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门南镇抚司·诏狱
“商少卿,又见面了。”
赵弘走进铁栏门,便瞧见了那被束缚在审讯室内的人。
明明是双手被铁链束缚的弱势姿态,但那人眉眼凌厉桀骜,剑眉星目,不威自怒,竟是将赵弘这个审讯之人的气势压过。
这一点让赵弘越发不爽。
平日里便罢,如今身为阶下囚也如此,怎叫人不恼?
“商少卿倒是不急。”
赵弘冷笑一声。
“急什么?”
商时序抬眸,平静地看着赵弘。
“不过,倒是见识到了诏狱地雷厉风行,这一点确实让大理寺自愧不如。”
无诏无旨,甚至可以无凭无据,只要有一点牵涉,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平头百姓,都可以被抓来诏狱。
“商少卿应该庆幸才是。”赵弘笑意盈盈地看着一脸冷淡的商时序“一般人入这诏狱,可都是各类刑罚都过一遍才到审讯过程。”
“如此说来。”商时序抬眸,兀自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眸子依旧冷然,“我还应当感谢赵同知了。”
“谢不敢当。”赵弘故作镇定地战术性后仰靠背,“只是想奉劝少卿大人如实招来。”
赵弘面上镇静,其实心里没底。
商时序看上去太镇定了。
明明是弱势的境地,无端让人只觉危险,仿佛被一头孤狼悄无声息地盯上一般,内心下意识地不安。
“敢问赵同知,需要招什么?”
“呵。”赵弘冷笑,看着商时序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火气更甚,“在这诏狱少卿装傻就没意思了吧。”
“若是想问今日彭府纵火,问下官,或许是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
“少卿是不打算交代了?”
“此言差矣。”商时序困惑,“这火与下官何干?”
“呵。”
赵弘:“当时在场的除了你和郁景,其余下人小厮侍女都一一排查干净,可不就剩你了吗?”
赵弘起身,企图通过气势震慑住对方:
“所以,商少卿,你今日为何去彭府?”
“……”商时序抬眸看向赵弘,平淡叙述,“吊唁。”
“你与益州知府彭浑素不相识,为何突然吊唁?”
“赵大人莫不是忘了。”
商时序悠悠地抬眸,神情自若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赵弘却只觉挑衅。
“与之前裴大人案件相关,陛下要求大理寺着手彻查,下官借吊唁之名查案,有何不妥?”
赵弘感受到商时序那一副仿佛看智障一样的神情,内心愤愤,却又不得不作罢。
因为确实。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不过是赵弘想借此机会来报复一番之前的不愉快罢了。
其实谁心里都明镜。
只不过是赵弘又一次找不到凶手,而圣上又因为此事震怒。
勒令玄影卫在十日内结案,既是为了安抚益州知府,也是为了震慑玄影卫。
而在赵弘看来,其实谁是凶手不重要。
这一点晋王那边要求,随便找个替罪羊顶罪,至于找谁,那便看是否可以借机有利可图,比如借铲除凶手之名排除异己,从中获利。
至于证据之事,真真假假,谁有知道呢?
现在他只需要一模糊的证据来组织说辞逻辑作为伪证作为定罪证据。
“便是如此,你也没办法完全屏去嫌疑。”
“赵同知。”商时序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说根本没有进入灵堂的人,怎么在灵堂纵火?”
“没有进入灵堂?”
“是,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也不排除你有没有同伙。”
“赵同知。”商时序看向赵弘,很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你不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吗?”
前面还说审讯排查完那些彭府下人,后脚又说其中可能有没有他的同伙。
这可不就是矛盾嘛?
着实好笑。
赵弘一僵,兀自找补:
“提前安排也不需要到达灵堂。”
“呲。”商时序兀自笑了,但神情依旧是冷的,“你也说了,我和益州知府素不相识,我又是因为案子才去吊唁,刚入彭府便照例被引到了灵堂——哪里提前安排?”
又一次前后矛盾。
商时序欣赏了一会儿赵弘哽住渐变的神情,直言:
“赵同知这么想找人定罪?”
“注意措辞!”
赵弘恼火,本来就就被气的不轻,再被商时序这么一刺激顿时感觉恼火。
“其实。”面对赵弘的恼火,商时序不紧不慢继续开口,“有些事,赵同知也不希望被圣上知晓不是吗?”
赵弘一怔,强行镇定,商时序不可能知道那事。
“知晓什么?”
“自然是。”商时序抬眸,淡淡地看向赵弘,“赵同知和晋王,或者可以告诉晋王,你和陛下……”
“你威胁我!?”
“自然不是。”
“呵。商时序,你别以为这么说你就真没嫌疑了。”赵弘确实慌了,但并不影响他继续冷笑质问,“既然你说你与纵火无关,又为何后来再一次冒火进入灵堂?”
“……因为人影。”
“人影?”
“是,当时火海里有人。”
“什么人?”
商时序垂眸,眨了眨眼,声音依旧自若:
“不知道,我冲进火中已经看不到那人身影了。”
“……”赵弘挑眉,“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或不信在你。”商时序依旧不紧不慢,鸦翅般的睫羽掩去了眸中的情绪,“圣上或者晋王信与不信就不知了。”
赵弘恼火于商时序的意有所指。
而且最主要的是,商时序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不仅仅是他赵弘明面上似乎属于晋王一党,似乎还知晓他真正应该属于哪一个阵营。
诏狱正厅
“赵大人。”
见赵弘从审讯室中走出,侯在正厅的三两玄影卫忙拱手作揖行礼。
赵弘冷冷应声,见他这个神情,一众玄影卫静若寒蝉,不敢再多瞧赵弘的脸色,只是心照不宣的等待着赵弘接下来的命令。
“放了。”
什么!?
一行人下意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作为赵弘的一干亲信,他们也算是了解赵弘的行事风格和目的。
眼见得好不容易逮到憎恶之人进了诏狱,轻则被刑讯逼供身受重创,重则被刑讯逼供死亡。
这样只是询问,没有其他,让人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就按照赵弘对商时序的憎恶程度,不应该直接放了才对。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按照赵弘以前的作风,他们只需要一些迷迷糊糊的证据,就能让这位大理寺少卿被钉死在嫌犯身份上。
再联系之前商时序之前请旨将嫌犯裴绛带离诏狱,完全可以自圆其说成,商时序作为从犯,有包庇主犯裴绛之嫌,如此一石二鸟之策,赵弘不会想不到。
即便是最后被商时序脱罪,他和裴绛待在诏狱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上陈给陛下的所谓证据了,正准备等赵弘一声令下,赵弘却突然改变主意,竟然要放了商时序。
这完全不是赵弘的作风。
这无异于狼口的羊,群狼皆等待着一声令下,便将羊撕碎,结果头狼却让他们将羊放回。
怎叫人能理解?
但疑惑是一回事,问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顶着赵弘这么一副神情,锦衣卫一众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多言。
赵弘在说出那两个字很明显的咬牙切齿,甚至于每个字都是从紧咬的牙关里勉强挤出。
——可想而知赵弘此时的极度的愤懑与不甘。
“是。”
……
“平日里最不想见到,今个儿想见倒是迟迟不来。”
夜烬抬眸看向赵弘,因为受伤虽然上过药,但因为被赵弘故意安排,导致夜烬在这诏狱待到了晚上,诏狱阴暗潮湿,夜烬只觉得自己隐隐有些许不舒服的感觉。
“倒是稀奇。”
赵弘不接茬,他本就是故意晾着夜烬的。
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另一侧被关押在审讯室内被束缚住的一脸苍白的夜烬,不紧不慢地坐下,语气戏谑地看向他:
“没想到再次见着郁兄会是这样的场景。”
“我也没想到。”
夜烬淡淡接话,不用想就知道赵弘此时是那一副压不下去的幸灾乐祸模样,不咸不淡道:
“旁人皆说诏狱抓人向来没道理,我之前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倒是明白了。”
“嗨郁兄这说的什么话,同为玄影卫你还能不知道陛下嘛,自古以来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不是吗?”
“有道理。”夜烬终于抬眸看着赵弘,“所以照你这么说,当时在彭府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喽。”
“话是如此。”赵弘认可的点了点头,“但郁兄你的嫌疑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