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劫 第84章 天尽头尊者

洛兮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翌日清晨，阿林和阿云送了二人一段路程，临别之际，洛兮把一通体雪白的药瓶塞到了阿云的手里。

阿云捏着冰凉的瓶身，满心疑惑，“这是？”

洛兮轻抬左手，只见那只手上还缠着干净的纱布，她笑着晃了晃手腕，“以防万一。”

那里面装着什么，无需言明。

洛兮道：“这些年承蒙你们照料，我们得了个落脚之处，此番一别，怕是后会无期，祝愿你和阿林能够平安幸福地相守一生。”

阿云手握着那药瓶，双眼含泪道：“这十年，有你们相伴，我们也很开心。”

洛兮莞尔一笑，双手交叠，欠身颔首揖了个礼。

这一千年，除了佛尊，她极少向人行此郑重的礼。

阿林一怔，连忙躬身回礼。

在天尽头生活了十年，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假的，洛兮与风无遇本想趁着这个时机，询问阿林和阿云的真实姓名，但最后又作罢了。

十年时光弥足珍贵，他们之间的情谊已无需那个真实名字点缀。

既已选择在乾坤幻境永生永世，那阿林与阿云就是他们的真名。

风无遇与他们互道珍重后，就此别过。

洛兮和风无遇再次踏上了雪山，这一次洛兮走在山间，山风和煦拂面，再不似此前那般的凛冽凌厉。

他们越过了一座山梁，走到最初来时之地，先前消失的冰洞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风无遇牵着洛兮缓步走了进去，在角落里意料之中看到了那只通体雪白的雪兽，它双眼冰蓝，头顶两只小巧的犄角泛着幽光，它看着并无任何攻击性，反倒透着几分可爱。

“我们已经如约而至，麻烦你带我们去见尊者吧。”风无遇对那只雪兽道。

那雪兽并不会说话，洛兮也就没听到它的回答，雪兽抬起爪子往洞中指了指，而后径直朝着它所指的方向走去，风无遇会意，拉着洛兮紧跟其后。

越往里走，里面越是漆黑无光，不知走了多久，那雪兽突然停了下来。

风无遇不明所以正欲询问，却发现眼前的雪兽骤然变大，一双萌动的双眼变得犀利无比，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白獠牙，亮出利爪朝他们猛扑过来。

风无遇心道不好，急忙拉着洛兮转身就跑，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眼前的一切被一道刺眼的白光覆盖。

他们没有逃脱掉，亦没有没雪兽所伤，而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

“醒醒！醒来！醒醒……”

洛兮与风无遇再次睁眼时已经不在寒冷的雪山之中，他们躺在一间竹屋的床上，有位黑发白胡子老人正左拍拍洛兮的脸，右拍拍风无遇的脸。

“喂！别装了，快醒！”老人催醒的声音不断。

雪兽也没闲着，跳到床上，在洛兮与风无遇身上来回蹦跳。

耳边聒噪不断的呼喊声，加之身上一阵阵的踩踏，睡再沉的人也扛不住。

洛兮和风无遇几乎是同时醒来，洛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风无遇道：“您就是天尽头的尊者？”

“正是老朽。”听声音，是个活了很久的老头。

天尽头尊者道：“说吧，找老朽意欲何为啊？”

洛兮从床榻上坐起身，直言道：“我们想离开乾坤幻境。”

“离开？”天尽头尊者哼了一声，“你们当这里是你们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听他这句话，洛兮就知天尽头尊者不是什么善茬。

洛兮压着脾气道：“天道引我来此，又引我见到你，如今你摆出这副不愿帮忙的姿态，莫不是要违逆天道？”

闻言，天尽头尊者抚着胡须大笑道：“你这丫头休要害我，老朽何时说不愿帮忙了，只是……”

他故意拉长语调，却迟迟不说后文。

“只是什么？”风无遇问。

天尽头尊者道：“你们在这里不少年了吧，难道不知天尽头的规矩吗？欲让老朽帮你们达成心愿，势必要付出代价。”

他上下打量着洛兮与风无遇，问：“你们身上有何值钱之物，能说服老朽打开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洛兮的手摸向腰间，将缠在腰上的紫星神鞭解了下来，没有半分迟疑将其扔到地上，“此法宝名叫紫星神鞭，是佛尊所赐，此物能吸食一切妖魔之气，修为再高的妖魔也抵不住它的攻击。”

天尽头尊者当即便伸出手，刹那间，那看似普通的细绳骤然变了模样，泛着光芒的神鞭飞至他的掌心，尊者盯着手中的神鞭，眼睛直冒光，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佛门之物，确实不一般啊，好宝贝啊！”尊者连连感叹。

“不知这东西能否让尊者大发慈悲放我们离开？”洛兮冷声询问。

“能！能！自然是能！”尊者笑着，对紫星神鞭爱不释手。

洛兮又问：“何时？”

“这……”尊者收起了笑意，看向洛兮与风无遇，目光落在风无遇的眼睛上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思索片刻，尊者开口道：“一个时辰后。”

风无遇见尊者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似乎有话要说，正欲询问，那尊者却摇头示意，指了指门口。

风无遇点了点头，对洛兮道：“你留在此处等我，我先出去一趟。”

洛兮纳闷道：“一会就要走了，你还要去哪？”

尊者轻哼一声，“丫头！不想治眼睛了？”

眼睛？洛兮心想：搭上了紫星神鞭才换来了出去的机会，这老头会好心顺带帮她治眼睛？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洛兮想都不想就拒绝道：“待我离开乾坤幻境，会恢复灵力的，无需尊者操心。”

尊者笑道：“你不会以为你离开了这里恢复了神力，眼睛也能恢复如初了吧？”

风无遇的手暗自收紧。

洛兮蹙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尊者道：“来到此地，你们的伤口痊愈速度是外界的千百倍，你这眼睛却迟迟看不见，你就没有想过原因？”

洛兮摇了摇头。

尊者道：“此乃天道所伤，老朽是乾坤幻境的守护神，蒙天道恩典，老朽在此地可谓是无所不能，你若不肯让老朽医治你的眼睛，那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看见了。”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

“尊者等等！”风无遇追了上去。

待走出洛兮所在的竹屋，离得足够远了，那尊者才停下脚步。

风无遇见他驻足，朝他出声问道：“尊者可是有话想单独和我说？”

“你小子不笨。”尊者捻着自己的长胡，满意笑了笑。

风无遇道：“尊者但说无妨。”

尊者并未明说他要什么，只是慢悠悠说了一句话：“天尽头尊者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风无遇微怔，旋即明白天尽头尊者所指的是什么，无非是紫星神鞭只能换得洛兮离开的机会，却不能让他大发慈悲医治洛兮的眼睛，想要他施法医治，需得另加筹码。

他想到了解语剑，这把剑算得上是一个宝贝，可惜被他落在了宴城。

“晚辈身无长物，有的只剩这条命了。”风无遇无奈道。

尊者笑道：“你这小子挺奸诈啊，你这是在告诉我，你要物没有，要命一条？”

风无遇失笑道：“我身上确实没有能入您眼的法宝。”

“有！”老神仙凑近他，盯着他的一双眼看了好一会，道：“你这双眼生得就不错，老朽在这待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么罕见的宝贝。

“您的意思是……要我的一双眼睛？”

风无遇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何时成了稀罕物？

“聪明！”

“这……”

风无遇朝洛兮所在的那竹屋望去，脑海里蓦地响起洛兮十年前对他说的话。

“你的眼睛，美若星辰，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如他所说，他身无长物，偏偏洛兮很喜欢这双眼，可现在这双眼也留不住了。

也不知道，没了这双眼睛，她会不会失落。

“小子！想好没有啊？”尊者打断了他的思绪。

“想，想好了！”风无遇心下一狠，道：“就便拿我的双眼吧！”

“好！”尊者含笑看着风无遇，“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很重情重义嘛！”

风无遇道：“想来尊者不会为了区区一双眼睛诓骗我们。”

“自是不会，我奉天命守护乾坤幻境，说谎是要遭受天谴的，那丫头灵力高强，若是得知我因一双眼睛而欺骗她，日后来找后账，我岂不是麻烦大了。”

听到尊者如此说，风无遇也就放心下来，“那尊者这便动手吧。”

“急什么……”尊者没有立即施法，反而上下打量着他，眉头紧锁，似乎又遇到了问题。

风无遇的心一沉，忍不住问道：“可是又有何不妥？”

尊者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知自己一旦离开此地，没多久可活了。”

“什、什么？”要不是因为面前这人是神仙，风无遇真以为这老头是来吓唬他的。

他在乾坤幻境内躲过了那活不过二十岁的预言，这些年来他从未感受到身体不适，怎会无多久可活呢？

难道无论他在乾坤幻境多活了多少年，都无法终结他在凡间只剩一年寿命的宿命吗？

他攥紧拳头，垂眸不言。

尊者道：“仙者入凡世，于他们而言，凡间的一切皆是渡劫，是漫长神生中的沧海一粟，你命不久矣，真甘心为那丫头丢双眼睛在这里吗？”

风无遇喉结轻轻滚动，沉吟良久，抬眼看向尊者，“既然命不久矣，那这双眼睛便无甚大用了，她过了十年看不见的生活，都从未怨天尤人，我不过是在我将死之时丢双眼睛，又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