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师尊的马甲掉了吗 第12章 终于上当了

魔域的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混合铁锈与腐肉的甜腥浊流，肺叶沉甸甸地发胀。半个月了，这污秽的气息依旧让我喉头翻涌，难以适应。

肩胛处，那道曾被吴江东重剑劈开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在魔域永恒昏红的光线下并不醒目。身体的痛楚尚可忍耐，但噬心的焦灼却如附骨之疽，日夜不休地啃啮着我的理智。

师尊重伤闭关的消息，像一柄淬了毒的钝刀，反复割锯着我的神经。她究竟如何了？伤势究竟多重？无数疑问在脑中疯狂盘旋，逼得我几欲发狂，连短暂的休憩也被不安的梦魇充斥。我必须尽快了结此地之事，返回修真界，回到师尊身边！而眼下，我得先助樊宇夺回魔尊之位。

高台之上，庞庄踞于那由狰狞白骨与黑曜石垒砌的魔尊宝座，那双阴沉狡黠的眼，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时刻监视着台下。他显然极享受这般掌控感，尤其享受我一个仙门叛徒走投无路、只得依附于他的窘迫。我知道，他在等我彻底屈服，献上忠诚——以及我额间那不容忽视的凝血月。

而我苦候的，便是今日他志得意满、戒心稍懈的这一刻。

内心的火山濒临喷发，表面却要维持着投诚后应有的、略带急功近利的狂热。收网之时，就在今日。

魔焰宫主殿比往日更显阴森酷寒，地面下方熔岩河淌过，投出摇曳不定的猩红光芒，映照在庞庄那张写满野心与贪婪的脸上，明明灭灭。他枯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白骨扶手，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闷响。

樊宇跪在下方，一身紫衣破败不堪，浸满暗沉的、已呈墨绿色的血污与尘土，形容憔悴不堪。他气息微弱，深紫色的眼眸低垂，长睫掩去所有情绪，只透出一股近乎死寂的萎靡——完美扮演了一个魔核被废、彻底绝望的前任少主。就在几日前，庞庄终于寻得由头，亲自出手，彻底碎了他的魔核，断其任何重修之望。在庞庄眼中，他已与废人无异，连作棋子的价值都已失去。

而我，穿着一身与魔域格格不入、却仍竭力保持洁净的白色衣裙，立于樊宇稍前之位，微微躬身，额间凝血月印记在魔气氤氲中散发着幽幽红芒。

“尊主，”我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因“激动”而微带颤音，“属下近日废寝忘食，潜心钻研圣物之秘，终是……终是窥得了它更深一层的奥秘！”

庞庄敲击扶手的动作蓦然停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倏地聚焦于我，审视中带着一丝被勾起的浓烈兴趣：“哦？更深奥秘？说来听听。”他对这颗莫名认我为主的魔族圣物，始终怀有极大的好奇与深深的忌惮。毕竟，不久前的“黑风谷之战”，我的“战绩”着实骇人。

“是！”我抬手指尖轻拂额间那抹温热印记。它立时应和着我体内经由它转化而成的精纯魔气，散发出愈发妖异炽盛的血色光芒，将我苍白的脸庞与素白衣裙皆染上一层诡艳色泽。

“它非但能汲取天地灵气，转化释放更精纯强大的魔元供我等修炼，”我语速加快，显得激动难抑，“属下近日以自身精血为引，反复尝试，发现若能辅以特殊秘法催动，它竟可……可将持有者的本源魔力极尽提纯与增幅！威能倍增！属下不敢藏私，愿即刻将此宝献与尊主，助尊主魔功大成，一统魔域，来日踏平仙门，指日可待！”

话音落定，大殿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唯有熔岩翻滚的“咕嘟”声，以及庞庄逐渐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他的眼睛猛地灼亮起来，那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极致贪婪的光芒！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目光死死锁住我额间光芒大放的凝血月，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瑰宝。

疑心？自是有的。但“黑风谷之战”的“战绩”便是最有力的佐证——那时，我与樊宇“被迫”迎战庞庄派来“试探”忠诚的魔兽大军。绝境之下，我“不得已”动用了凝血月之力。

当时，我白衣之上溅满斑驳墨绿色的魔兽血污（多半是樊宇提前备好的血包），手持碧玉短笛“无音”。在外人看来，我仅是吹奏着无声的笛曲，但在凝血月力量加持下，我将幻觉植入了那群魔兽及暗中观战的庞庄心腹脑中——他们“目睹”的是血色月华冲天而起，无数狰狞魔影自我笛声中尖啸扑出，将魔兽群撕扯得支离破碎！场面血腥暴戾，魔气滔天，完美契合了魔族对圣物威能的想象。

而樊宇，则挥动着他那对名为“霜飒”的流星锤（锤头尖刺遍布，亦被他刻意涂满墨绿色的魔兽血肉），配合我的幻象，疯狂“补刀”并制造浩大声势。他紫衣身影在幻象与血光中穿梭，宛如杀神临世。我俩一个营造大规模精神攻击假象，一个进行物理层面的“落实”，配合无间，成功欺瞒了所有目光，包括生性多疑的庞庄。彼战后，他对凝血月的渴望臻至顶峰，亦对我的“实力”与“利用价值”有了新的估量。

一个仙门叛徒，除却彻底投靠，焉有他路？更何况，樊宇已废，眼前这女子是他目前最锋利的刀，她急于表忠，情理之中。这笔账，无论如何算计，他都稳赚不赔。

我能感觉他贪婪的视线几欲化为实质。他心动了，且是万分心动！

“此言……当真？”他的声音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沙哑。

“属下岂敢欺瞒尊主！”我语气斩钉截铁，甚至染上一抹被质疑的委屈与急切，“尊主神通盖世，一试便知！只需尊主您引一丝本源魔力注入其中，立时可感其磅礴伟力！届时尊主自明属下忠心！”

庞庄浑浊的目光在我写满“虔诚”的面容与一旁萎靡等死的樊宇之间逡巡片刻。最终，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压倒了他最后一丝谨慎。他缓缓自白骨王座起身，一步步踏下台阶，向我伸出手。那枯瘦掌间，凝聚着令人心悸的黑暗魔力。

每一步皆如踏于我心跳之上。我屏息凝神，将全副心神浸入演戏之中，面上维持着奉献一切的狂热姿态。

他冰冷枯瘦的手掌终是握住了悬浮于我额前、已化为实体珠状的凝血月。刹那间，我甚至能感知到他指尖传来的、强大却透着一股腐朽气息的恐怖魔力波动，他的修为恐怕已经接近元婴期大圆满了。

就是此刻！

我心中疾诵法诀，体内所有灵力（经由凝血月完美伪作磅礴魔气）疯狂倒灌入额间印记！

庞庄面上原有的贪婪与期待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猛欲甩手，却发现那凝血月竟似在他掌心扎根，纹丝不动！非但如此，一股恐怖绝伦的吸力自珠内轰然爆发，如同骤然洞开的无底深渊，疯狂攫取、吞噬他苦修数百年的本源魔力！

“你——！贱人！安敢欺我？！”他惊怒交加，急运魔功相抗，却发觉自身磅礴魔力在这诡异的、专噬魔源的吸力面前，竟如雪崩般溃散，毫无反抗余力，反而流失更速！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之速干瘪塌陷，眼眶深凹，强横气息如同泄气皮囊般急剧衰败萎靡。

他猛抬起头，那双因魔力疾速流失而迅疾浑浊黯淡的眼死死瞪我，盈满暴怒、怨毒与一丝终得醒悟的绝望。

我缓缓抬首，面上所有伪装的恭敬、急切、狂热尽数褪净，唇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寒彻刺骨的弧度。

“庞庄，”我声线清晰冰冷，掷地有声，再无半分谦卑，“你可算上钩了。”

几乎与我话音同步，身后那一直萎靡跪地、状若认命的樊宇，猛地抬起了头！

何处还有半分先前颓废死寂？那双深紫眸中，锐利如鹰隼，燃着积压太久太久的仇恨与毫不掩饰的、大仇得报的讥讽与快意！他缓缓起身，动作流畅而充盈着压抑的力量，魔核被废？不过骗局一环！他步至我身侧，如同睥睨坠阱挣扎的猎物，冰冷注视着魔力狂泻、身躯剧颤的庞庄。

“不……不可能……尔等……何时……”庞庄目眦欲裂，欲作嘶吼，然因魔力流失过剧，声线嘶哑微弱，破碎不成调。他瞪向我，又瞪向樊宇，眼中惊怒几欲凝实。他明白了，尽数明白了！自黑风谷那场大戏伊始，这便是为他精心编织的殒命之网！

他喉中发出“咯咯”异响，拼尽最后气力欲挣脱，欲反击，然那吸力犹如最韧魔蛛丝，牢牢锁死他所有生机。凝血月华光愈盛，几近刺目，而庞庄身躯则急速干瘪萎缩，似被抽尽一切水分的枯木，皮包骨头，形销骨立。

终焉，他躯干猛一僵滞，眼中残光彻底黯灭。一口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幽绿色魔血自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于冰冷漆黑的地面，发出“嗤嗤”腐蚀之声。

他至死圆瞪双目，填满不甘、愤懑与难以置信，似无法接受自己纵横魔域百年，最终竟栽于两个从未被他真正放入眼中的“棋子”掌中。

干瘪得仅剩一层皮包骨的躯骸轰然倒地，发出一声沉闷轻响，再无声息。

魔焰宫内一片死寂。唯余凝血月散着幽幽红芒，以及我与樊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成了。

紧绷半月的神经骤然松弛，庞然疲惫感席卷而来，然更多是难以按捺的、即将能归去寻师的急切与激动。

我抬手，轻触额间温热的凝血月，心念微动，它乖巧止住运转，光华渐敛，复归一道印记。

樊宇步至庞庄那干瘪丑陋的尸身旁，以足尖踢了下，确认其死得透彻，这才长长地、带着无尽复杂心绪吐出一口浊气。杀父之仇得报，并无想象中的狂喜，反有种虚脱般的空茫。

“总算……尘埃落定。”他声线低沉，挟着一丝不易察的微颤。

我望着地上那具速失一切生机的干尸，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觉一片冰寒。魔域权争，从来便是这般你死我活，肮脏血腥，令人作呕。

“尚未结束，”我淡声开口，目光转向魔焰宫那深邃幽暗的入口，彼处已传来隐隐骚动，显是方才动静惊动了外界魔将，“接下来，该轮到吾等‘肃清余孽’，稳住局面了。”

樊宇眼中掠过同样冰冷的杀意与决绝，颔首。他重握那双霜飒流星锤，锤头寒光流转。

魔尊虽殁，然魔域的权力风暴，方才启幕。

而我的心，早已飞跃这污秽之地，归向那片萦绕着淡紫霞光与清灵之气的云霞峰。

师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