚，“韶华易逝，胭脂红粉终究是皮相外物。我洛长离敬佩的，是那个能统领千军的李将军，无论你是什么模样，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巾帼英雄。”

他伸出手，笑容阳光而充满力量：“来吧，我们一起杀出去，外面还有几千归月军的弟兄在苦战，等着他们的主帅回去指挥呢！”

李晓月怔怔地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与信任，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沉默片刻，终究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这位是我的师傅，”洛长离见白曜此次罕见地没有立刻消失，连忙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也是神月朝的长公主殿下。”

“多亏了师傅运筹帷幄，我才能从乱军中脱身，及时赶来这山谷相助。”洛长离补充道，“李将军，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师傅呀。”

神月朝的长公主？李晓月震惊地望向白曜。只见对方白发如雪，金瞳璀璨，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如九天玄月，果然与传说中一般无二。归月军的创始人之一白穆老先生便是神月皇族，军中也一直打着光复神月的旗号。她当下不再犹豫，整理了一下衣甲，便要郑重参拜。

白曜却轻轻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她，淡然道：“李统领无需多礼。眼下击退强敌，稳住阵脚才是正经。”

说罢，她左右手分别携住李晓月和洛长离，足尖轻轻一点，三人便如毫无重量般轻盈跃起，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块堵塞谷口的巨大山石，稳稳落在谷外的战场边缘。

李晓月一落地，立刻高举起阴十娘那颗面目狰狞的首级，运足内力，声音清越响彻战场：“黑天匪首阴十娘已伏诛！归月军将士听令！随我杀敌！”

主帅无恙归来，还斩杀了敌方首领。这一消息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苦战中的归月军将士心中，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气陡然暴涨，爆发出的欢呼声和喊杀声瞬间压过了黑天匪。

黑天匪显然也低估了归月军的韧性和战斗力。这狭窄的地形，不仅限制了归月军三千人的展开，同样也让黑天匪五千之众无法发挥人数优势，挤作一团，反而互相掣肘。李晓月、红娘子、赵铁山三位将领迅速归位，分别坐镇前、中、后三军，指挥若定，保持住紧密的阵型，互相支援，攻守兼备。

黑天匪本就因首领突然阵亡而陷入混乱，阵型散乱，此刻更是被归月军这三个运转起来的“磨盘”不断切割、挤压、剿杀。

就在战局陷入胶着，双方伤亡持续增加之际——

一骑突然从侧翼杀出！

马上的骑士身背长枪，手中一张铁胎弓拉得如同满月，弓弦震响之间，箭矢如同连珠般射出。

嗖！嗖！嗖！

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地带走一名黑天匪精锐骑士的性命。转眼间，便有数十骑应声落马。

“好箭法！”李晓月惊喜地望去，只见那人正是刚刚苏醒不久、伤势未愈的魏凌来。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战马和弓箭，竟强行加入了战团。

魏凌来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如同一道复仇的火焰流星，在战场边缘高速奔驰，马鞍旁的箭壶以惊人的速度清空，五十支羽箭，几乎箭箭命中黑天匪军官或精锐的眉心。

箭矢射尽，他反手抽出背后的寒铁长枪，发出一声震动战场的怒吼，竟单人匹马，如同锋利的枪头，悍然冲入黑天匪最密集的阵中，长枪舞动，如蛟龙出海，所向披靡。

“魏将军！是魏将军！”

“杀啊！跟着魏将军杀出去！”

归月军将士见状，热血彻底沸腾，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跟随着魏凌来这柄尖刀，疯狂地向黑天匪发起反冲击。

战局，瞬间逆转。

李晓月欣慰地笑了，她此刻终于完全理解了，为何穆老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动用潜伏多年的力量，也要救出魏凌来。这位曾经的忠月军骑将，其勇武和战场号召力，果然名不虚传。

黑天匪的核心精锐本就有限，在阴十娘死后又群龙无首，此刻再被魏凌来这般的猛将一阵冲杀，顿时彻底崩溃。剩下的多是裹挟而来的乌合之众，见势不妙，发一声喊，便抛下兵器，四散逃窜而去。

山谷之前，尸横遍野，鲜血几乎将地面的泥土都浸透了，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残存的黑天匪如同丧家之犬，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