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阚光叹了口气。
“罢了。”
怪他,把他们教得太好了。
鉴于这门只认青让的灵力,他甚至没办法传输些灵力帮他。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青让支撑不住时帮他纾解,纾解因灵力逐渐消散带来的副作用。
随着青让法力消失,虚空之门渐渐开始没那么稳固。
而只要有一点缝隙,虚空和现世之间的关联就会重新建立,天雷就能找到他们。
门外,雷电的轰鸣声响彻了天际,怒吼着,抱怨着,像是在嘲笑愚蠢的人类,终究逃不脱它的掌心。
山谷里的人渐渐感到了恐惧。
“怎么办,青道长好像撑不住了!”
“我不想死啊!!!”
“闭嘴,还没到时候,少叫丧!”
听着门外雷电猖狂的轰鸣声,人的恐惧渐渐战胜了理智。
有人开始抱怨。
“真是的,没这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话刚落地,一记飞脚就降临在了他身上。
说话人:“你!”
商陆明艳的眉眼蹙起,显然已是动了怒:“没有小让,你早死在天雷下了!”
那人被踹的滚落在地,灰头土脸,仍不服气道:“如果没有他,我们说不定能想出别的办法,也不必在此浪费这么长时间了!”
“好啊。”商陆也不惯着他,揪住他的衣领就要扔他出去:“现在想也不迟!”
但她扔不出去。
青让在外面又加了禁制,堵住了被天雷发现的风险。里面的人更是打不开门。
商陆只能气呼呼地找了个角落坐下:“白眼狼。”
见师姐生气,步离行、玄参、朝颜等人纷纷凑了上去,排成一排站在她面前。
表面乖巧,实则纷纷在背后伸手,凝聚灵力幻作实质,悄无声息地沿着地面爬行。
于是乱说话那人刚爬起来,就又被三个无形的巴掌扇得坐在了地上。
“……”
气得声嘶力竭:“谁?谁!”
当然没有人理他。
千隐峰师门没有用的默契增加了。
商陆扶着额头:“现在该如何是好?小让不叫我们出去,他一人苦撑,要不了多久就得化回原型,直到没命。”
玄参算了算,道:“没命前,他还能撑住这结界两日。除非施咒者设定了固定的天雷次数,否则施符者死,则引雷符消。到那个时候,楚幺儿要是还没干掉沧世那乌龟儿子,我们都得玩完。”
“……”步离行按住跳动的青筋:“不准算这个,我们不会让他没命的。”
“那你说怎么办?”玄参一向只有嘲讽的脸上罕见露出了怒容:“我们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保护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有,当然有办法。”
步离行道:“虚空之门可以从内部打开。只要所有人都齐心协力想着出去,外面纵是再深的禁制也拦不住。”
“打开之后呢?让天雷劈死我们吗?”
“打开之后,所有人用功力围在一处,形成一个保护圈,就是硬撑,也能撑它个一日两日的。”
玄参嗤笑了声。
“你自己看看后面那帮人。”玄参语气短促又刻薄,似乎在嘲笑师兄的单纯:“师姐说的对,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
——
在感到命格抽离、互换的那一刻,慕恒就感到了不对劲。
他没法再感知到楚逾白要做什么了。
这种极大的不确定性叫他觉得惶恐。
楚逾白是个疯子,一直都是。
为了阻止沧世,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他已经发现沧世是……
两难之下,楚逾白会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与此同时,计划被打乱的沧世已经失去了耐心。
“逾白,哦不,伏回。”沧世冷冷看他,身上逐渐散发出半神期的强大威压。
“既然你不识抬举,万年前剖身取骨之事,我也不介意再做一次。”
万魔之王又如何,终究不是神。
他沧世虽没被天道认可,但已有了为神的修为。
今日之事,他势在必得!
魔骨做成的剑,应当比剑骨还多了几分邪性。
那帮人不是厌恶魔吗?他还就偏用这把为人厌弃的魔剑,杀尽天下修仙人!
半神期的威压席卷而上,乌云中卷起半道浅绛色的光,同玄色纠缠,渐渐在空中形成了漩涡转的风卷。
一只赤色的眼睛于旋风中猝然张开。
莫测,神秘,而优雅。
那只深赤色的眸子道:“楚逾白,受死吧。”
空中的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急风骤雨随之而来,紧接着,一道深红似是带血的雷电自其中凝结而出,深深劈向盘坐于旋风中心的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绝非普通的天雷,而是凝结了一位天神威压的全力一击。
——沧世真的动了杀心。
血雨紧跟着落下,如珠泪般滚落一地,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血红色飞烟。无数飞烟紧紧包裹,一边轻且清的上升,一边重且浊的下降,在天地间化作闪动的蝶翼状,自下而上啸叫着冲向楚逸!
上有天雷,下有血蝶,都是天神动怒时为之降下的重罚,一个负责劈,一个负责撕裂血肉,叫受罚者万世不得超生。
楚逾白,你逃不掉了。
折霜急得直往外蹦:“仙君,让我出来帮你!”
“安心待着。”
端坐中心的人二指一点,凭空化出星星点点的剑意,在天雷和血蝶来临的刹那分别迎上,奋力一击!
轰——
哗——
天雷直接叫人给顶回了上空,血蝶则被打回了雾形。
空中发出阵阵响动,像是各自生出的哀鸣。
万剑之王无需外物,自能凭心生出剑意。
“好,是我小看你了。都已经是个魔头了,竟还能召天下剑意为你所用。”
沧世道:“但天罚无休无止,你躲得了一刻,还躲得了一世吗?”
“血蝶将你剥肉剔骨之际,就是我的万世魔剑炼化之时。楚逾白,放弃吧,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随我一道,杀尽天下人吧。”
话音刚落,天雷啸叫着再一次落下。
赤雾也重新组成血蝶,再一次徐徐攀升。
不死,天罚则不灭。
凭一己之力对抗天罚的人有,但极少,几乎都死在了天罚下。
楚逾白不才,愿作一试。
……
在第五次血雾散去后,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几乎是同时失声道:
“师尊!”
“仙君!”
然而没人能应答他们。
天雷的巨大轰隆声叫楚逸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也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应对别的事。
他不能败。
绝不能。
眼见那两东西又在往楚逸身上招呼,两人情急之下化作原型,一个咬住了天雷根部,一个撕扯着血蝶,发出野兽的咆哮。
半天等不到雷劈蝶咬的楚逸终于发现了不对。
“慕恒,尉迟舟,你们住——嘴!”
天罚岂是常人能承受的。慕恒原型猛虎的下颌处已经侵入雷光,再咬一会儿定会被撕开口子。
尉迟舟的妖力要更低些,虽然也咬散了血蝶,但眼神已经开始迷离,身后一只火红的尾巴开始萎靡不振。
九尾有九条命,断一根则少一命。
不好,这摇摇欲坠的架势……
与此同时,楚逸感知到了什么,猛得抬头!
“砰——”
天雷竟是被从根部齐齐咬断,发出一声撕裂的哀鸣后停止了攻击,软塌塌地断在空中。
来自上空的天罚,止住了。
也是在这时,沧世才恍然想起了什么:“神子?”
“斗了这么久,差点忘记你本来的身份了。”
从来没人能从根部断掉天雷,这还是头一次。
神子降世,自有使命。
或许慕恒的使命,就是阻止这场浩劫。
随着天雷消失,跟随而来的血雨也停止了。血蝶失去了补给,庞大的翅膀只再扇动一下便没了动静。
尉迟舟的九尾保住了。
他回头舔了舔受伤的尾巴,凶猛地啸叫一声,火红的皮毛粘了些浮灰,显得整只九尾颓丧了不少,小狐狸爱美,于是化回了人形。
“仙君,你还好吗?”尉迟舟嘶吼着冲向云霄。
楚逸指节略曲,弹下一记柔和的禁制,将他裹在其中:“危险,乖乖在下面待着。”
尉迟舟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化回九尾形态,试图以此种形态蒙蔽仙君的心。
下一秒,他就瞧见那只斑斓猛虎化回人形,同样咆哮着扑进了楚逸怀中。
尉迟舟:“……?”
怎么,他就不危险了是吗?
“师尊。”魔头垂眸,看着他郑重道:“以后不许再骗我了。”
“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骗我离开,我居然还相信你真的会保护好自己。”
很长时间来,他好像一直是做着什么,从来没提过要求。
这是第一次。
“……”楚逸心虚地扭开头:“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折霜一点点探出头来,好奇道:“仙君,你跟他说了什么呀?居然能骗他自己离开。”
楚逸:“秘……”
话还没说完,魔头忽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发了狠地吻了下去。
“你——”
楚逸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魔头的吻和他一样极具侵略性,即使在这般不合常理的时期,他也吻得不顾所以,几乎深深嵌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楚逸觉得自己好像是要被他吃掉了。
楚逸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说话也带了几分磕绊:“别、别闹了……”
“闹?”魔头吻得更深了,惩罚般地轻轻咬了一口,道:“这是说好赔我的。”
魔头此话一出,楚逸立刻想起了前日是灵魄状态,二人说开情切之事时,他好像的确是许诺过些什么。
不外乎恢复肉身时……这样那样。
“大敌当前,先饶过你。其余的,等此事结束再说。”
碍于情形所限,这个吻并没能维持下去。魔头只是浅浅尝了尝滋味,便松开了。
他深深地看向楚逸,然后飞身向下而去。
只是这么一眼,不知怎得,楚逸忽然感到刻骨的寒意。
慕恒飞身而下,径直走向沧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我有办法,救你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