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上海,空气里能拧出水来。
沈绣贞站在沈家公馆二楼书房的窗边,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已经有些发皱的信。信是从南京寄来的,内容简短而残酷——父亲沈世钧因涉嫌勾结日商、走私军火,已被扣押,沈家全部资产冻结,等候调查。
不过半月光景,沈家这座在上海滩屹立三十年的商业帝国,已显倾颓之势。
“二小姐,顾秘书长到了。”管家福伯在门外低声通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绣贞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请顾秘书长稍坐,我马上就来。”
镜中的她穿着一件月白色暗纹旗袍,领口绣着淡淡的玉兰,这是去年生辰时父亲特意请苏州老师傅为她定制的。如今父亲身陷囹圥,她不得不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客厅里,上海市政府秘书长,父亲多年的挚友顾维雄正端着茶杯,面色凝重。
“顾叔叔,”绣贞快步走下楼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劳烦您雨天还跑这一趟。”
顾维雄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绣贞,我也不绕弯子了,你父亲的事,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一向谨小慎微,怎么可能走私军火?”绣贞在顾维雄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这事背后不简单。”顾维雄压低了声音,“表面上是你父亲与日本商社的生意往来出了问题,实则有人想借机整垮沈家。现在这局面,除非能找到够分量的人出面周旋,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绣贞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绣贞轻声问,心中却已隐约有了答案。
顾维雄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陆靳。”
绣贞的心猛地一沉。
陆靳,上海警备司令部参谋主任,手握实权的军方人物。两个月前,在汇丰银行的周年晚宴上,他曾明确向沈世钧表示对绣贞的兴趣,却被父亲以“小女尚在求学”为由婉拒。当时陆靳并未动怒,只淡淡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如今想来,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明白了。”绣贞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谢谢顾叔叔指点。”
送走顾维雄后,绣贞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窗外的雨渐渐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无数细小的锤子,敲在她的心上。
“二小姐,陆参谋的车到门口了。”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绣贞猛地抬头,心跳骤然加速。她没想到陆靳会来得这样快,甚至不等她去找他。
“请陆参谋进来。”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的褶皱,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迈入客厅,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陆靳脱下湿漉漉的军用斗篷递给身后的副官,露出一身笔挺的戎装。
“沈小姐,冒昧打扰。”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眼神却锐利如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绣贞。
“陆参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绣贞微微颔首,示意福伯上茶。
陆靳摆手制止:“不必麻烦。沈小姐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我为何而来。”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姿态从容,仿佛他才是这栋宅邸的主人。
绣贞站在他面前,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审视的囚犯。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陆参谋,我父亲是冤枉的。”
陆靳轻轻挑眉,从怀中取出烟盒,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沈世钧与日本三井商社的往来账目清楚,货船上的军火证据确凿,何来冤枉?”
“父亲绝不会做这种卖国求荣的事!”绣贞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卖国求荣?”陆靳嗤笑一声,“这年头,谁不是在刀尖上跳舞?区别只在于,有的人跳得好,有的人...”他顿了顿,吐出一口烟圈,“摔得惨。”
绣贞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陆参谋要怎样才肯帮忙?”
陆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缓步走到绣贞面前。他比绣贞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两个月前,我曾向你父亲提过,希望能与沈家联姻。”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绣贞旗袍的立领,动作亲昵得令人心惊,“当时沈先生以你尚在圣约翰大学读书为由推拒了。”
绣贞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如今,”他的手指停在绣贞的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沈小姐是否还觉得学业要紧?”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绣贞却觉得被他触碰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若我...答应陆参谋的条件,我父亲能平安归来吗?”绣贞艰难地问道。
陆靳收回手,转身走向窗前:“那要看沈小姐的诚意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暗得如同夜晚。客厅里没有开灯,陆靳的背影在灰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硬。
“我...答应。”绣贞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陆靳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好。”
他从军装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茶几上:“这是聘礼清单。三日后,我会派人来接你。”
绣贞怔怔地看着那张纸,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三日?这太匆忙了...”
陆靳打断她:“沈小姐,你以为你父亲还能等多久?监狱那种地方,可不是千金小姐的闺房,舒适得很。”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直刺绣贞的心口。
“我明白了。”她低声说。
陆靳走向门口,副官立刻为他披上斗篷。在门槛前,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奉劝沈小姐一句,既已做了决定,就别再动别的心思。我陆靳的东西,从来不容他人染指。”
门开了又关,客厅里只剩下绣贞一人。她缓缓走到茶几前,拿起那张聘礼清单。上面罗列着房产、地契、珠宝,甚至还有沈家目前被冻结的部分资产——这些本该是沈家的财产,如今却成了他陆靳的“聘礼”。
好一出空手套白狼的戏码。
绣贞苦笑着,将清单紧紧攥在手中。纸边锋利,割破了她的手指,渗出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二小姐...”福伯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心疼。
“福伯,帮我收拾行李吧。”绣贞轻声说,“简单些就好,不必太多。”
福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绣贞独自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书桌上摊开的英文课本,床头柜上母亲的照片,衣橱里各式各样的旗袍...
她打开衣橱,手指轻轻拂过一件件精致的旗袍。这些大多出自上海最有名的裁缝之手,用的是最好的绸缎,绣着最时兴的花样。从前,她是沈家二小姐,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如今,她却要穿着这些华服,走进另一个牢笼。
最里面挂着一件正红色织金旗袍,是父亲为她准备的嫁衣。沈世钧曾笑着说,他的绣贞出嫁时,一定要穿最漂亮的旗袍,做最风光的新娘。
绣贞的眼眶终于湿润了。她取下那件红旗袍,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最后一点温暖的回忆。
三日后,陆靳的副官准时出现在沈家公馆门前。
没有迎亲的队伍,没有喜庆的锣鼓,只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沉默地停在雨中。
“沈小姐,参谋军务繁忙,今日不能亲自前来,特命我接您去陆公馆。”副官面无表情地说道。
绣贞点点头,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向车门。福伯和几个老佣人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个个眼中含泪。
“二小姐,保重啊...”福伯哽咽着说。
绣贞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轿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熟悉的街道渐渐被抛在身后。绣贞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过去的沈绣贞已经死了。
陆公馆坐落在法租界的一处僻静地段,是一栋西式洋楼,外观简洁冷硬,如同它的主人。
轿车驶入铁门,穿过精心打理的花园,最终停在主楼门前。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佣撑伞迎了上来。
“沈小姐,我是这里的管家,姓周。”女佣语气恭敬却疏离,“参谋吩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绣贞跟着周妈走进屋内。客厅装饰得极为简洁,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摆设,冷色调的家具和装饰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严谨和冷硬。
“参谋平时住在二楼,您的房间在三楼。”周妈一边引路上楼梯,一边说道,“参谋吩咐,他今晚有应酬,不回来用晚饭。请您自便。”
三楼的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却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再无其他。与沈家公馆她那个堆满书籍和女红的闺房相比,这里冷清得像旅馆。
绣贞将行李箱放在墙角,走到窗前。窗外正对着后院,可以看到一排光秃秃的梧桐,在雨中显得格外萧索。
这就是她今后的牢笼了。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周妈送来简单的晚餐:一碟清炒虾仁,一碟青菜,一碗米饭。
“不知合不合沈小姐口味。”周妈语气平淡,“参谋平日饮食简单。”
绣贞道了谢,慢慢吃着。菜的味道确实清淡,但她本也没什么胃口。
饭后,她打开行李箱,取出几件常穿的旗袍挂进衣橱,将那件红色嫁衣压在了箱底。
夜色渐深,陆靳还没有回来。绣贞洗漱后,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房间里的每一丝声响都让她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那个男人的脚步声。
直到凌晨,楼下才传来汽车引擎声和开门声。绣贞屏住呼吸,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踏上楼梯,经过三楼,径直上了二楼。
她长长松了口气,心中却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这一夜,绣贞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尽是父亲在监狱受苦的场景,以及陆靳那双冷峻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她被鸟鸣声唤醒。梳洗后,她选了一件淡蓝色素面旗袍下楼,周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参谋一早就去司令部了。”周妈一边布菜一边说,“他吩咐,沈小姐可以自由活动,但最好不要离开公馆太远。”
绣贞点点头,默默喝着白粥。
饭后,她试探着问:“周妈,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周妈面露难色:“抱歉,沈小姐,参谋吩咐,所有外线电话都需要经过他同意。”
绣贞的心沉了沉,但面上仍保持平静:“我明白了。”
她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阳光很好,照得草坪上的露珠闪闪发光。若不是身处牢笼,这本该是个惬意的早晨。
回到屋内,绣贞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报纸。她拿起一看,头版赫然刊登着父亲案件的最新进展:沈世钧案证据确凿,不日将移送特别法庭。
手中的报纸飘落在地,绣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沈小姐,您没事吧?”周妈闻声赶来。
绣贞扶住沙发背,勉强站稳:“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她需要见到陆靳,立刻,马上。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傍晚时分,陆靳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是喝了酒,军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带也有些松了。见到绣贞坐在客厅里,他微微挑眉:“在等我?”
绣贞站起身,直截了当地问:“陆参谋,您答应过会救我父亲。”
陆靳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口:“我答应的是,看你表现。”
他的眼神带着醉意,却依然锐利,上下打量着绣贞:“看来,沈小姐还没学会怎么讨好男人。”
绣贞的脸瞬间白了。
陆靳走近她,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穿得这么素,是给我戴孝吗?”
“我...我不知道陆参谋喜欢什么。”绣贞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声音微微发颤。
陆靳轻笑一声,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我喜欢听话的女人。”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酒味和烟草味,霸道而危险。绣贞浑身僵硬,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怕我?”陆靳低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戏谑。
绣贞咬着唇,没有回答。
“别忘了,沈小姐,是你们沈家求我,不是我求你们。”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令尊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绣贞。她缓缓放下抵在他胸前的手,垂下眼帘:“我...明白。”
陆靳满意地松开她,转身走向楼梯:“明天晚上,陪我出席一个晚宴。周妈会帮你准备衣服。”
绣贞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才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周妈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门口,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礼盒:“沈小姐,这是参谋为您准备的晚宴礼服。”
绣贞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件墨绿色丝绒旗袍,领口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旗袍。”她轻声说,手指抚过光滑的丝绒面料。这样精致的做工,这样贵重的用料,本该是每个女孩梦寐以求的华服,此刻在她手中却沉重如铁。
第二天傍晚,绣贞穿上那件墨绿色旗袍,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她面色苍白,与华美的旗袍形成鲜明对比。她轻轻扑了点胭脂,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些。
陆靳走进房间时,她正在戴耳环。他从镜中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很适合你。”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
绣贞从镜中对上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谢谢。”
陆靳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今晚的宴会很重要,来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会给陆参谋丢脸的。”绣贞轻声说。
他满意地直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
宴会在法租界最豪华的华懋饭店举行。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当陆靳带着绣贞步入会场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分。
无数道目光投射在绣贞身上,有好奇,有惊艳,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挺直脊背,挽着陆靳的手臂,面带得体的微笑,仿佛听不见那些窃窃私语。
“陆参谋,幸会幸会。”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目光在绣贞身上转了一圈,“这位是...”
“沈绣贞。”陆靳简单介绍,没有说明她的身份,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绣贞保持着微笑,手心却渗出冷汗。
宴会过程中,陆靳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向各路人介绍。每个人都对她彬彬有礼,但绣贞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和评估——她不过是陆靳新得的玩物,一件漂亮的装饰品。
“累了?”在舞曲响起时,陆靳低头问她。
绣贞摇摇头。
“跳支舞。”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他带着她滑入舞池。陆靳的舞步精准而富有掌控力,如同他这个人。绣贞被迫跟随他的引领,在旋转中,墨绿色的旗袍下摆如花朵般绽放。
“很多人都在看我们。”绣贞低声说。
陆靳轻笑:“他们是在看你,沈小姐。今晚你是全场最美的女人。”
这是绣贞第一次听他称赞自己,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一曲终了,陆靳被几个银行家围住谈事,绣贞得以暂时脱身,走到阳台上透气。
夜风微凉,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远处的黄浦江上,点点渔火明明灭灭。
“沈小姐?”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绣贞浑身一僵,缓缓转身:“程学长...”
程致远,圣约翰大学的讲师,也是她曾经心生好感的人。此刻他站在她面前,眼中满是震惊和痛心。
“真的是你...”程致远上前一步,“我听说沈家出事,很担心你。你怎么会...和陆靳在一起?”
绣贞垂下眼睛:“程学长,有些事情,不得已而为之。”
“是他逼你的,对不对?”程致远急切地问,“绣贞,我可以帮你,我有些关系...”
“不必了。”绣贞打断他,声音冷硬,“我是自愿跟陆参谋的。”
程致远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阳台的门被推开,陆靳站在那里,面色冷峻。
“原来你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过程致远,最后定格在绣贞脸上,“不介绍一下吗,绣贞?”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亲昵中带着警告。
绣贞深吸一口气,挽住陆靳的手臂:“这位是程致远,圣约翰大学的讲师。程学长,这位是陆参谋。”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程先生,”陆靳的声音平静无波,“感谢你对绣贞的关心。不过现在,她是我的女人,不劳旁人费心。”
他的话像一把刀,明明白白地划清了界限。
程致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碍于陆靳的权势,只能勉强点头:“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了。”
他深深看了绣贞一眼,转身离去。
阳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陆靳松开绣贞的手,点了一支烟。
“旧情人?”他淡淡地问。
“只是以前的老师。”绣贞低声回答。
陆靳吐出一口烟圈,冷笑:“最好如此。记住我说过的话,沈绣贞,我陆靳的东西,从来不容他人染指。”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冷得像冰,绣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这只猛兽爪下的猎物,稍有不慎,就会连同父亲一起,被撕得粉碎。
回到陆公馆时,已是深夜。
绣贞疲惫地脱下高跟鞋,正准备上楼,却被陆靳叫住。
“过来。”他坐在沙发上,解开了军装最上面的扣子。
绣贞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陆靳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手指轻轻抚过她旗袍的立领:“今晚你表现得很好。”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带着酒意和占有欲。绣贞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程致远,”他低声问,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碰过你吗?”
绣贞猛地摇头:“没有!”
陆靳轻笑一声,手指下滑,解开了她旗袍的第一颗扣子:“最好没有。”
绣贞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屈辱。然而陆靳却停了下来,松开了她。
“去睡吧。”他站起身,语气突然变得冷淡,“明天我带你去见沈世钧。”
绣贞愕然地看着他转身上楼的背影,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答应了?他终于答应救父亲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回到房间,绣贞站在镜前,看着身上那件华贵的墨绿色旗袍。领口处,那颗被解开的扣子悬在那里,像她悬在半空的心。
她轻轻抚过旗袍光滑的面料,忽然注意到领口内侧绣着一个小小的标签——“霓裳阁”。
霓裳阁,上海最有名的旗袍店,也是沈家曾经的产业之一。父亲去年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绣贞苦笑着,命运真是讽刺。她穿着出自自家店铺的旗袍,却要借此取悦夺走她一切的男人。
窗外,月色凄迷。绣贞缓缓脱下旗袍,小心地挂好。无论明天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坚强。
为了父亲,为了沈家,她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