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大祁已入了冬,万木凋零,寒风掠过枝头,扬起了温长宁的几缕发丝,央蓝在一旁替她紧了紧狐裘大氅。
“下雪了。”她抬起胳膊,雪花如银色蝴蝶般降落在她手心里。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要下的早了些。”
她仰头望向天空,静静地在雪中站了很久。
是焦月来,才打破了这寂静。
“公主,奴婢有一事相求。”
温长宁转头,眼眸里沾了好奇,“哦?说来听听你有什么事?”
“公主,奴婢的兄长要成婚了,所以奴婢想告假几日,出宫回去省亲可好?”
温长宁脸上浮起了笑容,“准了!”
“当真?”
“真的,既然是你兄长成婚,你走前从库房里挑些礼品,你一并带回吧,就当是本宫的贺礼了。”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焦月眼中盛满了笑意离去。
“公主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外人都说公主不近人情,分明是他们不了解公主!”央蓝努了努嘴说道。
温长宁只是笑了笑,看着焦月离去的背影想起了什么,心中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兄长成婚...央蓝啊,长安...长安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公主。”
她叹了一口气,早已猜到是这样的回答。
乌孙国使团明日就要到汴京城了,皇宫上下也忙起了明日设宴款待之事。
......
“乌孙国太子猎云靡,金蔓居次伊尔妲靡到!”
乌孙国的最高君主在他们那称之为昆莫,太子便是昆莫的继承人,而居次用中原话解释就是公主的意思。
温长宁立于座位最上方,乌孙国的太子和居次单手抚胸,向她躬身行礼。
温长宁向他们低了低头,说道:“太子和居次远道而来,不必多礼,我大祁设宴款待,快落座吧!”
“多谢长公主!”
“本特勤早在乌孙时便听闻大祁如今由一位公主来监国,都说这位公主很有才华,今日真是有幸得以一见啊。”
他们二人一来,温长宁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乌孙的太子和居次竟会说中原话。
“太子和居次中原话说的竟如此之好?”温长宁试探问道。
“啊...我与金蔓的额吉,乃是中原的公主。”
“原是这般,怪不得。”
宴席开始,宫女们拿着酒依次进来,其中一个宫女路过某一处坐席时,向宴席上的一处角落,递去了一个眼神。之后许婉云的视线就落在了赵显那,随之嘴角浮起一抹不引人注意的笑意。
在他坐席附近的萧何看到了这一幕,萧何眉梢微沉,视线最后落在了那宫女的袖口上沾了酱汁。
负责上酒的宫女怎会进御膳房。
萧何心中有些没底。
他回身叫来了石啸,让他去御膳房看看可有出什么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真是又出幺蛾子了。
今日因乌孙使团到来,这御膳房里本来准备的是烤全羊,是许婉云使诈,将本来的吃食换成了猪肉。她找了在这宫内与顾蓉交好的女官,并隐晦的用了赵显的名义。
可是猪肉,在乌孙人眼里是被视为“污秽之食”的,他们向来不食猪肉,赵显此番做法岂不是故意要为难温长宁。且不说会破坏和谈,乌孙人刚到大祁,温长宁身为监国公主招待他们,连风俗习惯都弄不好,这是给她,更是给大祁招笑话啊。
现在御膳房里的肉类全换成了猪肉,这也没发上菜啊。
“都督,现下长公主还不知道此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萧何思酌再三,看向上方的温长宁开口道:“你现在带人去上林苑猎鹿,再命人知会长公主一声。”
“这还来得及吗都督?”
“来不及也要去!”
“是,属下这就去。”
温长宁此时还在与乌孙使团寒暄着,青黛突然上前来与她说明了御膳房被换吃食一事。
温长宁手微微一顿,眸中波动明显。
“不过公主不必太过担心,萧都督已命人去猎鹿了,这再做好了送到宴席上兴许会晚一些,不过还好都督发现的及时,没让那赵显酿成大祸。”
“好,你去御膳房盯着,莫要再出错。”
温长宁说完看向了萧何,他正在拿着酒杯饮着酒。
之后她怕乌孙使团察觉出不对来,索性就让人多上了些酒菜。
许婉云这边来人报,说是长公主已经发现此事了。
她并不慌,即便她发现,又能如何,如今已是来不急了,她又能如何扭转此局。
她们没想到的是,萧何在暗中帮了她。
“公主,御膳房已办妥善了,炙鹿肉马上就可以上了。”
温长宁总算松了一口气,“好。”
“对了,你将那些猪肉让宫女单独上给赵大人,然后...”
温长宁悄悄在青黛耳边说着话。
炙鹿肉上来后,唯独赵大人这的吃食不一样,周边人看了奇怪,暗中嘀咕了起来。
青黛此时端着一壶酒走向了赵显坐席旁。
“赵大人,这是御膳房特地为您准备的,乌孙人吃不惯猪肉,所以这些肉公主说了,就留给您自己好好享用吧!”青黛一边为他倒酒一边不疾不徐说道。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边人也刚好能听到。
旁边的人误打误撞这才猜到七八分,怪不得刚刚上菜晚了些,这是赵显暗中给温长宁使绊子呢。可事实上是许婉云一箭双雕报复了温长宁,还把赵显拉下了水,赵显现在可谓是一头雾水。
“本官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黛挑衅道:“大人听不懂无妨,公主还有一事想要关心关心大人,赵大人府院里的帏帐可修好了?”
“你——”
“这在大殿之上,大人可莫要急。”
青黛嗤笑。
一旁看热闹的官员偷偷议论起来了。
“这小丫头嘴可是真伶俐啊。”
“哎你这话就不对,与其说她伶俐,不如说是咱们那位公主伶俐啊!”
“唉对对对。”
赵显听到他们低声议论,一个眼神瞅过去。思来想去,他大抵也能猜到是有人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这才让温长宁误会了此事是他做的。自从前些日子他府上出了那些腌臜事,他的脸面也跟着被人笑话了去,这些时日,他可是安静多了。
“唉喝酒喝酒。”
那官员立马转变了话锋。
温长宁看着台下的那位金蔓居次,想到近些日子京城里的乌孙刺客。
她停了刚拿起酒杯要喝酒的动作,把酒杯转向金蔓居次那边,轻轻抬起了酒杯几分,以她的视角,酒杯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她稍微眯了眯眼睛。
不是她。
她压下了心中的异样,继而放下了酒杯。
宴会散席之后,乌孙太子和居次回了他们大祁准备好的府院。
“萧何!”
萧何离开,温长宁追了出去。
“今日之事多谢你。”
“无妨,臣之本分。”
清冷的月色照映在萧何的面具上。
温长宁上前几步离近了他,问道:“本宫回京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什么想的说吗?”
萧何的睫毛微颤,看向她。
“公主希望我说什么?”
下一瞬,温长宁立马抬手对向了他的面具,萧何挡住她的手腕,随之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如灵蛇般游走就要摸向他的面具,萧何侧首避过,双掌压下了她的手。
温长宁心里窝火,还是没能摘了他的面具。
萧何不在掣肘着她,二人的衣服擦碰到一起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夜里风寒,公主早些回去吧。”
只撂了这句话,萧何就离开了。寒风里只剩下温长宁久久的看着他的背影。
……
晚间,雪下得越来越大,京城街道上白花花一片。
金蔓居次欲要出去,被恰巧在正厅的太子看了去。
猎云靡放下手中的茶盏,“哎你干什么去?”
金蔓无奈翻了他一眼,“要你管!”
“你别忘了,你我来此的目的,你可莫要坏事!”
金蔓话里有话的讥讽道:“哼!哥哥说笑了,要坏事也不会是我!怎么,你还想向昆莫告我的状不成?”
话完她扭头出了府。
她披着玄色披风,四下张望着来人,最后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面。
胡同里另一抹影子见她来了,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佩来。
“这是你曾经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给完那人欲要离开。
金蔓拽住了他的手臂,声色略显焦急:“怀仁,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这个玉佩,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大殿之上我难道是没看见你是谁吗?”
“怀仁,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你我之间相隔的家国,你是乌孙人啊。”张怀仁眼眸里仍泛着不可置信的申请,“你偷偷潜伏在我大祁,我不揭发你,已是仁慈,往后若叫我发现,你做对大祁不利的事,我绝不留情。”
张怀仁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你我立场不同,往后不要再见的好。”
雪花无声飘落,金蔓的玄色衣衫上覆了一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