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是个不大的渔村,虽然地域辽阔,但却被草木占去了大多数地盘,在这里的家家户户都是靠海洋供给生息的儿女。
日常的捕鱼生活,虽然贫困却也能满足大家知足常乐的心。
二人步行到一处小坡上,风景顿时开阔了许多。
从这里望去,刚好能看到源溪的港口,绿意包围的港湾里是一抹静谧的蓝,四周还停着几艘小小的渔船。
那是源溪和外界的唯一联系,也是源溪人捕鱼的起点和终点。
此刻,耀眼的太阳已升到正空中,虽然时不时有风吹过,但二人身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而眼看港口处从海中赶回来的捕鱼人却丝毫不觉炎热,正起劲地处理今早捕获的海鲜。
兴奋的笑闹声长长传了过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予白哥哥,这里才是源溪最真实的样子。”千夏喃喃说着,然后侧头望他,见他看的认真也就没有祈望从他那里得到回应。
许久过后,太阳席卷了最后的一片阴凉地,
江予白似终于看够,长腿往前方迈去,“走吧,去看看其他地方。”
江予白的兴趣浓厚,对这源溪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极大的兴趣。
千夏兀自叹了一口气,不断安慰自己,马上,马上就能回家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前方的少年正弯腰看着一株不知名的野花,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的身上,让人莫名感觉很温暖。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是谁。
“予白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
江予白不曾将视线移给她半分,只是淡淡开口,“京城。”
原来是从首都来的,难怪这么与众不同。
“京城离这里远吗?”
“很远。”
她只觉得这是个敷衍的答案,便追问他,“很远是有多远?”
江予白终于将视线移向她,只是能很清楚的看见他脸上全是被打扰的不满。
“远到要坐三个小时的飞机,五个小时的车,五十分钟的船。懂了吗?”
南千夏懵懂地点了点头,“原来离得这么远啊。”
南千夏还想问点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喊声给打断。
“千夏……”
“南千夏……”
千夏回头望去,是李桑,她举起手在空中挥了挥。
林荫路下,被晒成小麦色皮肤的李桑,正蹬着刚擦洗过现在亮澄澄的自行车朝他们飞奔过来。
肆意退去的风将他的头发和衣服整个的往后吹起,他扬起一口大白牙也对着千夏挥手。
等到他们面前后,李桑一个急刹车将车尾甩到前方,继而单脚落地。
随意晃了晃凌乱的头发,转而满目笑意望着南千夏,“今天怎么出来了?”
他说完像是才看到蹲在地上的陌生少年,朝千夏抬了抬下巴,“他是谁?”
“许姨家的亲戚。”
李桑半个身子趴在自行车把手上,看着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人,由于南千夏说普通话的缘故他也不自觉换上了普通话,“喂,你谁啊你?”
“江予白。”
李桑“哦”了一声,但这声音听起来软糯又熟悉,他反应过来后无奈看着南千夏,“我问的是他,你回答干什么?”
然后没好脾气按了两下铃铛,声音也提高了两度,“听到没有,我问你话呢!”
江予白只觉得吵闹,眼皮垂了下去,但顷刻又立马抬了起来,“江予白。”
李桑没完没了揪着不放,“那你从哪里来的?”
江予白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垂眼看着比自己低一个头的李桑,不带感情的说:“你真的很聒噪。”
千夏的直觉向来很准,从李桑出现的那一刻起,江予白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怕两人打起来的她连忙站到二人中间,“予白哥哥,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过,我带你去吧。”
“李桑,你出来骑自行车是要去哪里,还是快去吧,不然等会儿天黑了。”
李桑晃着脑袋,抽空望了眼天,“这才中午,南千夏。”
但反应过来后不乐意了,扯住千夏的一只胳膊,“你带他去哪里,他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南千夏挣脱他的钳制,“他已经回答你了,你怎么这么多事啊!”
眼看躲在南千夏身后一言不发的江予白,李桑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会躲在女人身后是吧,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问你话也不回答,你哑巴还是聋子?”
这些话落在江予白耳中轻飘飘地激不起一丝波澜,反倒是南千夏急了,“李桑,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说的就是事实,哪里过分了!”
南千夏也不想和他过多辩解,李桑就是这样,跟他说不明白的。
转身就拉着江予白离开,“那你自己玩吧,我们先走了。”
江予白视线落到手腕处,默默挣出她的手心跟在她身后。
南千夏也没太在意,走开了好大一段距离后,她才停下往后看那人有没有跟上来。
看着除了二人外的空旷道路,她拍了拍胸脯,“还好没跟上来。”
“刚才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他脾气有点急,但不坏的。”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去。
说罢,千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予白哥哥,刚才那人叫李桑,是源溪恶霸李大山的儿子。”
“你以后见了他绕着点走吧。”
“为什么?”
为什么?千夏觉得这人真是个傻子。
都说了他爸是恶霸,你们要是打起来了,没好果子吃的准是你。
这些话千夏只敢在心里想想,要真的说出来了……
她还是有点害怕他的。
“因为他会惹你烦啊。”
江予白“哦”了一声,随即反问,“你不烦他吗?”
南千夏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其实吧,李桑他不是坏人。”
“但是因为他爸的缘故,他在源溪挺不受欢迎的,所以他就一副拽拽的样子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好像这样才不会显示他的难过。”
“刚才他后面不是跟着几个人吗,看样子应该是他朋友吧,这样还落寞?”
南千夏仔细想了想跟在李桑后面几人的面貌,但随即摇了摇头,“那几个人的爸爸是李大山的手下,李桑不喜欢他们。”
利益纠葛下哪里会有真情实意?
江予白没想到她一副看起来傻傻的样子,但实际上看的还挺清楚。
“那你呢?”
南千夏没跟上他的思维跳跃,“什么?”
江予白往后一瞥,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你为什么不和他做朋友?”
南千夏顺着他的目光往后一看,李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跟着他们。
她心下无奈但却无可奈何。
“阿妈不让我和他做朋友。”
“但是你没有不把他当朋友对吧。”
南千夏呼出一口气,真挚点头,“嗯。”
“他人不坏的。”
突然起了一阵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太阳光明艳艳地在前方占领了所有空地,一瞬间所有的事物都热了起来。
江予白没头没尾的突然说,:“带我去海边。”
末了又补充一句,“去没人的海边。”
看着前方绵延不知尽头的路,千夏说:“可是你还没逛完呢。”
江予白仰头伸了个懒腰,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懒洋洋眯成了细缝,“今天累了,改天去逛。”
他长的实在太过好看,竟让她生不出一丝拒绝的念头,“好吧。”
南千夏带头走在了前面,想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予白哥哥,你为什么来源溪?”
江予白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锋利的石块,“我说了我来上学的。”
她还是想不明白,“难道在京城上学不好吗?”
“挺好的,但是这里也不差。”
走了好一会儿,千夏才把江予白带到一个空无一人的新海滩。
和源溪港口的海不同,这片海滩干净清澈,连风里的海腥味都少了许多。
江予白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看着坐在一旁树荫下背对自己的南千夏正在自顾自掏沙子玩,手往后撑住后仰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南千夏就被李桑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千夏!”
“南千夏,起床了!”
肩上斜挎了一个灰色帆布包的李桑单脚踩在院门槛上,另一只脚在空中左右晃动。
他双手扶住院门,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见屋内毫无动静,他猛吸一口气,然后将全部力气集中到嗓门,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南千夏!”
千夏试着用被子隔绝这阵声音,但效果微乎其微,被吵的憋了一肚子气,她猛的被子掀开下床。
南千夏怒气冲冲来到李桑面前,双手叉腰,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没两样,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美梦被打扰的怒火。
但她的小脸软乎乎的,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生起气来就跟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狮子一样。
“你干什么!”
李桑见她冲出来,立马从院门槛上跳了下来,只是双手还扶在院门上。
对南千夏的质问一脸无辜,“我叫你起床啊。”
南千夏气的小脸通红,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需、要!”
看她好像真生气了,李桑连忙将身后的帆布包扯到面前,在里面翻找了好一会,才掏出来一张纸,然后神神秘秘的在她跟前晃了晃,“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张牛皮色的纸,厚实的纸张上面缠着一圈绑线。
仔细一看上面还画着一些线条和山林。
千夏双手环抱,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我管他是什么。”
李桑却是不死心,将牛皮纸递到她眼前五厘米处,紧张又期待的卖关子,“你先猜一下。”
她伸手将那快戳瞎她眼睛的牛皮纸拍开。
现在没有什么能比睡觉更有吸引力的事了,她微微偏头闭上了眼睛。
李桑丝毫不在意,相反他警惕环顾了一圈。
然后神秘兮兮地隔着院门探出上半身费力凑到她耳朵边悄声说:“这是藏宝图,我从我阿爸抽屉里找到的。”
“咱们寻宝去啊!”
“不去!”千夏斩钉截铁回绝。
李桑见她不识货,一脸痛心疾首,“为什么?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我阿爸那里偷来的,他宝贵的很呢!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可她才不会上他的当,“那你就快点送回去好了,免不得你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在说什么?”吴萍焦急的声音响起在门口,皆吓了二人一跳。
李桑看到吴萍,立马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也收回搭在门上的手,原本高昂的头此刻也低了下去。
他知道源溪的人都不喜欢他,他今早上是看着吴萍出门才来找南千夏的。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南千夏打开院门,跑到吴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没什么阿妈,我和李桑闹着玩的。”
李桑抿了抿嘴,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吴萍,乖巧的唤了一声,“吴姨。”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他的声音低沉,远没有刚才和南千夏说话时的活泼与放松,“我是和千夏闹着玩的。您别担心。”
吴萍脸色不改,严肃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跳来跳去,她实在是被他们刚才那句话吓到了。
千夏知道阿妈的担忧,又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
吴萍看着女儿天真可爱的面庞,又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站在一旁无措的李桑,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
“我知道了,但以后不准说这些话了。”
李桑终于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憨憨的笑了,“嗯,以后不说了。”
吴萍无奈叹息,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儿的眉心,“你这丫头,怎么又头不梳脸不洗地跑出来了。”
千夏俏皮的冲她吐了吐舌头,“我想要阿妈帮我梳头嘛。”
吴萍放下背篓,无限纵容女儿,“去把梳子拿过来吧。”
千夏用力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阿妈最好了。”就跑回屋中。
李桑站在门外,把藏宝图仔细收在帆布包里,不舍地看了眼屋内,对吴萍告别,“那吴姨我先走了。”
李桑走到自行车旁,将帆布包往身后一甩,然后跨坐上去,蹬着踏板缓缓离去。
吴萍不经意抬眼一看,阳光明媚的大道上,骑车远去的李桑明明穿着短袖,却让她觉得他似乎特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