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玛一病了,回家后倒在床上就没醒来。卢新去叫他,没反应。他掀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把他的脸露出来,被被子裹了很久,脸颊潮红。
卢新看得心猿意马,“阿一?”他悄悄叫了好几声,被子里的人没应,没醒。大概是被这一天的闷气壮了胆子,他伸出手,胆小又胆大地去摸那张漂亮的脸。
刚刚贴上去,被那滚烫的温度烧得猛地收回手。他愣了半响,忽然剥开整个被子,他还穿着早上出门的那套衣服,隔着衬衫,浑身的滚烫把卢新都烧热了。
“阿一!”卢新拍他的脸,拍他的肩膀。床上的人像濒临死亡,只有滚烫的微弱的呼吸。
等不及家庭医生来,卢新一把抱起人,开车去医院。
一阵兵马乱,终于输上液。卢新坐在病床边,抓住他的手,心跳都快了几倍,病房里的冷气吹得后背冰凉。
卢新是真吓到了,想不明白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出个门回来就发高烧了。
“卢新,你爸爸的电话。”医生推开门叫他。
卢新不情愿地松开阿一的手,起身跟医生去办公室接电话。
他爸的声音跟办公室的冷气一样冷,“怎么回事?”
卢新翻了个白眼,“中暑了吧。”
“等他醒了,送回家,我让医生住家。”
卢新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爸就挂了电话。卢新也摔了电话,回病房去。
索玛一醒来,很空,像灵魂飘浮在半空,世界是空寂的。他无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渐渐聚焦的视线凝聚在旁边,有个人,模糊的轮廓清晰了,是卢新,躺在旁边的床上,侧着身子,朝着自己大大咧咧地躺着,手脚从床边吊下去。
“……L……”
他想叫卢新,嗓子沙得发不出声音,闭上嘴,他又把脸转向另一边,白色的天花板,挂在头顶的吊液,窗外的水蓝天,很厚的白云,鸟从树梢飞过,树叶娑娑响。
手背很痛,他垂下视线,吊液的针尖在手背,其它地方的疼痛感也渐渐袭来,身体很酸,四肢很软,没有力气,脑袋发晕,还有……渴、饿。
“你醒了。”医生走进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卢新霍地坐起来,猛地一步扑过来,抱住索玛一。他重,力量大,索玛一被扑得直哼哼。
医生拽住卢新,“他是病人……”
卢新蹲在床边,巴巴望着索玛一,“怎么样?好点没?还痛不痛,热不热,烫不烫?”他说着就拿手去摸索玛一的脸。索玛一偏开头,还是躲不掉,被他宽大的手掌捧着脸用掌心贴了贴,又用手背贴了贴,然后下结论:“热的。”
医生:“……”
卢新问医生:“是不是还没退烧?你再给他弄点药。”
“你也是热的,人不热就死了。”医生说,“体温是正常的。”
索玛一噗嗤笑出来,转眼间,墙上的时间映入眼帘,笑意僵住。6月2日,他昨天见罗林……不,是5月31日见罗林……他在这里睡了三天……
他用没有扎针的左手扯了扯卢新的袖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卢新这才后知后觉要喂他喝水。他飞快地去外面买水,把他抱起来,喂他。
索玛一吃了两口水,迫不及待的:“我想回去。”
卢新听到这句话就不爽了,他爸说阿一醒了就送回去,阿一醒了第一句话也是要回家,搞得他和他爸多么心有灵犀。
“你还没好,不能回去。”卢新凶凶地说。
索玛一说:“好了,医生说好了。”
他扯他的袖子,一点点拉,刚睡醒的水嫩嫩的眼睛把卢新看着,卢新的气、卢新的凶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什么都想满足他,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太阳也给摘。
屁颠屁颠去办了出院手续,把人背在背上,背出病房,背下楼,背上车。背上的人轻飘飘的,生病后又瘦了,卢新搂着他的腿弯,硌手。
回了庄园,他又背他上楼,他慢悠悠走,一层台阶走两步,就不想上去,上去把人放下了,就碰不着了。
早知道当年修楼的时候修他个几百层。卢新嘀咕着,嘴巴不爽地蠕动。索玛一没听清,问他:“是不是累?我能自己走……”
“走什么走,喝水都喝不了还走。”卢新没好气地说。索玛一就闭上嘴,松松扒住他的肩膀。
三层楼就那么高,就算一层台阶走三遍也很快到了。佣人换了新被褥,卢新难分难舍地把人放在床上,手松开那让人舒服的长腿,立刻扭身蹲在旁边问他:“饿不饿?渴不渴?”
索玛一点头。
卢新让佣人端水端饭来,他把索玛一抱起来,靠着枕头坐在床头,卢新蹲在旁边,端着水喂他。索玛一偏开脸,要自己喝,卢新吓唬他:“你倒床上了,我不让佣人给你换,就让你在水里睡,让你再感冒,再去医院,再输液,再吃药。”
索玛一愣愣的,真被吓住了。他不想去医院,不想吃药,他想去见罗林。
他很乖地张开嘴,抿着水,吃着饭,没有血色的小嘴巴一点一点抿,粥是热的,吃几口,小嘴巴就有了颜色,热乎乎水亮亮的粉,卢新看得口干舌燥,跟着咽口水。
索玛一以为他饿,让他吃。卢新哪里肯吃,全部喂进阿一嘴里才肯放手。
粥里有药,索玛一吃完就困,眼睛撑不住地眨,软软地往下面滑,躺在被子里,轻悄悄地睡着了。
卢新坐在地上,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一睡得很乖。温温静静的,两条漂亮的眉毛因为难受轻轻拢着。卢新伸手去摸他的眉,索玛一不舒服地转开脸,朝里面睡。卢新偷偷摸摸把他的脸掰过来,捧在手里看。
忽然之间,他觉得哪怕不用做什么,就把阿一摆在家里单单看着,他也喜欢。
但他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天晚上,那晚的厕所,那扇隔间里的两个男人,那张转过来的变成阿一的脸。
卢新的手心滚烫,浑身燥热起来,下腹绷了一团火。他做贼似地往门口瞅了瞅,门关着,佣人没上来,然后飞快地俯下身亲住那张嘴,嫩嫩软软,是最饱满的花,细腻,还带着米粥的清香。
他被这种触感惊住了,忘记离开,也忘记有任何下一步动作,傻傻贴在那里,然后脸被一巴掌呼开了,床上的人不舒服地皱起脸,翻个身,朝里面滚去,抱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佣人上来收拾餐具,卢新捂着嘴失魂落魄下楼,坐在自己床上,嘴唇上还有那种触感,让人魂牵梦萦的触感,他想自己这几年亲的女人完全亲错了,如果再让他选,他就是不要女人,不要酒,不要烟,只在家里单单捧着他亲,他也愿意。
他亲出了魔障,失眠,睡不着,做什么都想到阿一,想到他拢起的眉,想到他嘴唇的柔软和香甜,想他睡觉侧身抱着被子的姿势,白皙的腿一只伸着,一只蜷着,塌着腰,短裤在胯骨折出细皱又在臀部绷出圆润的弧度……
卢新悄悄摸上三楼,偷看他好多次,数不清,就在门口看着都欢喜。
看他睡得潮热的脸,被子压出的印记,头埋进被子露出曲线漂亮的脖颈,那截纤细的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的脖颈,脆弱得不堪一折,美得手心发痒。
酒吧不去了,朋友的约不去了,他就在家里,侧楼和主楼来回窜。
第三天,索玛一怎么也躺不住了,闹着要出门。玛塔尔不在家,只有卢新,他就敢闹脾气。
卢新也想带他出去,但佣人不让,把主楼的大门锁上,说玛塔尔吩咐过不能让他出门,也不让卢新进主楼。
卢新气得在外面骂骂咧咧,索玛一站在客厅的电话机前,打玛塔尔的电话。
打通了,他把听筒放在耳边,玛塔尔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的,问他:“好点了?”
索玛一“嗯”声,“好几天了。”
潜意思是可以出门了。玛塔尔却不接他的话,只是说:“好好在家休息,我过两天就回去。”
索玛一不说话。
玛塔尔哄他:“最近天热,医生说你要少出门,容易中暑。”
索玛一还是不说话。
玛塔尔说:“那我挂了?”
“玛塔尔……”索玛一终于出声了。
玛塔尔等他说。
“我想吃饭……”
玛塔尔说:“让佣人给你做。”
“我想吃上次那个。”索玛一抿嘴。
“卢新带你去吃的德式菜?”
“不是,你带我去吃的。”
“等我回去,我带你去吃。”
索玛一倔着:“我现在想吃。”
玛塔尔没说话。
索玛一又说:“我现在想吃。”
玛塔尔挂掉了电话。索玛一犯了倔,大概是玛塔尔不在面前的缘故,他理直气壮再给玛塔尔打电话。电话接起来,玛塔尔没出声,索玛一“啪”地挂掉电话。
隔一会儿,他又打过去。电话接起来,还是不等玛塔尔说话,就挂断电话。
他反反复复拨出去、挂断好几次。玛塔尔给气笑了,打过来,喝住他:“和我闹脾气?”
“我现在想吃。”索玛一坚持这句话的时候很紧张,尽管玛塔尔在很远的地方,他还是怕。但他有六天没有出门了,再不出门,等玛塔尔回来,他更见不到罗林。
他软绵绵地跟玛塔尔说:“我瘦了……”
玛塔尔叹口气,妥协了:“让卢新带你去吃,早点回来,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索玛一笑起来,眉眼张扬,比外面的太阳还耀眼。他冲佣人快快地招手,催促她过来接电话。听筒交到佣人手里,他像一只准备出笼的鸟,飞奔到大门边,急切地等佣人接完电话过来开门。
卢新蹲在花坛上抽烟,烟抽多了,头闷。他想不明白,他爸在家时,自己见不到阿一就算了,为什么他爸爸不在家,自己还见不到?
主楼大门打开时,卢新都没听得见,在厚重的烟雾后面,恶狠狠瞪了主楼一眼,继续抽。
“卢新……”阿一的声音在比较远的地方闷闷响起,卢新怀疑自己抽烟抽出幻觉了,抬眼看过去。阿一站在很远的地方,捂着鼻子,盯着他。
卢新赶紧把烟丢在地上,跳下去踩灭,双手挥开面前的烟尘,“他让你出来了?”说着朝他走过去。
索玛一往后退几步,“我们去吃饭。”
卢新停下来,连声说“好”,转身冲进侧楼,直奔浴室,开了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一遍,刷个牙,速度快得像打仗,全程只用30秒就抓过浴巾随便裹两下开始套衣服裤子。
“晚饭我不吃了。”卢新边扣皮带,边下楼,边跟他妈说。
他妈妈坐在一楼楼梯转角的沙发里,叫了他一声,“你还记得小时候差点被你爸爸打死吗?”
卢新脚步顿住,都说小时候了,谁还记得?小时候他爸爸没少打他,打多了,除了疼,都习惯了。
“你十二岁那年,还是个孩子,只是孩子间的玩闹,扒了一下他的裤子,你爸爸就把你打到急诊室抢救了半天才救回来。”索克洛太太红着眼睛看他,“离他远点,卢新,你才20岁,你还有大好前程,你把酒吧管理得很好,未来还会管理其它家业,你的未来是好的,别被他搅烂了。”
卢新不太记得了,但他觉得他爸打得好,要是谁扒阿一裤子,他不打他,他直接拿刀砍。
“我都20了,妈,你别管我,我知道自己干什么。”卢新扣上皮带,在那天晚上,他早想好自己要什么了,“我会管好酒吧,也会问爸爸要其它产业。”还有阿一。
他推门出去,去接等着他的阿一,开着喜欢的跑车,载最爱的人,去吃他喜欢的美食。
点菜时,卢新发觉自己想要的、自己喜欢的很简单,不是女人、烟、酒,只是和阿一从家里出来,去任何地方。
他走了一会神,回过神来往门口瞧。阿一上厕所去了,有一会儿了。想起阿一躺在床上发烧但没有人知道的样子,心里不放心,放下菜单去卫生间找人。
刚转过楼梯角,就看见阿一站在吧台边,手里拿着听筒,正在和谁打电话。卢新大步过去,“给谁打电话?”
索玛一吓坏了,猛地放下电话,仓促地说了个名字:“玛塔尔。”
又是这样,卢新不舒服地撇嘴:“吃个饭还要报备?”
索玛一匆匆点头,“不然他不让我们出来。”他扯住卢新的衣袖,把人拉着往包厢那面走。卢新回头看了眼电话机,索玛一紧张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卢新,我想吃沙拉。”
卢新果然对他想吃什么更感兴趣,转头就把电话的事忘了,回包厢连点了水果沙拉和蔬菜沙拉。
索玛一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藏在桌下揪着手帕偷偷地擦,不知道突然挂断电话,罗林会怎么想,会不会担心?
他抬头看卢新,还想去打电话,但卢新把菜点完,正看着自己,直勾勾的。索玛一就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