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文化研究所的成员遍布全国,每个直辖市区都设有一位总负责人,专职统筹灵异事件的调查与处置工作。
而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气质的女子,正是言川市的负责人——李令仪,同时也是言川市民俗所分所的调查一队队长。
姜乐崖虽在外公口中多次听闻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得见真人。她坐在病床边沿,面色看似平静。
“你好。”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为镇定。
李令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注意到女孩紧绷的身躯。
她唇角微扬,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档案,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例行调查而已,不用紧张。我已经询问过那两位女生了,现在想听听你昨晚的具体经历。”
顶上的白炽光的在档案纸上投下冷白的光晕。姜乐崖了然,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她的叙述与其他两位女生的说法基本吻合,唯独补充了那段独自应对敲门鬼的惊险遭遇。
李令仪安静地听完女孩的叙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档案夹边缘。待到姜乐崖话音落下,她才抬起眼,抛出一个关键问题:
“你的说法似乎建立在‘敲门鬼先盯上她们,女鬼随后出现’这个前提上?”
姜乐崖微微一怔:“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赵其真她们对于雨夜中那个诡异司机的描述。
按照她的理解,是赵其真她们先被鬼司机缠上,才引来了宿舍里那个“张佳念”的厉鬼。
李令仪将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声音沉稳:“有没有可能,是那只女鬼先盯上了你的室友们?”
她轻轻点出关键,“一个普通枉死之魂,哪来这么大的能耐将整个宿舍拖入阴界?”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劈开她脑海中的层层迷雾。
姜乐崖呼吸一滞,突然意识到昨夜那场看似偶然的遭遇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算计。
她回想起与那只枉死冤魂交手时的吃力感,若背后有那只厉鬼的手笔,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明白了。”姜乐崖声音发涩,“不是她们倒霉撞见鬼司机才引来女鬼,而是因为早就被女鬼缠上,阴气缠身才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颠覆性的认知让她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月光下那张惨白的鬼脸在记忆中愈发清晰可怖。
姜谦行始终静默地坐在她身边,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支持。
李令仪合上档案起身。
“后续事宜我会安排专人接手。”她将一张名片递到姜乐崖手上,“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
指尖在名片上轻叩两下,李令仪忽然话锋一转。方才的温和笑意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次行动太过冒失。但凡运气差些,你们四人都会永远留在那个阴界。”
严肃而冷淡的语气令姜乐崖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记住,”李令仪收回手,“无论出于何种考量,处理灵异事件都必须慎之又慎。这不仅关乎你自己的性命,更牵连无辜者的生死。”
她最后打量一眼病床上的少女,拿起文件转身离开,“希望没有下次。”
病房随着李令仪的离去重归寂静。姜谦行欲言又止,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抬起又放下,终是叹了口气:“月牙儿......”
“外公,”姜乐崖打断了他,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我真的没事。”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做错了,就认;有问题,就改。这是她从小就学到的。
姜谦行望着外孙女倔强的侧脸,喉头微动。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失去双亲,挣扎着长大。
记忆中那个跌倒了也不哭,自己拍拍土就爬起来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这般坚韧的模样。
第三天何蓁被转入普通病房,一直没有苏醒。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彼时姜乐崖站在李令仪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这位雷厉风行的总负责人向家属说明情况。
李令仪今天穿着一身制服,眉眼温和。
“关于这次事件,我们需要向各位说明真相。”
李令仪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水面。
姜乐崖看见何蓁父母紧张的表情,另外两位女生的父母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表情沉重。
当“灵异事件”四个字从李令仪口中说出时,姜乐崖清晰地听到空气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何蓁父亲手中的茶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热水在瓷砖上洇开一片水色,像那晚上漫入寝室门的水渍。
“简直是荒谬!”面容憔悴的母亲突然站起来,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昏迷的女儿,“我的女儿就躺在那里,你们不去抓凶手反倒来给我们编故事!”
或许这种场面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李令仪沉默地打开手上的档案袋。棉绳在圆扣上转动的悉索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她取出里面厚厚的一叠文件,边角已经微微卷曲。
“云化数名婴儿失踪案”
“西郊化工厂数十人于睡梦猝死”
“静安一家灭门案”
每一份档案首页都盖着猩红的公章,像未干的血迹。
姜乐崖看见何父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这些近几年轰动全网的热搜词条,此刻在官方文件上显露出狰狞的真相。
当民俗文化研究所的特殊证件亮出来时,程言一的母亲突然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呜咽。
几位家长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惶与动摇。
最后是程言一和赵其真的点头,击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侥幸。
“李队长,”何蓁的母亲突然上前抓住李令仪的手腕,双手颤抖,“那我的蓁蓁为什么醒不过来?”
她的声音哽咽,“她前几天还说周末回家要吃我做的菜,怎么会这样。”
何母脱力地跪坐在地,一手用力紧握着女儿病床的护栏,好像握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从赶来医院一直到现在都沉默寡言的何蓁父亲突然捂住脸,宽厚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格外刺鼻,何蓁父母泣不成声。
姜乐崖别过脸,眨眨酸涩的眼睛,何蓁父母的恸哭一下子将她带回幼时。
当年得知父母死讯时,外公也是这样恸哭,刚从学校回来的她一无所知,稚嫩的小手被握在外公的手掌里。
他就这样牵着自己的手处理后事。
赵其真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为人父母才懂的痛楚。
她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覆在何蓁母亲冰凉的手背上。
“蓁蓁妈,”她声音很轻,“先坐下,你这样蓁蓁知道了要心疼的。”
程言一的父亲默默拾掇地上的热水壶。
“会好的。”程母也搀着何蓁母亲颤抖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医生不是说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好转吗?”
“你得保重自己,等蓁蓁醒了,还要吃你做的红烧排骨呢。”
赵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背,男人的安慰之意尽在其中。
都是为人父母的人,更能体会他们的痛苦。
“何蓁的三魂七魄丢了一魂,所以无法醒来。”
李令仪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何母,“我们已经派了专人前去调查,全力找回她丢失的魂魄,期间会有玄门人士帮助你们维持何蓁的生命体征,两位不要着急。”
这个苍白的安慰显然站不住脚,何蓁父母脸上的担忧丝毫未减少。
姜乐崖机械地迈着步子回病房,眼前全是何母最后那个伤心痛苦眼神,令她无法忘怀。
七天的住院时光在养伤中平淡度过,直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出现。
“乐崖姐。”一道清朗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姜乐崖抬头望去,只见黄奕白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傻里傻气的笑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果篮,行走间带起的风吹动丝带。
“黄奕白?”姜乐崖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住院这几天的烦闷顿时消散了不少。她拍了拍病床边,“快进来坐。”
黄奕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果篮里五颜六色的水果在白色病房里显得格外鲜艳。
“本来师傅也要来的,”他一边整理果篮一边解释,“但临时接到任务,只能改天再来看你了。”
姜乐崖接过他递来的苹果,红彤彤的果皮上还挂着水珠。她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立刻在口腔中迸开。
脆甜脆甜的,不辜负这水果花里胡哨的包装。
“你要上课吧,还特意抽空过来。”
自从上次合作解决那个纸人后,他们三人就互加了微信。
黄奕白是在朋友圈看到姜乐崖发的住院照片后,特意挑了没课的下午来探望她。
他对于姜乐崖这几天惊险的遭遇十分震惊,只觉得面前这个清秀女生的形象一下子变得伟岸起来。
“哦对了,乐崖姐,这个给你。”
黄奕白从书包里取出一大摞书籍资料,摆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