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劫 第25章 徒留忧思

如果说一开始还带着恐惧和憎恨，到话说出口的这一刻李萧和就只剩下无力了，因为不管计划多么周密，都会被面前的女子勘破。

他认栽。

洛兮道：“李公子的反应比之前要淡定许多。”

李萧和冷声一笑。

风无遇走了过去，隔着一层牢门，道出心中疑问：“为何要杀胡言，又为何要陷害我。”

“怎么，她没告诉你吗？”李萧和反问他。

风无遇回头望了一眼洛兮，她平静站在原地，对李萧和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有些内情她怕是不会大发善心告诉他了，明日陈铭礼会升堂审他，他想得到的答案自会在那时揭晓，他的问题似乎有些多余。

李萧和见风无遇不回答，他也转过去身去，背靠着牢栏闭上眼睛。

杀人就要偿命，李萧和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根本不想再与他们攀谈。

“要是没事还请二位离开，我要睡了。”

“……”

并没有人回应他。

直到他听到脚边传来细碎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一个人影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并且就站在他的面前，李萧和虽然知道她不是人，可突然闪现的人影还是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李萧和防备道：“你要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李公子为什么要杀我啊？”洛兮带着幽怨的声音委屈看向他，就在李萧和满脸不解时，她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

那张姣美的脸突然间扭曲了。

李萧和呼吸一滞，瞪大眼睛看着她，只见刚刚还是女子身形的她顷刻间变了样貌，那张脸……竟然是胡言。

震惊的何止是李萧和，连同他身后的风无遇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

“李公子？”胡言的这张脸继续追问李萧和。

李萧和嘴唇都颤抖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是想嫁祸给杜梅兰的，她疯癫后杀人，罪加一等……”

“那为何还想要你的手下毁尸灭迹呢？”胡言继续问。

“因为胡语那夜来找我，说她兄长被害，矛头都指向风无遇，我只好将计就计！”李萧和吞了下口水。

“哦……”胡言道：“所以你才要在我的身体上洒了化尸粉。”

李萧和重重点头。

“那你又为何要算计风无遇啊？”胡言又问。

李萧和闭着眼睛急切答道：“他刚来杜家时，杜梅兰就与他眉来眼去，我心想他既然要趟这趟浑水，那就和杜梅兰一起死好了。”

他原本的计划根本没有那么复杂，他下的毒能让杜梅兰神志不清，神志不清的人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加之这些年杜梅兰的名声早就臭了，等到计划成功，唯一的罪人只会是杜梅兰，他没有想到变数会这么多。

胡言微微一笑，又恢复成女子样貌。

洛兮缓缓起身，低头看着李萧和煞白的脸道：“李公子还怕鬼啊？”

闻言，李萧和木木地抬起头。

洛兮道：“你以为你是栽在了我的手里吗？”她摇头，“不，你是栽在了自己的手里，李公子的心太急了，到处都是破绽，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说到鬼这个字的时候，她还加重了语气。

李萧和艰难地扯动嘴角，用力吐出两个字：“受教！”

她说得是没错，是他太心急了，可更多的，他觉得还是时运不济，若是风无遇与陈铭礼毫不相识，若是没有这个胡语横加生事，他的计划只会完美进行。

“相信后面的事，风公子能处理得很完美。”她的目光透过牢狱的栏杆望向风无遇。

风无遇点了点头，眼中情绪难辨。

而后一阵寒风突袭，他目光微凝，只见牢内女子化作了片片雪花，轻飘飘飞出栏杆，那雪花他见过的，她曾用那些雪花为他照亮过。

又是雪，她不会是雪妖吧？他心里想。

眼前的雪花貌似没有停留的打算，从栏杆飞出后，直接奔出口而去。

她要走了吗？

风无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可那雪花飞走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追不到她。

“先别走！”情急之下，他喊出了声。

雪花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化作了人形，洛兮看着朝自己跑来的他，陷入了深思，他是她来人间相识最久的一个人，可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缘分，魔族、灵元、在清风山出现的他，怎么可能会是巧合呢？

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巧合。

她对他曾起过杀心，亲自带他下山也是想趁机警告他远离身边有心之人，临了又改变了主意。他只是一介凡人，又能改变什么，身在其中不免无辜。

他的那双眼那样的干净、明亮……她私心认为，这双眼的主人也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所以比起警告他，她更愿意与他早早分别，最好永不相见，这样至少，他的生死荣辱都与她毫不相干，就算有一天他没有一个好的结局，也不会是她下的杀手。

“有事？”她问。

有事吗？他不知怎么答，他想要的答案她分明已经给了，可是……

“你叫什么名字？”琢磨了好一会，他冷不丁问出这样一句话，她始料未及，愣在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见她没有反应，他又问了一遍，那双清透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同他的心一样，渴求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今夜之前，她兴许会百无聊赖的与他调侃，对他说：你不是知道吗？我叫胡语，你可以唤我阿语。

亦或者，相识一场，告诉他实话也无伤大雅。

此刻，她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她的名字，不该被他知道，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好事。

“若有机会再见，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她话里不带一丝温度，他又岂会听不懂她言外之意是：再也不见。

他眼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她就这样的走了，连声道别也没有。

次日清晨，清风镇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杜梅兰和李萧和，一夜过去，发生巨变的何止是杜家，还有百姓口口相传的话术。

在此之前，众人议论的是杜梅兰的不守妇道，今晨开始，众人议论的全是李萧和的狼子野心与心狠手辣，以至于有人最后猜测杜梅兰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被李萧和所逼。

而那夜过后，众人只知杜梅兰性情大变，智商宛如五岁孩童，闻者只剩唏嘘。

风无遇并不打算在清风镇久留，走之前特意和卫严去杜府看望杜梅兰，走到前院的时候，几个下人正围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而她坚持爬上了梯子，吵着要去捉房檐上的鸟。

杜安望着痴傻的杜梅兰，流下了两行热泪，最后又擦干眼泪，将手中的风筝抬高，“小姐，下来吧，我们来玩风筝。”

“好呀！”杜梅兰傻呵呵笑着，爬下来将风筝拿在手中，欢快在院子里跑着。

风筝越飞越高，越过了房檐，飞过了高墙，可惜这座宅子还是限制了它远去的距离，若是此时身在一望无垠的草原，她或许能玩得更欢快些。

卫严长叹，感慨道：“谁能想到，昔日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竟然一夜之间如同痴儿，真是世事难料啊！不过也是好事，她这般样子，昔日的糊涂事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卫严感慨完，就听见风无遇在一旁轻声念叨着，“人没有心，还会活着吗？”

卫严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公子你说什么？”

风无遇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是说你说得有道理，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他想到了昨夜，一颗心从杜梅兰胸口飞出的画面，想到了那个让人猜不透的女子，她总警告他说不要多管闲事，还说什么各扫门前雪这种话，可她似乎也并未真正做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解语剑，解语……解语……

谷允将它赠予他的时候告诉他，这把剑很懂主人的心思，会为主人排忧解难，会帮主人排除异己。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更加困扰了，解语剑告诉他，她不是人，可她也不像是妖，最后就连名字她也不肯如实相告。

她究竟是谁呢？

大抵这是一个永远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茫茫人海，再难相见。

有的人相识就如同一场大梦，醒来即空，空留余念，这场梦除了扰人心思，只怕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知道的是，洛兮还并未离开清风镇，在许哲安带妻子回家的路上，她再次现身过。

清晨小雨未歇，街上人丁零星，马车徐徐驶在湿漉漉的地上，时不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车帘掀开，一只男子的手伸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块绣着梅花的白色手绢从他手中随着微风缓缓吹落。

小雨打在手帕上，不一会便将它淋湿，洛兮走上前拾起手绢，摊在手心，端详看了一会儿，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讽刺地扯动嘴角。

马车上的许哲安夫妇，相顾无言，郭盈盈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忽觉多了个东西。

细细一看，竟是一个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