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师尊的马甲掉了吗 第13章 马甲的下面是另一件马甲

魔域。

双脚真正踏入这片土地的瞬间，即便早已在宗门卷帙浩繁的古籍中读过千百遍描述，亲身感受仍是另一回事。脚下的土地是诡异的焦黑色，皲裂处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红，像是被永不熄灭的魔火反复灼烧，又浸透了无数岁月的污血。

神识下意识铺展开，却如同撞入粘稠的泥沼，被无处不在的混乱魔气层层削弱、干扰，探查的范围和清晰度远不如在人界。此地广袤而诡异，法则都与仙域不同。在此寻一个刻意隐藏的人，难度超乎想象。更何况，修真界修士的身份在此地太过敏感，在魔域是魔魔喊打的。

隐匿，是最好的选择。

正思忖着如何不惹眼地潜入那中心魔域——魔焰城，前方一阵嘈杂的抱怨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一队魔族正沿着焦黑的道路蹒跚而行。约莫二三十人，形貌各异，大多保持着部分原生魔族的特征：有的头顶犄角，有的身覆鳞甲，有的皮肤呈现青紫或灰败之色。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尽管魔族肤色各异，但那萎靡困顿的气息却是共通的），周身魔息微弱混乱，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囊，俨然是一支逃难的队伍。

“……完了，全完了……黑水河一发怒，啥都没了……”

“俺家那几亩好不容易种活的蚀骨草，眼看就能换些魔晶了……”

“哭有啥用！赶紧去魔焰城！听说那边大人物多，总能找条活路！”

“活路？哼，城里的老爷们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我们这些下游的穷魔？”

“那你说咋办？留在原地等死吗？这次水涨得邪乎，黑水河泛着森森的绿光，血一样的颜色多吓人！”

“唉，这鬼地方，活着真难……黑水河上一次这么闹腾还是上一次呢。”

黑水河？灾民？前往魔焰城？

心念电转。混入其中，无疑是眼下最不起眼的潜入方式。神识扫过，这群魔族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相当于炼气中期，且气息虚浮，不足为虑。

身形微动，悄无声息地缀在了队伍末尾。同时，体内灵力如精密仪器般运转，骨骼发出极其细微的轻响，体型略微缩水，变得瘦小结实。皮肤表面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粗糙的青黑色硬质光泽，像是某种甲壳。额角两侧，两根短小而灵活的暗红色触须钻出，微微颤动。周身强大的灵压尽数收敛，只流露出微弱且略显浑浊的水系魔气——一个刚刚化形不久、修为低微、因家园被毁而前往大城池谋生的魔化水族形象，悄然出现。

我低头看了看变得有些粗钝、指节略显突出的双手，再感应了一下额头上那两根随着心意微微晃动的触须。

【……魔化龙虾？还是河虾？罢了，总比鼻涕魔或田螺魔强。】内心掠过一丝无奈的嫌弃，但大局为重。从储物戒指的角落里翻了好久才找出一件略微起球的粗麻布袍，我利落套在身上，又在衣服和脸上蹭了点灰土，完美融入前方逃难队伍的氛围。

“喂，新来的？”旁边一个拖着条蜥蜴尾巴、面容愁苦的魔族瞥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搭话，“哪个村的？”

心下微顿，想起方才听到的“黑水河”，便压低了声音，让声线显得粗嘎些：“黑水村下游的。”言简意赅，符合一个沉默寡言、遭受打击的底层魔形象。

“唉，都一样倒霉。”蜥蜴尾魔族叹了口气，“俺是黑沼泽村的，比你们那还惨，又是水淹又是毒气的……”他开始絮絮叨叨诉苦。

我默默听着，偶尔点头，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这条路显然荒僻已久，两侧是扭曲枯死的怪木，地面上不时可见散落的惨白兽骨。

赶路过程枯燥而压抑。魔族灾民们最初的抱怨渐渐被疲惫的沉默取代，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魔域的环境极其恶劣，灵气稀薄近乎于无，反而充斥着令人不适的魔气。这些低阶魔族而言，长途跋涉亦是巨大的消耗。

约莫行了大半日，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恐的低呼。

“小心！是腐爪豺！”队伍前头负责探路的一个尖耳魔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色惨白。

只见侧前方一片嶙峋的怪石后，蹿出五六只形似豺狼、却浑身溃烂流脓、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低阶魔兽，猩红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这群看起来就好欺负的灾民，涎水从獠牙间滴落，腐蚀着地面。

队伍瞬间大乱，妇孺惊叫，魔民们惊慌失措地挤作一团，他们修为低微，面对这种成群的低阶魔兽，几乎只有被屠戮的份。

“完了完了！怎么会碰上这些家伙！”

“快把食物扔出去！求它们放过我们！”

“谁有魔晶？快献上魔晶！”

混乱中，那个蜥蜴尾魔族吓得往我身后缩了缩。

【……麻烦。】出手容易暴露，不出手，这群“同伴”怕是要死伤惨重，引人注目。

眼看那几只腐爪豺低吼着逼近，为首一只猛地扑向一个抱着小魔崽的妇女！

就在此时，我脚下看似慌乱地一跺脚，“不小心”踢飞了一块焦黑的石头。那石头呼啸着，精准无比地砸中了扑在半空那只腐爪豺的鼻子！

“嗷呜！”腐爪豺吃痛，惨嚎一声跌落在地。

同时，我像是被吓坏了一样，手脚并用（努力模仿龙虾惊慌时的动作），踉踉跄跄地往旁边一堆乱石后“躲藏”，过程中又“无意间”撞松了几块硕大的岩石。岩石轰隆隆滚落，恰好挡住了另外两只腐爪豺的前进路线，引起一阵混乱。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队伍里那个修为最高的炼气中期魔族——一个头顶独角的壮汉——终于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鼓起微薄的魔气，带着几个稍微胆大的男性魔族冲上去，胡乱挥舞着武器，竟真将那几只被石头打乱阵脚的腐爪豺惊退了。

危机解除，众魔惊魂未定，纷纷喘着粗气。

“刚、刚才真是运气……”

“那块石头踢得真准！”

“还有那石头滚得真是时候！”

几个魔族看向从乱石后小心翼翼探出头、一副惊魂未定模样的我。

“喂，那个……新来的，你运气不错啊！”独角壮汉喘着气说道。

我低下头，触须微微抖动，声音粗嘎却带着刻意模仿的、劫后余生的颤抖：“吓、吓死了……差点就没命了……”说着，手似乎还在下意识地在地上摸索着刚才“不小心”踢掉的、一枚劣质的、几乎不含魔气的黑色小石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宝贝。

【扮演一个受惊且贪财惜命的底层小魔，细节要到位。】内心毫无波澜地给自己加戏。

那独角壮汉见状，咧了咧嘴，没再说什么。其他魔族也收回了目光，只当是巧合。在魔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虽然罕见。

经过这个小插曲，队伍的气氛更加沉寂，赶路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又行了不知多久，一座巍峨、狰狞、以巨大黑色骨骼和不知名金属岩石垒砌而成的庞大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弥漫的魔气尽头。城墙高耸，魔气缭绕，散发着令人压抑的威势。城门洞开，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那里便是魔域的中心——魔焰城。

城门处有身着制式骨甲的魔兵值守，煞气腾腾，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往来魔族。

轮到我们这群灾民时，那领头的小队长模样的魔兵，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队伍最前方那个独角壮魔递过去的一块刻着模糊印记的骨牌（似乎是某种地域身份证明），便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又是下游黑水河来的穷鬼？滚滚滚！赶紧进去！别堵着路！”态度敷衍至极，显然对这类逃难而来的底层魔族早已司空见惯，毫无仔细盘查的兴致。

他身后的几个魔兵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直接放行，甚至都没清点人数。

【……魔域边防，形同虚设。也好，省却不少麻烦。】心下冷然，垂首敛目，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随着这股疲惫惶恐的魔流，轻而易举便踏入了这龙潭虎穴之地的核心。

城内景象比之外界更为混乱喧嚣。街道狭窄扭曲，两旁是各式各样粗糙搭建的石屋、骨舍甚至洞穴。魔影幢幢，奇形怪状。到处充斥着刺耳的咆哮、嘶吼、狂笑、以及讨价还价声。各种魔气、血腥气、劣质魔药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看过去毫无秩序可言。

神识在此地受到的压制和干扰更为严重。徒儿那清灵的气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污浊魔海之中，如同针尖般渺小难寻。

维持着“皮皮虾”那卑微、惶恐又带着点对陌生大城池好奇（暗中观察）的姿态，我融入这污秽城池的阴影之中。

【音儿，你真的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