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波谱 第13章 夹生饭

日子重新拧紧了发条，回到惯常的节奏里。

宁江的秋意又深了些。

林秋杪的生活也被课程和作业填满。感觉统合理论与实践课布置了新的观察报告，要求他们记录和分析特定情境下的感官反应。她和陈薇一组，常常在课后泡在图书馆或者找个安静的教室角落讨论。

“这个前庭觉失调的案例，表现为抗拒秋千和旋转，”陈薇指着书上的描述，“跟小时候怕坐海盗船是不是有点像？”

“原理有相似，但更复杂，”林秋杪翻着笔记，“涉及到神经整合功能，不仅仅是害怕。”

陈薇皱了皱鼻子：“还是你专业。对了，”她凑近些，压低了声音，“你那个姐姐，中秋之后有联系你吗？”

林秋杪正在纸上写字的手微微一顿。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回学校了，说实验忙。”

“哦，”陈薇似乎有些失望，随即又振作起来，“研究生就是这样的啦，我表哥读研的时候也总说被导师抓壮丁。不过你姐姐对你真好，还特意记得你的口味。”

林秋杪想起安月吟那条干巴巴的回复，心里泛起一丝微涩。

她知道那是好意，只是这份好意里总裹着层说不清的距离，没法贴到心口上。

中秋夜的拥抱，曾让她心里翻起密密的潮。可转头看安月吟，那边却平得像没起过风，连半分可能勾出联想的接触，都特意绕开。这份不一样，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选修课了。下课铃响后，学生们鱼贯而出。林秋杪收拾好书本，正准备去公交站，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安月吟的信息。

「这周末不回去了，数据没处理完。」

「林老师要是问起，就说一声。」

信息还是那几句，短得透着股敷衍，林秋杪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自觉地抠了下衣角。

这都连着俩周末了，安月吟都没回来。以前她忙起来也这样，可这次心里就是发空。是因为那个拥抱之后，期待值被无形中拉高了吗？还是因为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作祟？

她慢慢地打字回复：「好。知道了。」

点击发送。对话再次陷入沉寂。

林秋杪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车厢里弥漫着周末特有的松弛感。几个女生热烈讨论着晚上的电影，后排男生在约篮球赛。都是要赶回学校开始周末的住校生。

而她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去。

她看着那些结伴嬉笑的身影，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集体活动了。走读生的身份像道透明的墙，把她隔在热闹之外。

手机屏幕亮起。

不是安月吟。

是班级群里的消息不断刷新。她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对话，轻轻将屏幕按熄。

回到家后，林惜文正在客厅批改学生的作文本，听到开门声，“杪杪回来啦？月吟呢？没跟你一起？”

林秋杪弯腰解开运动鞋带，声音从玄关传来：“她这周末不回来了，实验室走不开。”

林惜文闻言放下红笔：“这孩子，中学时就总泡在图书馆，现在做实验更是没日没夜。”

她叹了口气，又转身回厨房，“算了，学习要紧。就咱们俩，简单吃点。”

简单这两个字，林秋杪就料到了今日菜单。

林惜文把餐盒放到桌上。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蔫黄的炒青菜泛着油光，红烧肉几乎全是肥膘，唯一的汤是飘着几片菜叶的清汤。米饭硬得能看见完整的米芯。

“教师食堂今天菜色不错。”林惜文试图活跃气氛，翻了翻菜，夹了块相对瘦的肉放到女儿碗里。

林秋杪拨弄着碗里发黄的米饭：“我们学校食堂至少米是熟的。”

“能吃就行。”林惜文把自己碗里的瘦肉也夹给她，“等月吟回来，妈再去买条活鱼。”

窗外传来别家炒菜的香味，林秋杪低头扒了口饭，米粒硌得牙疼。

晚饭后，林惜文继续批改着作业。林秋杪洗了碗，抱着默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但她并没有看进去。林惜文似乎想找点话题，问起了林秋杪学校里的情况。

“感觉统合课难不难？跟得上吗？”

“还行。”林秋杪摸着默默的耳朵边刷手机。

“跟陈薇相处得怎么样？那孩子挺活泼的。”

“嗯，她人很好。”

“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林惜文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寻。

林秋杪抬起头，看向母亲。母亲的目光里有关心，但也有一丝她熟悉的、属于教师的那种观察意味。她意识到，母亲或许并非完全察觉不到她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只是选择了用一种更迂回的方式来关心。

“没有。”林秋杪低下头，“就还是那些人。”又顿了顿，没等母亲再问，就轻声说，“妈，我明天还有课，先去睡了。”话落便起身回了房。

林惜文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念叨：“怎么才问两句又走了？”

林秋杪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带着点说不清的闷：“一天到晚在学校对着老师，回家还要接着被问，跟坐在考场里被监考似的。”

林惜文看着那扇没关严的房门，声音放得软乎乎的，带着点哭笑不得：“我哪是监考呀？就是怕你总一个人憋着，连句闲话说都没人听。”

林秋杪轻声咕哝了句：“知道你是好心嘛……”尾音里带着点没散的别扭。

片刻之后。

她拿起手机，点开与安月吟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她那个“好。知道了。”往上，是安月吟告知不回来的消息，再往上，就是中秋过后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对话。

透过门缝，目光不自主地飘向安月吟的房间，那扇门紧闭着。

像它主人的心，难以窥探。

这时陈薇的消息跳出来：「学校的鱼香肉丝根本找不到肉丝，好想吃我妈做的饭啊」

林秋杪苦笑回复：「其实在我家吃食堂打包的菜也一样」

陈薇立刻又发来一张照片：「看我室友在炒白菜里找到了什么！」配图是一片焦黑的锅巴，粘在发黄的菜叶上。

林秋杪轻轻摇头，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要断网了，我先去赶作业去了」陈薇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屏幕暗下去前，林秋杪又看了眼安月吟的对话框。至少陈薇的抱怨能得到回应。而有些隔阂，连确认的资格都没有。

林秋杪正要放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安月吟的名字跳了出来：「下周听说要降温，我回来拿些厚衣服」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又赶紧点亮。

林秋杪自动锁屏设置了5分钟。

「好」她觉得回复太单薄，又补了句：「妈说你要是回来就买条活鱼」

所以安月吟回来还有个实打实的好处，就是不用再凑活吃饭了。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嗯」

虽然还是简短的对话，但林秋杪看着那个“回来”，感觉晚上吃的夹生饭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