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席文清的指点,江月明在车库里左转右转总算找到对应车位,站在迷宫一样的地下车库里,顿时有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错觉。
席文清没有下车,仍坐在车里低头琢磨着什么,努力深呼吸两下,直到感觉意识渐渐清醒,这才打开车门,看向那个还在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女孩,问:“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好啊。”江月明答应得爽快。
席文清本来只是觉得让人当了一路司机,有点过意不去才客气地问了问,见她真的答应,心思一动,忍不住问了句:“你以前也像这样去过别人家吗?”
“哪样?”
电梯入口就设置在不远处,分别对应着不同的楼栋,席文清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一边等着电梯向下降,一边有些别扭地开口:“就是像我一样,将你从酒吧带出来后……邀你去家里。”
她心里这时有点矛盾,既希望江月明点头——这样她就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又希望江月明摇头——这样她就不至于太酸。
但是江月明这人,首先事实上她并不是台T,只是在去当服务员的半路上临时改了求职方向,其次,严格来说她也不能算是个同性恋,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未对任何女性产生过越界的想法。
所以席文清的委婉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对方根本没听出她是在暗戳戳地问她有没有和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
反倒依然笑呵呵地点头:“去过啊,不过我们没有去酒吧,一般都是她们约我出去玩,玩累了就去她们家过夜了。”
青宁市的牧区太大,江月明小时候经常和几个牧民家的小孩去草地上赛马,有时候一不留神走了太久回不了家,朋友们就会热情地劝她在自己家过一夜。
一来二去,江月明的留宿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叮!
电梯门开启,明亮的白光一股脑涌出,席文清被刺得眯了眯眼,突然有点不太想往里走。
但江月明已经先一步跨了进去。
“席小姐,快过来呀。”她招呼着,那样子在席文清眼里简直算得上迫不及待。
完蛋,席文清心想,她好像遇到花蝴蝶了。
先前看江月明单纯她还疑心这人会不会没谈过恋爱,担心自己要是这时下手会不会太没道德,结果这人竟然感情经验这么丰富,这“她们”里面也不知到底包含了多少个?
而且她说起这事时的语气未免也太轻松,太漫不经心,简直就是吃饭喝水一样地稀松平常。
席文清可以接受一夜情对象谈过恋爱,毕竟她自己也谈过,但她绝对接受不了对方频繁地谈恋爱。
这种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会让她感到很脏。
暗暗咬了咬下唇内侧,席文清在心里告诉自己待会儿她就随便和江月明聊几句就让她走,绝对不和她有什么进一步的进展。
她脑海中思绪纷杂,有的没的想了一堆,不知不觉间,电梯门再次打开,停在了她刚刚按的楼层。
电梯外就是玄关,电梯直接入户,从玄关处换了鞋再打开一道防盗门便是一个两百多平的大平层。
江月明在四方市也算实打实地待了四年,但这么多年除了住狭窄的宿舍就是在老破小的出租房蜗居,眼前的户型宽敞明亮,客厅处做了一排大玻璃窗,一眼望去,还能看到一片被公路上的路灯照亮的森林。
在这个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都市里,森林反倒成了不可多得的景色,尽管面积比不上那些真正的豪宅,但这里的地段显然很不错,像这样一套房起码也要千万起步。
初来乍到,江月明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博古架上放着的几个大型玉雕,她左看右看,心里啧啧称奇。
刚想转头对席文清说她看过一个一模一样的,便听席文清不知为何冷了声音,道:“去沙发上坐吧。”
如果说两人初见时,席文清给江月明打的印象分是一百分,那么经过江月明的滥情经历和现在财迷一样的表现后,江月明在席文清心里的分数瞬间就跌到了六十,堪堪及格。
她心里已经不想让江月明留下,但待客的礼数还是不能忘,将人从博古架那边赶走后,席文清走向冰箱。
当时买的时候销售极力强调这样一个大容量冰箱有多能装,但对于一个几乎不开火的人来说,这个冰箱除了耗电以外就只剩下了摆设的作用。
保鲜室空空如也,上一次往里面放东西大概是在八百年前。
放弃从冰箱搜罗出食物的打算,席文清又转身走向岛台,指望能从下方的零食架里找到什么,然而,里面只剩下两个小面包,有没有过期尚且存疑。
天啊,这半年她都是怎么过的?
席文清头一次对自己发出了质问。
半年前,她还没分手,家里大事小事都有高雯打理,什么东西放在哪儿只需喊她一声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但分手后……席文清想起来了,分手后这半年里她要么就拼命加班直接住在公司,要么就在休息期间拼命喝酒过得醉死梦生。
整整半年,她几乎没有好好地在自己家里生活过。
董遇淑想用一段新的感情挽救她,不管这段感情健不健康,至少能给这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一些变化。
所以江月明才来了啊……
根本不是随口一问,邀江月明回家明明就是蛰伏在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咬了咬牙,席文清有些颓败地闭了闭眼,心想:我还挑什么呢?她是个怎样的人很重要吗?
既然那个与她一起走过九年的人,她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的人,在最后仍然会让她失望透顶,那么对于这个相识还不满一天的人,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吹毛求疵呢?
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一种让人伤心的魔力,自从踏入这片区域,席文清的心就剧烈蜷缩起来,重重的悲伤泰山压顶地罩住她,单手撑着岛台的大理石台面,她下意识将手握成了拳。
“席小姐,你在找什么吗?”
江月明本来乖乖听话去客厅坐着的,但看席文清一会儿翻冰箱一会儿翻架子,以为她在找什么,便过来打算帮忙。
传入耳朵的声音让席文清愣了愣,她转过头,眼前是那张并不算熟悉,也不算太陌生的脸。
漂漂亮亮的一张年轻脸庞,眼睛很大,瞳色很深,都说黑眸的人最干净单纯,可她怎么……
“本来想找些吃的,没想到到处都空了。”席文清勉强苦笑一下。
“你饿吗?”
“不是,我是想招待你。”
“哦,”江月明挠挠头,“可是我已经吃得很饱很饱啦,你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用这个动作表示自己的肚子已经鼓鼓的了,虽然从外形上其实看不太出来。
这样摸着肚子的江月明看上去有点傻气,尤其是她每次一笑都会露齿,乌溜溜的眼睛下立刻堆出两个卧蚕,纯粹的黑眼睛里闪闪发亮,怎么看都看不出一点威胁性。
这样的人真能成为情场高手吗?
席文清用力晃了晃脑袋,将纠缠在一起的醉意和睡意一同打散,认真地追问了一遍。
“她们邀你去家里过夜后,你们一般都做什么?”
“啊——”
不理解席文清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江月明思考了一会儿,慢慢道:“洗澡,睡觉。”
玩了一整天后她们都很累了,况且牧区的夜晚也没什么其他好玩的,除了睡觉也没别的消遣。
还带着一点侥幸觉得江月明没有和别人做过什么的席文清:……
她放弃了追问。
算了,想得再多都是自寻烦恼,往好处想,这家伙既然情场经验这么丰富,至少在技术上应该没问题。
席文清还记得自己初经人事时疼得有多撕心裂肺。
后来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才慢慢找到了窍门,只不过这段时间也没持续很久,从她和高雯第一次闹分手以后,她们之间就渐渐地很少再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每次要么是她们其中一方怄着气,要么就是双方都在较劲。
与其说是做.爱不如说是作战。
席文清都有些记不清距离上次纯粹地享受肉.体欢愉有多久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亏待自己的人,如果不是这些年和高雯分分合合地一直纠缠不休,她的新恋情也不会迟迟到现在都无法开展。
是的,席文清忽然生出了一丝勇气,她早该将那个该死的前任抛之脑后,像今天这样的夜晚早就该来了。
默默盯着江月明的脸,席文清在心里说服自己:反正人已经带来了,别的都不管,就凭这张脸,就凭她花的那一万块钱,反正就一晚,怎么也得尝尝咸淡!
豁出去了!
席文清咬牙出声:“行,那你现在去洗澡,然后、我们……睡觉。”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在抖,视线也不敢再落到江月明身上。
江月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视野所及,不管是席文清紧张时抠手心的小动作,还是她喉头处不断地吞咽,都一览无余,有一瞬间,她感到席文清似乎很悲伤,但转眼间,又开始变得很害怕。
只是过于复杂的情绪对于江月明来说实在有些超纲,秉持简单化原则,她决定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便是眨眨眼,点头:“好。”
主卧有单独的淋浴间,席文清还没开放到能和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共浴,所以将一套浴衣塞给江月明后就自己先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打湿肌肤,呼吸着四周潮湿的水汽,大脑逐渐冷静,想起刚刚一时冲动说出的那些话,席文清从头至尾都红了个遍。
天啊,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想做吧?
天啊,她到底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纠结?
站在花洒下,席文清用双手捂住了脸。
而另一边,快速给自己冲完澡后的江月明踏入了住满热水的浴缸,舒舒服服地整个泡了进去。
好久没有在浴缸泡过澡了。
热水没过肩头的瞬间,江月明一瞬间甚至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