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上9点,介休的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却被小区里的路灯晕开一层温柔的米黄。江晏开着车,缓缓停在许江之家所在的单元楼下,引擎熄灭的瞬间,周围的安静便漫了过来——只有晚风裹着不远处桂花树的甜香,轻轻吹过车窗,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软绒。
许江之解开安全带,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蜷了蜷,没立刻推门。他看着窗外熟悉的单元门,楼道里的灯还亮着,映出几级台阶的影子,心里却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份安静——刚才从菜馆回来的路上,江晏跟他聊起明天要去巷尾买新鲜的豆腐,说要做他爱吃的豆腐脑,语气里的期待,让他连夜色都觉得可爱。
“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江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温和得像刚才的晚风。许江之转头看他,江晏正偏着头,眼里映着车外的路灯,亮得像揉了碎星:“我家就在前面那栋楼,煮了点菊花茶,清热的,你要不要尝尝?”
许江之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摇头——他从没去过别人家里做客,尤其是江晏家,总觉得会打扰到对方。可话到嘴边,看着江晏眼里的真诚,又轻轻咽了回去。他捏了捏衣角,小声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江晏笑着摇头,推开车门先下了车,绕到副驾旁帮他打开车门,手掌轻轻搭在车门上沿,怕他碰头,“菊花茶早就泡好了,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许江之被他的小动作暖到,没再拒绝,跟着江晏下了车。两人并肩往前面的楼栋走,脚步声在安静的小区里轻轻响着,偶尔有晚归的邻居牵着狗经过,狗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
江晏家在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一路跟着他们。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混着菊花茶的清苦,便从屋里飘了出来——客厅的暖灯是米黄色的,照在浅灰色的沙发上,连落在地毯上的光影都显得柔软;靠墙的书架上摆着不少书,还有几个小小的多肉盆栽,叶片饱满,透着生气;茶几上放着一个白瓷茶壶,旁边是两个干净的杯子,茶水还冒着极细的热气,显然是真的早就泡好了。
“随便坐,”江晏把许江之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转身往厨房走,“我去把茶倒出来,你要是觉得冷,沙发上有小毯子。”
许江之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沙发套,布料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他没敢乱看,只盯着茶几上的茶壶——茶壶上印着小小的兰草,线条简单,却很雅致。忽然想起母亲说过,江晏是个很细心的人,以前帮菜馆修水管时,连工具都要摆得整整齐齐,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很快,江晏端着两杯菊花茶走过来,放在茶几上。透明的玻璃杯里,菊花舒展着淡金色的花瓣,茶汤是浅黄的,冒着细细的热气,清苦的香气更浓了些。“小心烫,”江晏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放了点冰糖,不会太苦。”
许江之端起来,指尖碰到杯壁,温温的刚好。他喝了一口,冰糖的甜轻轻压过菊花的苦,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觉得清爽。他没说话,只是小口喝着茶,客厅里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却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很安心。
江晏也喝着茶,偶尔看他一眼,没催他说话。直到许江之把杯子里的茶喝了小半,江晏才轻轻开口,声音放得很柔:“今天在菜馆,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许江之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杯沿碰到嘴唇,有点凉。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菊花,花瓣在水里轻轻晃着,像他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沉默了几秒,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犹豫,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江晏,你……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江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许江之的眼睛,认真地听:“我小时候被人抢过玩具,后来我爸教我练了点跆拳道,就没人敢欺负我了。你呢?是不是高中的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
提到“高中”两个字,许江之的眼眶忽然有点红。他捏紧了杯子,指节微微发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有点发颤:“高中的时候,班里有几个男生,总喜欢欺负我……他们会抢我的书包,把我的课本扔在地上,还会给我起很难听的外号,叫我‘胆小鬼’‘废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别人听到一样。江晏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温柔慢慢变成了心疼。
“有一次,我放学走得晚,他们把我堵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许江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杯壁上,发出轻轻的声响,“他们抢了我口袋里的零花钱,还推我,我摔在地上,膝盖都破了……我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觉得我没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这些话,他藏了整整三年。从高中到现在,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不是不想说,是不敢。他怕别人觉得他懦弱,怕别人像那些男生一样嘲笑他,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压在心里,像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压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今天在江晏家,暖灯、热茶,还有江晏眼里的信任,让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些话吐了出来。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再也忍不住,肩膀轻轻抖了起来,眼泪掉得更凶了,连杯子都有点握不住。
江晏没说话,只是慢慢挪到他身边,轻轻伸出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他的拥抱很轻,却很稳,像一张软毯,轻轻裹住了许江之发抖的身体。手掌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节奏很慢,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兽。江晏的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刚才的菊花茶味,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都过去了,”江晏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些欺负你的人,以后再也不会靠近你了。”
许江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浸湿了他的衣领,却第一次觉得不丢人。他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那些被抢走的书包、被扔在地上的课本、摔破的膝盖、还有夜里偷偷掉的眼泪,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找到了出口。
江晏没催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的哭声慢慢小了下来,只剩下偶尔的抽噎。他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轻轻帮许江之擦了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他。
“以后我保护你,”江晏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眼神坚定得像夜空里的星,“不管是以前那些人,还是以后遇到的麻烦,我都会在你身边。”
许江之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敷衍,只有满满的心疼和认真。他忽然觉得,那些压在心里很久的石头,好像被江晏的拥抱轻轻推开了。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你,江晏。”
“跟我不用谢,”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刚平静下来的小猫,“再喝点茶吧,不然凉了。”
许江之点点头,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这次的菊花茶,好像比刚才更甜了些。他看着客厅里的暖灯,看着身边的江晏,忽然觉得,这个周五的晚上,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温暖——原来被人拥抱、被人保护的感觉,是这么好。
后来,许江之离开的时候,江晏把剩下的菊花茶装在一个玻璃罐里,让他带回去:“明天早上热一热就能喝,记得别空腹喝,对胃不好。”他还送许江之到单元楼下,看着他走进楼道,直到楼道里的灯灭了,才转身回家。
许江之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抱着装着菊花茶的玻璃罐,罐壁还带着温温的热气。他想起江晏刚才的拥抱,想起他说“以后我保护你”,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些曾经让他害怕的回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知道,以后再遇到难过的事,他不用再一个人扛着了。
楼道里的灯慢慢暗了下去,许江之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还留着母亲特意为他留的灯,暖黄的光落在地上,像江晏家的灯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