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阴风阵阵 第1章 青茅村在下雨

还记得那年高一开学典礼，新生上台即兴演讲，其中有个男生的演讲收获了一片掌声，轰动如雷，经久不衰，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那天之后，学校里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男生……

他突然就消失了。

两年后，有个新老师无意间发现了开学典礼那天拍摄的照片，一千多张里有九百多张都是在拍这个男生，可见他当时有多么引人注目。

可是当老师继续仔细看这些照片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在照片里面，其他学生的脸都正常，只有这个男生的脸是扭曲的。

九百多张照片，无一例外，男生的脸全部都是扭曲的。

如果只有一两张照片扭曲，还可以说是照相技术问题，可是九百多张照片全都是这样，那就必定是这个男生本人有问题了。

于是老师找到当年参加开学典礼的学生，让他们回忆那天关于这个男生细节……

“那个男生啊，他那天就排在我前面，我当时对他印象很深刻，可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提起他我脑子一片空白……”

“奇怪，他长什么样我也快要不记得了，五官很模糊，只记得长得很好看，好乖的感觉，我还想和他做同桌来着。”

“那个男生挺奇怪的，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味，嗯……应该是一种清苦的，像药片一样的气味。”

“哈哈，那个男生啊，不瞒你说，我还当众跟他表过白呢，我是男的。”

老师根据学生们提供的信息，将关于这个男生的记忆碎片，努力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时间就像飞离枝头的鸟儿，长掠无痕，却可以在回溯时，让黑白渐渐变回彩色……

开学典礼那一天，阳光像金子般灿烂，在碧绿的梧桐树下，学生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从高空中俯瞰，就像一串蓝白的小棉球。

演讲台高而空旷，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上去，扶着话筒说话，声音小，紧张到结巴的孩子比比皆是。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也紧张，他们凑在一起，互相打气和认识。

全都认识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那是个白皙清秀的男生，学号排在最后一个，身上的蓝白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手里托着一片碧绿的梧桐叶子，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鸦睫低垂，专心致志，从开始到现在大家都没听他主动说过一个字。

“49号，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男生从树叶上抬起脸来，一双干净而脆弱的眼睛看着同学，回答道：“谢小舟。”

他的声音比较轻，却很清楚，而且质地纯净，就像一束泉水，在众人耳边清澈地流过去。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是苏轼的诗。”女生看向谢小舟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小舟对她笑了笑，比较腼腆，“谢谢。”

好看的人总是会吸引无数的目光，大家都看着谢小舟，仔细一瞧，原来他左边脸颊上有颗淡淡的小痣，乖乖俏俏的，让人忍不住地喜欢他。

大家好奇地看他手里的树叶，“你在写什么呢？”

“待会上台要说的话。”谢小舟说。

很快，轮到谢小舟上台了。

临上台前，他最后整理了一遍自己崭新的校服，确认拉链拉好了，校徽也戴正了，头发也没有乱，才鼓起勇气走到台上去，在话筒前面站定，一展眼，看见台下乌泱泱的一千多号人。

生下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人，他心跳得飞快，不禁咽了咽口水，扶稳话筒。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全都投到他一个人身上，除了天上那只在云间缓缓游荡的太阳，全世界都安静极了。

“今天，是我上高中的第一天，我很开心。”话筒带着一点电流音，把谢小舟十六岁的青涩声音放得很大，反而显示出一些隆重，让他说话的内容像是一种少年宣言的预告。

台下的人聚精会神，都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谢小舟做了一次漫长的深呼吸，像是在心中已经呐喊过无数次一般，终于在这一次向所有人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我喜欢上学！”

哗——听到他这样说，台下的同学们发出一大片酣然的笑声。

他是在故意讨好老师和校领导呢，这一定不是他的真心话！大家都这样想。

谢小舟把手放到左边胸口上，摸到了那块光滑的金属校徽，还有背面那个小小的凸起，那是他自己悄悄贴上去的贴纸——他总是爱给喜欢的东西贴上贴纸，这种行为就像动物标记领地。

谢小舟摸着校徽继续说：“我喜欢我的新学校，也喜欢我的新校服，新校徽！”

他说得那么赤忱和激动，泉水般的音色竟然活脱脱地有了几分江河澎湃之声，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上学。

台下有个男生大声问他：“那你喜欢新同学吗？”

“我，”谢小舟顿了顿，踮起脚尖，大声回应道：“我喜欢喜欢我的人！”

男生便大声说：“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哈，惹得人群一片大笑，老师和校领导纷纷汗颜，尴尬地捂住额头。

谢小舟也笑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没来错，他真的好喜欢上学。

他连忙拿出梧桐叶子，这是他为自己写的演讲稿，他开始念上面的文字——

“在不能来上学的日子里，我也会自己找书读。”

“我曾经在北岛的诗集中读到这样一首诗：在我头顶，星辰升满虚无的天空。在黑暗的接缝处，我摸到自由的骸骨。”

读到这里，谢小舟便放下了树叶，抬起头来说：“从前，我的自由只是一副骸骨，可是未来，我相信……”

他攥紧两只拳头，胸腔鼓满，用尽最大的力气来说：“我的自由会长出血肉！”

哗——台下的人群像一锅煮开了的水，顿时沸腾起来，同时爆发出巨大的掌声，犹如万里晴空下的一片惊雷！

高耸的天空中，一朵巨大的乌云却骤然飘来，遮住了太阳的万丈金光，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阴翳。

两年后，谢小舟的卧室从外面被锁住，里面窗户被木板封死，厚重的窗帘紧拉，昏暗无声。

堆满书和药瓶的房间异常杂乱，那件蓝白校服被皱巴巴地扔在角落里，样子早已不再崭新，袖口上还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时间久了就再也洗不掉了。

当初戴在胸口的校徽被人用力扯下来扔了，“你这个样子，还上什么学？！跟我回家！”

“你和她一样都有病！别跑出来给我惹麻烦！”

“闭嘴！跟我回家！”

“我不要！”

啪！巴掌落下来，打歪了少年的脸，血从嘴角流下来，滴滴答答，掉在蓝白色的校服上。

被抓走前，谢小舟亲眼看着校徽在地上弹了弹，背面朝上，露出了小羊贴纸，下一秒骚乱的人群袭来，几百只脚把他的校徽踩成了一块烂铁。

光阴似箭，卧室墙上贴着那张梧桐叶子，还是写满了字，当初那么新鲜碧绿，如今却早已焦黄枯萎。

整个卧室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脑屏幕在静悄悄地散发着幽幽蓝光，可是电脑前却没有人，应该是早就离开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奇怪的问路贴，至今还一直有人在回复：

-青茅村是什么鬼地方？听都没听说过，我问了一圈人都说不知道！-

-我地图上也搜不到，贴主是不是遇见鬼打墙了？-

帖主：这是我太姥爷的家乡，我小时候还来过的，不是鬼打墙，而且我真的找到这个地方了。

-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你他妈还能每年都收到从那里寄出来的东西？别把网友当傻子耍了-

贴主：我说的都是真的，邮件也是真的。

-你几岁啊，该不会是小孩子恶作剧吧，故意编个不存在的地方来问路，在网上吓人？-

贴主：我成年了，这不是恶作剧。

滋滋……滋滋……

屏幕开始异常闪烁，接着贴子下面突然涌入大量评论，全是没有头像的乱码号，发出的评论竟然都是同一句话：

不要来青茅村！

不要来青茅村！

不要来青茅村！不要来青茅村！不要来青茅村！不要来青茅村！！！！!

啪！屏幕突然黑掉，电脑关机。

最后一束光消失，空荡荡的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和死寂。

青茅村在下雨。

村里的青石板路早就被山洪啃成了碎渣，雨水在土路上冲刷成一条奔涌的黄色小河，横在路口。

绿蜻蜓翅膀沾了水变得很重，飞不起来，只能在路上艰难地爬行，水一冲过来，它就立刻被冲得四脚朝天，随着急流往下冲，眼看就要掉进牛粪沟里了。

这时，一只清癯的手伸到泥浆水里，及时把蜻蜓捞了起来，又用纸巾仔细擦干它的翅膀，将它放在了屋檐下的窗台上。

小蜻蜓如获新生，扑棱几下翅膀，纤细的节肢在窗台上走了几步，直到身体稳定后，它才振翅飞到半空中，悬停住。

那彩色的复眼里倒映出一个孤零零的少年——

他瘦削的身体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雨衣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到病态的脸，潮湿的头发有些凌乱，五官反倒生得十分清秀。

不用细看，这张清秀的脸上**裸地蒙着一层浓浓的、挥之不去的病气，苍白的皮肤使得黑眼圈非常明显，一双眼睛生得那么脆弱，好像天生就爱哭似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掉出眼泪。

然而，就是这么一双脆弱的眼睛，眼神里却反而透露出一股子打不死的倔强。

就像天生柔软无骨的蜗牛，面对恶劣生存环境，总会生出一只硬壳来保护自己。

也许是蜻蜓久久不肯飞走，复眼里，谢小舟对它歪了歪头，孩子一般，充满对它的怀疑和好奇。

挂雨的屋檐下，一人一虫对峙。

见蜻蜓还不飞走，谢小舟脑筋一动，拿出一包油炸水蜻蜓——他在镇上买的西南地区特色美食，大吃几口，满嘴飘香！

蜻蜓扇动的翅膀停顿了一秒，才终于转身，斜斜地飞走了。

谢小舟看着飞走的蜻蜓，露出点笑容，那双有黑眼圈的眼睛在此刻反而亮晶晶的，怀有期盼，吃蜻蜓吃得油乎乎的嘴巴赞许道：“就这样飞吧，活着很好嘛。”

他的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屏幕已经碎掉好几年，他一直没钱换，发到网上的问路贴在刷新回复，可大多数都是在骂他的，没有有用的信息。

谢小舟从小到大被他爸骂惯了，他爸骂他可比网上骂得难听得多，也更懂得怎么刺痛他，所以对于这些骂人的回复，谢小舟看过去就算了，脾气很好，并没有生气。

他甚至为自己能找到传说中并不存在的“青茅村”而感到庆幸，因为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有他要找的“救命稻草”。

把问路帖设置成私密，再把他爸打过来的一百多个电话全部屏蔽掉，还有几十条短信，问他在哪，说他疯了，要报警抓他回去的短信也全删了——

快速地做完这些事，谢小舟将手机放进防水袋里，冻红的手指在沿口用力捏了一圈，确保袋子密封好。

再拉拉肩带，书包装了挺多东西，确认把书包背好了，谢小舟裹紧披在外面的黑色雨衣，扭亮手电筒，光啪地一打，照亮几座矮矮的土房和眼前落针似的雨。

下了这么大的雨，前面的泥路不好走，他深吸一口冬天的冷气，将怀里热乎乎的小东西兜稳了，跑进大雨里。

他提前看过这里的天气预报，今晚虽然冷，山里的气温会降至零下，但是下雨的概率很小，几乎为零。然而当地撑船的船娘却提醒他青茅村的雨从来没有预兆，老天爷想下就下。

那时天还没黑，灰蒙蒙的浓雾却已经揉成了惨白的纱，笼罩在江面上，谢小舟坐在船上吹着冷风，视野被重重的烟波锁住，怎么也看不见岸。

船娘却能从四面八方包围的雾里找到方向，不久，娴熟地将船靠了岸，问谢小舟：“小伢子，你来青茅村干嘛呢？”

谢谢观看O(∩_∩)O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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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茅村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