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 第8章 安抚

江易动作未停，一边记录着007对一个新的缓慢移动信号的反应时间，一边通过通讯器平静地回答：“可能是它开始逐渐适应封闭环境了。我的方法只是遵循了基本的行为学原则。”

首次接触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在007没有出现任何应激反应的情况下顺利结束。

当江易准备离开时，陈回遇走了过来，看着舱内重新恢复平静的007，对江易说道：“很出色的工作，江博士。你证明了温和引导的可行性。后续的接触计划，就按照这个方向，由你主导制定。”

“我会尽力的，陈所长。”江易应道。

两人一同走出内部实验室。江易能感觉到，陈回遇虽然认可了这次的结果，但那份探究的目光并未消失。

持续数日的“适应性接触”顺利得超乎想象，连陈回遇都挑不出什么错处。在又一次记录下Z1对江易的指令做出稳定、非排斥的反应后，陈回遇叫停了这一阶段的驯化。

“阶段性目标已经达成，Z1的情绪和反应趋于稳定。驯化暂告一段落，你可以把精力放回基因破译上了，那才是项目的根本。”陈回遇对江易说道，语气公事公办。

江易点头应下：“明白。”这正是他想要的——回归到能更直接接触007核心秘密的工作上，同时暂时远离陈回遇那过于专注的视线。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江易几乎把自己完全泡在了实验室里。他当然早就洞悉了007基因的全部秘密，但现在，他必须像一个真正的、才华横溢但需要时间攻坚的研究员一样，装模作样地进行“破译”。他谨慎地控制着进度，时而陷入“瓶颈”，时而“灵光一闪”，最终“成功”地解析出了一小部分无关紧要、但足以证明其工作价值的基因序列。这期间，他只偶尔在项目会议或走廊里远远见过陈回遇几次，对方似乎也在忙于其他事务，并未过多干涉他的研究。

这晚，月色尚可。在实验室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的江易感到有些头脑发胀，便决定到研究所的园区里散散步，透透气。

夏夜的园区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道路上传来的微弱车声。江易沿着一条栽满香樟树的小径慢慢走着，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一些。

走到一个拐角处，他隐约听到前方树丛后的凉亭里传来对话声。出于礼貌和不想打扰别人的修养，江易下意识地就要转身换一条路。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一个清晰的名字钻入了他的耳朵——

“……江易……”

他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猛地一跳。是自己的名字？

完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屏住呼吸，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树影里缩了缩，凝神细听。

是千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驯化进行得那么顺利，顺利得有点反常了。上面那几个老家伙，已经开始怀疑江易的身份了，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

江易的心沉了下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高层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紧接着，他听到了陈回遇那熟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声音响起：“那帮老头子，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看谁都觉得别有用心。”

这话语里维护的意味相当明显，让暗处的江易微微一怔。

千曲似乎有些无奈：“你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还就这么说出来？上次开会你也是这么顶回去的，我看那几个老头子脸都黑了。”

陈回遇低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的嚣张：“黑就黑呗，项目现在是我负责，用人不疑。再说了，他们能找到第二个能让Z1安静下来的人？”

千曲也笑了起来，两人的对话气氛显得轻松而熟稔，远超出普通上下级的关系，听起来更像是认识多年、彼此信任的朋友。

“行吧，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过还是得提醒你，小心点，别玩脱了。”

“知道了。”

两人的说笑声渐渐远去，似乎是离开了凉亭。

江易依旧隐在树影里，一动不动，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方面，高层对他的怀疑已经摆上了台面，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另一方面，陈回遇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在维护他？虽然他的维护方式听起来相当任性且拉仇恨。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维护的，究竟是“江易”这个研究员，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这段时间没怎么见到他，是去应付上面的质疑，替自己周旋去了……这个认知让江易心情有些复杂。他甩甩头，将这点不该有的情绪压下，专注于眼前的实验。

第二天，江易继续在实验室里“努力”破译基因。陈回遇果然也在，他似乎恢复了之前的习惯，在实验室里踱步，时而与这个研究员讨论两句数据，时而对那个的操作提点建议，气氛融洽。

他也来到了江易的操作台前，看了看他屏幕上显示的序列分析图，随口问了几句进展。江易谨慎地回答着，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无异。

然而，就在江易专注于调整一个精密仪器的参数时，一阵尖锐的、如同针扎般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这痛楚并不剧烈，却异常清晰，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强行触动了一下。他握着旋钮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眉头瞬间蹙紧，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这细微的变化几乎难以察觉，但一直若有若无关注着他的陈回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

“跟我来。”陈回遇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在他耳边响起。

江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回遇拉着离开了操作台，在实验室其他人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A-7实验室。陈回遇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一路无话，直到进入陈回遇的办公室。陈回遇反手锁上门，松开江易的手腕，快步走到一个嵌入墙体的储物柜前，用权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便携式医疗箱，利落地从中拿出一支预先装填好的浅蓝色药剂——那是高效的精神安抚剂，通常用于应对高强度脑力劳动或某些特殊异能使用后产生的精神过载。

“可能会有点凉。”陈回遇说着，动作娴熟地找到江易手臂上的静脉，精准地将药剂推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那针扎般的头痛几乎是立刻就开始缓解、消散。江易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这情况有些不对劲，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或者说点什么：“抱歉，我……”

话刚出口，陈回遇的食指便轻轻抵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未尽的话语。那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别说话，保留体力。”陈回遇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什么的了然，但并没有追问。

他收起医疗箱，然后再次扶住江易的手臂——这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这里不适合休息，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他半扶半带着江易，通过办公室内的专用电梯，下达了几个楼层。电梯门打开，是一条安静、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陈回遇用指纹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布置简洁却舒适的房间，有床、沙发和小型卫生间，看起来像是研究所内的高级休息室。

“这里安全，说话方便。”陈回遇率先开口解释，他指了指天花板，做了个监听的手势，“我办公室里，被高层那些人多放了些不该有的小东西。”

江易瞬间明白了。刚才那阵头痛，加上易感期提前带来的信息素细微波动，肯定被陈回遇察觉了。如果在自己办公室询问或处理，对话和动静很可能被监听。

他走到房间内置的小冰箱，取出一支浅蓝色的安抚剂和一瓶冰水。

“是易感期到了吧？精神压力过大有时会诱发提前。”他将冰水递给江易，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在讨论一项普通的生理现象，“先用这个缓解一下头痛，冰水能让你舒服点。我这里常备着这些，不用担心。”

陈回遇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易感期普通的安抚剂起不了作用。

江易接过东西，有些怔忡。他没想到陈回遇不仅洞察了他的状况，还如此直接地挑明，并且提供了如此周到又不着痕迹的帮助。

陈回遇不动声色地释放了安抚信息素，清冽地雪松味慢慢将江易包裹住，江易没想到他会这样帮自己：“谢谢……”他低声说。

拧开冰水喝了一口，冰凉液体划过喉咙。

陈回遇看着他，没有强求，只是语气温和地补充道：“你就在这里休息，没人会来打扰。实验室那边我会处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在我这里，你可以放松一点，不必时刻紧绷着。”

说完，他拍了拍江易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休息室，体贴地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他感觉之前陈回遇那次质问好像是做给高层看的，那万一自己真的没答过去呢，他就这么相信自己？

还有那次不小心偷听到的对话，怪不得有话不能在自己办公室说非要跑出来，原来是这样……但看起来像是自己来之前陈回遇就已经被监听了，H区这么搞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