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深冬的雪,下得又密又急,把自习室的窗户糊成了一片模糊的白。徐晚裹着洗得发白的羽绒服,指尖冻得连笔都握不稳,草稿纸上的高数公式歪歪扭扭,像她此刻拧成一团的心。凌晨一点,考研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只剩28天,她盯着那道解了三小时还没头绪的微分方程,眼泪终于砸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片墨渍。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点开“考研互助”论坛,翻到凌晨三点,才在满屏的求助帖里看到一条简洁的回复——“第三问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注意定义域边界值”,ID是“渡”。点进主页,没有头像,签名是“偶尔在线,勿扰”,发帖记录只有五篇,全是手写的解题步骤,字迹遒劲如松,连演算过程里的小数点都标得一丝不苟。徐晚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犹豫了整整十分钟,才在对话框里敲下笨拙的文字:“您好,我是考研群的徐晚,刚才那道题我还是没懂,能麻烦您再讲讲吗?”
通过验证的提示弹出时,她正啃着硬邦邦的面包,面包渣掉在键盘缝里都没察觉。马渡的消息来得很快:“把你的解题思路拍给我。”没有多余的寒暄,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徐晚赶紧把写满叉号的草稿纸拍过去,指尖抖得厉害——她怕自己的笨会被嫌弃,更怕这唯一愿意帮她的人也会离开。
十分钟后,手机震了震。马渡发来一张照片,还是那手漂亮的字,每一步推导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注解,末尾多了行小字:“下次先判断题型,别盲目套公式。”徐晚盯着那张照片,反复看了不下二十遍,连他笔尖顿住的小墨点都觉得亲切。那天晚上,她照着他的思路重新解题,当最后一个等号划下时,天已经亮了,窗外的雪停了,露出一点微弱的晨光。
从那以后,徐晚的企鹅列表里多了个特殊的存在。她不敢常打扰,只在卡壳到哭、连安眠药都不管用时才发消息,马渡的回复永远准时,偶尔会多问一句“今天背了多少单词”,语气平淡,却让她在无数个崩溃的深夜里,觉得有束光落在了冰冷的草稿纸上。
她像收集碎片一样攒着关于他的信息:比她大十岁,在邻市设计院做工程监理;喜欢喝手冲咖啡,办公室抽屉里总备着哥伦比亚豆;看黑泽明的老电影,说“黑白片里没有滤镜,只有真人心”。这些细碎的话,她都记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连他说“最近在忙一座跨江大桥的项目”,都能让她对着地图看半天那座还没建成的桥,想象他站在工地上的样子。
有次她重感冒,发烧到39度,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错把专业课笔记发到了群里。马渡的消息突然弹出来:“别硬扛,去校医院。我给你点了姜茶,地址填的自习室楼下,记得拿。”徐晚盯着屏幕,眼泪突然决堤——爸妈在外地打工,考研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久到没人会在意她发没发烧,更没人会记得她胃不好,喝不了凉的。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跟他说自己的脆弱:“我怕考不上,怕以后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怕我爸妈失望。”马渡没说漂亮话,只回了张照片,是十年前的考研录取通知书,红章印得清晰,“我当年也在走廊哭过硬扛,冻得手脚发麻,你比我聪明,能行。”
那之后,他们的聊天多了些温度。徐晚会说“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太咸,剩了半碗”“图书馆的玉兰花谢了,落了一地白”,马渡会发办公室窗外的晚霞,咖啡杯的特写,甚至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发段自己弹吉他的语音,低沉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背书累了就听听,别熬坏了。”徐晚把那段语音设成闹钟,每天早上被他的声音叫醒时,都觉得连冻僵的水龙头都变得温柔了。
寒假回家,小镇的信号时断时续,她总在院子里举着手机找信号,冻得鼻尖通红,就为了等他那句“晚安”。大年初一,她跟马渡说“外面好冷,我妈让我去贴春联”,半小时后收到一条语音,他在电话里笑:“傻不傻,冷就回屋,我这边在放烟花,给你听听声。”背景里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徐晚把手机贴在耳边,觉得整个冬天的冷都被这声笑融化了。
考研成绩出来那天,她考了387分,远超往年院线。第一时间告诉马渡时,他发了个庆祝的表情包——是她从没见过的卡通猫咪,后面跟着句“等你开学,我请你喝手冲”。徐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盯着那句“请你喝手冲”,反复看了三十遍,终于鼓起勇气敲下:“马渡,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
对话框沉默了二十分钟,久到她以为自己说错话,手指悬在“撤回”键上时,他的消息弹出来:“我比你大十岁,怕耽误你。但说对你没感觉,是假的。”
那天晚上,徐晚抱着手机在被子里哭,不是难过,是开心。她回复:“我不怕年龄差,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隔着四百公里的距离,他们成了情侣——没有正式的告白,没有见面,只有屏幕上的“我喜欢你”,却让徐晚觉得,自己走了那么长的夜路,终于摸到了光。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束她拼尽全力抓住的光,其实是裹着糖衣的毒,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把她的青春和真心,都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