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今朝芳林 > 第39章 护檐下少年行

今朝芳林 第39章 护檐下少年行

作者:妘十七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1 06:55:17 来源:文学城

“陛下,您这是作何?”

那日傍晚的西暖阁内,司伯良屈膝于与自己不过咫尺的赵骁面前,听到赵骁说自己下的那封谕旨时,他愣了愣,不知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缓。

他却见赵骁在满地纷繁杂乱的墨纸中缓缓起身,背过了身去,没有说话。

司伯良只得仰头望着他:“……陛下!半年前陈家遗孤之事不过坊间流言,讹传虞家笼络其之事者是居心叵测啊!您如何辨不出真假?”

“坊间流言?”赵骁终于舍得开口,他重复了遍司伯良方才说的话,嗓音低沉,“那据朕所知,半年前那来到虞府之人又是谁?”

“是……”司伯良顿了顿,伏低了身子,“据臣了解,那不过是虞将军……江南之行结交的友人,万与陈家没有半点关系。”

赵骁却冷不丁哼了声气。

“友人?”他顿了顿,忽而转了话锋,“真是好一个友人,话说他虞谨行私自返京之事!朕还没找他算账呢。”

“陛下!”司伯良伏在地上猛地磕了下头,“自上回罗长峰之事朝廷本就外强中干,大褚边邻蛮夷更是与我朝虎视眈眈啊!我们真的不能……再失去虞将军了陛下,再犯错,谁都承担不起!”

老臣顶着砍头的风险直言正谏,然而被背叛冲垮全身的圣上早已听不进去丁点。

赵骁终于舍得回头,却对着那自其登基以来尽心辅佐于身侧的老臣怒吼:“闭嘴!你别给我再提上回!”

司伯良急忙又磕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陛下息怒。”

“爱卿,”从上方传来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司伯良微抬起头,见赵骁的眼眶通红,他盯着自己道,“你今日为何如此之怪?”

赵骁的声音毫无起伏:“朕身边已经没人了,你也要离朕而去吗?”

暗沉的温室内,司伯良不敢再说半句话:“……”

磕着的头最终也没能抬起,司伯良听赵骁的声音越来越远。

圣上摇晃着步子向外走去:“司丞相,此事朕已做好打算,便不必再劝,朕龙体不适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轰隆——”一声,话毕时,西暖阁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朱门被圣上猛地拽开,司伯良只来得及匆匆抬头瞥一眼那身着龙袍之人的背影,衬在流金的夜色中,竟显得如此单薄。

原来,天已经这么暗了。

室内安静下来。

司伯良突然开始止不住地流泪,温室的熏香溢在鼻间,叫他咳声连连。

满地素笺中心,暗沉的宫室屋檐之下,唯其一人跪身匍匐在地,蜷缩起愈发苍老的身体,泪水不住地掩在已然湿透的袖间,无声地诉说着半生走过的荆棘。

到如今,司伯良已经想不明白,赵骁究竟是真的把虞家来的那江南小子当成了陈氏的遗孤,还是另知晓什么隐情,他是想借那冠冕的言辞来收拢兵权,还是用其控制今时这位风头始终过盛的将军,再次拆解他为这江山落下的满身累骨。

窗外夏蝉直鸣,在闷热的季节里让人愈发地头昏脑胀,“嗡嗡”的鸣声叫深宫的嫔妃不堪其扰,而它昼夜不歇,顽固得叫人发指,使尽浑身解数只为用其破土后短暂的生命,一遍又一遍却覆满生命力地呼唤着夏日的生息。

直从深宫的老树鸣到湖亭的枝桠,长夜走进旭日微光。

“伯良,那你可清楚自己今时今日在为了什么,又因何坐在此处与我相谈?”

清晨侯府的凉亭内,虞老侯爷执一盏白瓷壶,为石桌对面的人续上了一杯清茶。

自那日西暖阁司伯良顶撞赵骁惹得龙颜大怒之后,圣上重新回朝,坐上了金銮殿之上的那把龙椅,而司丞相被迫告了病假,亦不敢再多言。

至于圣上下谕旨令庄冉作太子伴读之事,背后更是流言颇多,搅起了几波风浪。

那庄冉是何许人也,是否真为已故的陈业舟将军的儿子暂且不论,他往虞府住的这小半年大家伙可是实打实地瞧见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皇上这是要针对谁。

那朝上朝下围观的群众接下来该往哪里跑,道是来去几番,乌泱泱一片。

只是这会儿苦了虞老侯爷,忙得昏天黑地还要抽出时间来陪这告病假的司丞相。

然而司伯良却并未对虞衡的发问及时做出回答,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忽而将面转向了凉亭旁寂寂的湖池,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虞衡顺着司伯良的方向看去,盯着让蜻蜓点过而荡起水波的湖心道:“伯良,你今若是怀疚而来,我想你何苦为难自己,又非你之过错。”

水波荡起一圈一圈,环环簇拥着往岸边。

“而你今若是来给谨行两句提醒,”虞衡说到这儿顿了顿,无奈笑道,“更是大可不必,我儿为这天下江山捐躯数载,最不陌生的便是小心。”

几十载光阴磨砺出的数不清的褶皱,在虞老侯爷的脸上轻微地浮动着,他收回了望向湖石的目光,把脸转向了另一张沟壑的面庞。

“你便放心去吧。”虞衡道。

司伯良也在看着他。

那一日湖亭旁,司丞相最终也没有问出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只是临到走时,他望向虞衡:“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虞衡笑起来:“司丞相,你今日又问出了什么问题?”

司伯良没理会眼前人的打趣,他回身看着那依旧坐在凉亭下的人:“那庄冉,真是陈家遗孤吗?”

“不是。”虞衡道。

司伯良顿了顿:“上回你说之事,是认真的吗?”

这话问得云里雾里,虞衡却轻轻笑道:“伯良,这便是第二个问题了。”

虞衡的回答亦是含糊,司伯良听罢,却不禁一阵悲恸,心脏漏跳了半拍。

司伯良:“……谨行,还好吗?”

倏忽一阵怪异的风吹过,搅起鬓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虞衡没有拒绝回答:“那孩子离开之初,他确是少了些理智,被我斥责后关进祠堂反省,出来时已无大碍,只是诸多事端需处理,我亦多日未见到谨行。”

“你……”事已至此,司伯良也无话可说,他驼着腰,循着凉亭前的石子路缓慢地踱步出了园,离湖亭的人越来越远,直行至出口的月洞门,他再次回身,“虞衡啊虞衡,年轻时候那么死板的人,没成想老了反倒变了样。”

说罢良久,司伯良也不见虞衡反应,无奈叹了口气,他转身出了门。

独留虞老侯爷孤身一人坐在亭中的石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

树梢的蝉虫依旧一刻不停地鸣着,虞衡抬起手中茶盏,沿着杯壁浅抿了口,他喃喃道:“……伯良,本非暗昧之事,又何必遮遮掩掩。”

老侯爷亦同方才离去之人般叹息了声,他抬头望向悠悠的天际,记忆回到那日春天——

春日的晴空无风也无云,蔚蓝色的天幕徐徐笼罩着人间簇拥在廊桥淡水边的桃李,薄粉的花枝肆意生长,直延伸向石子路尽头的屋脊与回廊,回廊旁常青的老树让陡然来此间的翠鸟歇了歇脚,落下时枝桠颤动,抖落了桃枝的花瓣。

那本是暗涌下平常之日,老侯爷白日从花园的树丛中经过,无意间转头,穿过层层枝桠,那时的位置恰能望见掩映在一片翠绿后的书房,事后回忆起来,虞衡也不知那日自己为何心情,他为何要歇下脚,只是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再欺骗自己。

春日繁茂的树叶筑成了翠绿的画框,框中有雀鸟驻足窗槛景,时有聊笑的丫鬟穿过回廊,清风过,便是阵阵飘下的花瓣雨,遮挡了片刻树后之人窥探春色的视野,回过神来,他见到了那个花瓣雨后闯入画框的少年。

却是有些不凑巧,老侯爷藏在不远处听到“哎呦”一声。

原来竟是从书房边路过的庄冉,不知因何出神,恰被书房内打开的轩窗撞了脑袋。

于是少年情绪写满了脸,他捂着头叫唤,带着稍有些幽怨的眼神,歪过身子便要看看那打开窗户撞到他头的始作俑者,而显然,窗内的人亦是有些怔愣。

虞珵与庄冉对上视线的那刻,两个隔着半壁墙砖的人不知为何便朝着对方笑起来,他们似乎在说什么,说得很轻,树丛后的老侯爷听不到,却能见方被撞头的少年全然忘了几瞬前的不愉快。

笑意会传染,本也该到此为止,无意从树丛后窥到屋檐下两孩子聊笑的老侯爷无声笑了下,他摇摇头准备往前走,然而便是那慢下的半拍,老侯爷这辈子都忘不掉,当他准备离去时眼尾瞥见的那幕。

画框中隔着半壁墙,屋中人与回廊下的人相对而立,老侯爷见自己的儿子笑得那样开心,却是笑着笑着,便把身子探出了窗外,与窗外之人对视一眼。

虞珵歪头碰上了庄冉的唇。

那是一个绵长的吻。

庄冉仰起头,回应着窗里的人。

廊前老树发出“沙沙”声响,桃枝又落几瓣,风把一朵完整的花吹到老侯爷的眼前,再一次遮挡了他的视线,老侯爷在树下站立许久。

虞衡没有去质问虞珵,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辗转多个日夜彻夜不眠,老侯爷依旧不能理解,他不愿认同,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忍不住回想那日在春色框中看到的景象。

廊屋下两个少年的欢笑与长吻,大概连春光都得作衬。

老侯爷心中作痛,忍不住心悸。

他却突然想道:这有什么错?

他想不通。

我儿已为这社稷江山殚精竭虑至此。

还要他如何?

夜深了,幽暗的烛火照出了侯府卧房内,屏风后老侯爷佝偻下去的脊背,唯月色闻他声长长的叹息。

可人这一生中走过无数条岔路,转转停停又瞻前顾后,单要是能遇上位心意相通之人,而非错过,便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报了。

夜风把窗棂吹得“吱呀”直响,深夜无人里,老侯爷沉沉睡去。

却也许是造化弄人吧,在那之后没多久,虞衡在一日朝会后从司伯良口中得知了圣上欲给虞珵赐婚之事,得知这一消息的虞衡心中猛然跳了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惊觉时,他已然走到了圣上跟前。

行动比心绪先一步顿塞,原来冥冥中,他早已做好了选择。

虞衡一人默默摆平了此事,从始至终没有将此告知虞珵。

司伯良不知虞衡是如何打消圣上的念头的,只是那日面圣后,皇上便作罢了虞珵赐婚的事,他在一日退朝后的路上问起虞衡:

“你为何要拒绝掉陛下赐谨行的婚事?”

虞衡对此只平静地道:“伯良,此事我儿已有自己的选择。”

听闻此言的司丞相淡笑了下:“原来是如此,我道谨行也早该心有所属了,凭他这身风采,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为何迟迟不下聘书?她是哪家的姑娘?”

虞衡站定下来,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是一位从江南来的、非常活泼的少年。”

不是哪家的姑娘。

只有虞衡自己知道,在将这话说出口之前,他曾在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

他的心下豁然,幸而骨子里的矜持叫其保持住了形象,于是他将点点浅淡的心意转成话语,诉说与自己相识多年的老友。

那时的虞衡尚且不知虞珵日后准备如何,他会向自己坦白吗?

老侯爷只是在那时凭自己仅有的能力,下意识守护住了两个孩子。

他人如何评判是非?

终究是他人。

但那时的司伯良却只觉得虞衡疯了,他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自己认识了小半辈子的人,张口欲言又止。

周遭的人群越来越少,虞衡还在继续往前走。

司伯良怔愣着,咬了咬舌:“……你觉得盛将军如果还在,她会认可你吗?”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那是句诛心的话,而那时背对着司伯良往前走的虞衡却只是顿了顿,开口道:“她会的。”

皇都的长街宽敞笔直,余晖似铸了金,铺满道路中间,落日里它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伯良,你忘了吗?我和她的相识。”

心脏猛然跳了下,司伯良哑然愣在原地。

虞衡突然有些苦闷。

“伯良,这么多年,你变了,也实在是没变。你既如此,有些话我不妨直说,倘若今时暔儿和舒臣还在,此事我绝不会同你讲来碍眼。没有你的提醒,待圣上赐婚之时,别说我,单单谨行自己,也照样能摆平。”

虞衡的话似根针扎进了司伯良的心里,望着他的背影,他彻底哑言。

长街余晖中,他最后只听那人道:“有空记得来府上喝酒。”

撂下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感谢阅读[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护檐下少年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