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从另一辆马车里袭来,女人轻挑素纹锦帘,露出微微翘起的眼睫,白皙的脖颈前挂着一枚赤金盘凤百福长命锁。
“路卫帅也在?”莯鎏长公主眼里掠过一抹惊讶,视线在路璟淮和江媣之间流转,故作惋惜,哀叹一声,“倒是不巧了。”
“巧,巧。”江媣连忙应道,她明白莯鎏长公主这是看出她两难的境况,是在帮她。
最后,江媣坐上了莯鎏长公主的马车,她隔着车窗朝路璟淮和冯云书挥手作别。
车轮在泥泞的山路上滚动,连同马车也跟着颠簸。
江媣盯着那枚华丽的金锁看了许多,耳畔响起清冷的音色。
“这枚长命锁就这般好看,值得你看这么久?”
莯鎏长公主合起手中古籍,偏头静静望向她,琉璃般的眼眸里有一味她看不懂的情绪。
“难得见皇姑戴这样的项饰。”江媣弯了弯眉眼,“好看得紧。”
莯鎏长公主一愣,没再说什么,继续翻开古籍看了起来。
等江媣的视线全部投向窗外,莯鎏长公主才缓缓伸手握住了那枚金锁,微微阖目。
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山顶,众人纷纷下车去寻各自的院子。
莯鎏长公主,江媣和端贵妃则先跟着住持前往寺庙祭拜。
安乐寺是整个韵朝香火最旺的寺庙,也是豫王江顺年从小居住的地。
等豫王重返朝堂后,首先就是将这里从头至尾修缮了一番,才有如今这壮观的模样。
现已过了立夏,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是以一路上遍地生花,连柳梢好似也染上了花意。
江媣走在外侧,身旁是片绿林,她没来由得捂住了口鼻,轻声咳嗽起来。
中央的莯鎏长公主侧目望去,眼神问她怎么了。
江媣清了清嗓子,摇头否定。
进寺庙前,她顿然嗅到了一股莫名的花香,而后消失不见,转瞬即逝。
江媣迟疑了几秒,还是抬步跟上他们的步子。
祭祀进行得很顺利,不多时就结束了。
江媣同二人作别后,又同住持说了几句话,是最后一个走出大殿的。
刚阖上门那股幽兰的花香仿佛又出现在她身边,她有些顿住。
这个味道实在有点不适。
“媣媣。”
江媣回首,看到路璟淮倚着粗壮的桐树正抱着臂看向她,眼尾轻轻上挑,在和她对视的一眼后,微微朝她歪了头。
脑后的马尾随着发带飘然扬起。
江媣这时才发觉,不知何时风起得这般大,竟也挡住了她此刻热烈轰动的心跳声。
路璟淮朝她走去,直到一道高挑的黑影笼罩住了她的全身,耳畔“呼呼”的风声也随之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跳动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响个不停。
“你怎么来这了?”
“自然是来寻你的。”路璟淮每次回答江媣的话从来不回避她的眼睛,从来坦坦荡荡,“我见长公主和端贵妃出来已久,却迟迟不见你的身影。”
“我想你应该在这,所以我就来了。”路璟淮说完轻声笑起来,他的嗓音一直很好听,犹如夏日的潺水滋润心间,江媣也不止一次为他的嗓音所心动。
“好在……我想对了。媣媣,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路璟淮弯腰凑到江媣面前,仿佛他身上那股暖阳劲也顺着他的动作全部窜入她的手脚,全身暖洋洋的。
路璟淮的眼型很漂亮,甚至有点漂亮的过分,黑眸在里面宛如一块和田墨玉。
他就这么直直看向她,眼底好似翻涌着不可见人的**,他知道江媣是招架不住他这副模样的。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路璟淮有这个信心。
果然不出路璟淮所料,江媣柔和的嗓音很快传来,面前的小姑娘微微仰头,对上他的全部目光,而后开口。
“我们不是一直都很有默契吗?”
路璟淮一愣,眼神多了分其他的情绪,笑着回应:“是,我说错了,我们从来都是最有默契的。”
说着低头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细嫩的脸颊,一触即离,快到江媣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路璟淮牵起她的手往院落外走,神色自若,仿佛方才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样。
“媣媣,品诗会要开始了,与我坐一块可好?”
江媣和路璟淮穿过一片片绿林,绕过来山上踏青诸多的行人,终于抵达了宴会。
四面都是竹子,绸缎连着几根柱子,上面赫然用笔墨写了品诗会三个大字,笔迹虽端正却能看出提笔人有几分未脱的稚气,特别是在“诗”旁面点缀了几朵小粉花。
若不是字迹眼熟,单凭这纸完好无暇犹如崭新一般的模样,江媣都要以为这是另一位女孩所写。
江媣:……
"这字倒像是……"路璟淮侧头看了一眼江媣,眼神不言而喻,江媣不用看也知道路璟淮此刻肯定笑得厉害。
究竟是谁把这副字拿出来的。
江媣在心里默默吐槽,突然她似是想起早年这些练字全收在林未霜那里,现在清露轩的宫殿正在收拾,这副字可不就被发现了!
别人不知道倒也罢了,路璟淮还能不知道吗?
这副字明明是他初到宫中那年所写,而旁边的小花才是她的绘迹。
这么想着,江媣记了一眼路璟淮,却想不到路璟淮因此顺着杆子往上爬。
“原来早在这么久以前我在你心里已经这般重要了吗?”路璟淮俯身在她的耳畔言语,湿热的鼻息打在她耳框上,明明才至初夏,江媣却觉得已经是盛夏时节了。
“是吗,媣媣?”
“是。”江媣面色无奈,微微垂下的蛾睫掩住了她此刻的动容。
谁能想到他们在九年后重逢,又机缘巧合下相爱了?
甚至在她还没发现他的身份前,她就忍不住动心了。
路璟淮笑了笑,眉眼弯得更深了。
“诶……”突如其来的声音很快噤住,来人一个踏步倏忽转身,连同着身后的欧阳浔泽一同背过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江媣的身后传来。
“浔泽,这天可真好啊……”
“啊?”一记响亮的拍背声响起后,欧阳浔泽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应和,“对,我也觉得。”
而后是一片沉默,江媣抬头看了看天,满是云迹,连最后一丝日光也被云层不留情面地笼罩住。
“……”叶沅深只坚持了一秒,嘻嘻哈哈的声音就又从不远处飘来。
“诶!璟淮,公主你们也在啊?巧了嘛这不是!”
“是不是啊浔泽?”说着朝欧阳浔泽撇去一个目光,但显然后者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欧阳浔泽还没转身,只愣愣地答道:“是吧?我瞧着这种天出来游玩也挺好的。”
叶沅深:……
叶沅深头一次觉得年初那名算命先生是对的,否则他怎么会感觉今年还未过半,就已经把一辈子的倒霉运全使完了呢?
他决定回去之后立刻命人加速赶制一套新的,顺便再问问算命先生有没有其他款式,否则一年四季都只穿一种样式太无趣了吧!
江媣噗嗤一声笑出来,也被他们二人这出戏逗笑了。
叶沅深见状清了清嗓子,故作沉稳:“其实我在几个月前说的话也成真了,你们是不是得感谢我?”
“什么话?”
江媣倒是一脸疑惑看向他,路璟淮则弯着眉望向他,还不忘替他解释。
“自然是我‘入赘’天家一事。”路璟淮毫无负担地讲出来,一点也不觉得此事有多么不堪,反而有几分自满的意味。
“噢……无事,等入了天家我罩着你。”江媣难得开了一句玩笑话,还是顶着一副正经的面孔,肩膀一耸一耸,强忍着笑道。
“好,有劳夫人了。”
叶沅深、欧阳浔泽:……
等江媣和路璟淮走远,叶沅深指着路璟淮骂道。
“见色忘友!浔泽,我们被他抛下了。”接着,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只可惜他身旁的欧阳浔泽压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
“再不来,宴会就要开始了。”
“等等我!”叶沅深“唰”地一下跑开了,等宴会开始前,他们方才站着的树林深处才慢慢涌出一个黑影,黑影面露寒色,一道银光折射了云缝间泄露出半分的日光。
……
另一头的莯鎏长公主端坐在宴席的主位,面前无一例外全是朝中重臣的儿女,除了一人。
她眯起眼睛,定睛瞧了瞧叶沅深和路璟淮身边的欧阳浔泽。
这位传奇商贾,她是听说过的。
掌握着韵朝经济命脉的一个人。
这样精明的人,路璟淮就罢了,怎么会和叶沅深关系也这般好?
这么想着,她余光里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银色面具若隐若现,似是同她对视,下一秒竟扬起脸,笑着朝她跑来。
莯鎏长公主愣住了神情,朱唇微启。
他……怎么会在这?
“长公主!”她身边的人是见过他的,所以从不拦他靠近。
他的热情等来的却是冰冷的质问,恍如冰锥直刺他心骨,一点一点割掉他的心皮。
“为何跟踪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