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阳与封隐岚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二人顿感大事不妙,珣阳折扇“唰”地展开,身形如电射入院中,封隐岚紧随其后,冲出房门。
只见一紫衣女子手中长鞭如毒蛇般缠在璟秋颈间,璟秋面色涨红,双手徒劳地抓着鞭子。珣阳折扇边缘寒光乍现,似乎每个刀片都在瞄向紫瞳。
“放、开、她。”珣阳杀意凛然,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出。
紫瞳却视若无睹,目光越过珣阳,对封隐岚嫣然一笑:“岚师兄,你果然在这儿,让我好找呢。”
封隐岚心头一沉——那日太过心急,与琴姨密谈,竟忘了隔墙有耳。他面上不显,脑中已闪过十几种解法,却都风险太大。
紫瞳手中长鞭又收紧三分,璟秋的脸色已由红转青。
她娇笑着看向封隐岚:“岚师兄,你守着你那娇妻有什么好?不如与我联手,完成天刑令后,你我都能升职,也少掺和这些夺人性命的脏活儿累活儿,你不知道你每次出任务我都有多担心。”
花溪翁拄着竹杖缓步而出,白须在夜风中轻扬:“姑娘,你这天刑令怕是弄错了对象。”他指了指自己,“不如换老朽做人质,我跟你回血诏司交差如何?”
“师...父...不可...”璟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闭嘴!”紫瞳厉喝,鞭子又勒紧一圈。她斜睨着花溪翁,突然娇笑出声:“老头,谁稀罕你啊?”转而朝封隐岚抛了个媚眼,“我的目标一直都只有岚师兄一人~”
封隐岚忽然展颜一笑,眼中漾起温柔涟漪:“师妹往日是我眼拙...”他缓步向前,“今日你这般狠厉模样,倒格外动人。”
“封隐岚!”珣阳怒喝一声,折扇“唰”地弹出利刃,直取对方咽喉。封隐岚袖中短刀乍现,两人瞬间过了数招。
“刺啦——”布帛撕裂声中,封隐岚右袖被划开一道口子。他单膝跪地,作势不支。紫瞳见状大惊,甩开鞭子飞扑过来:“师兄!叫你好好养伤偏不听!”
就在她俯身刹那,封隐岚突然抬头,手掌侧边重重砍向紫瞳颈侧,紫瞳顿时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璟秋瘫软的身子正好落入珣阳张开的臂弯。
花溪翁快步上前查看。珣阳颤抖的指尖轻触璟秋颈间紫红的勒痕,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后,眼眶瞬间红了:“师父!她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用凉水激一下就能醒过来了。”老掌门拍拍徒弟肩膀,“莫慌。”
珣阳二话不说打横抱起璟秋,箭步冲入内室。
封隐岚恭敬抱拳:“师叔,紫瞳虽行事偏激,但...”他看了眼昏迷的女子,“终究是同门,还请留她一命。”
花溪翁捋须摇头:“老朽岂会伤她?”指了指茶房,“先关起来,待醒了再问。眼下璟秋要紧。”
封隐岚领命,架起紫瞳往柴房走去。
他轻手轻脚地将紫瞳安置在茶香弥漫的仓库里,用她的长鞭反绑住双手。关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紫瞳的脸上。他无声叹息,终究转身离去。
来到璟秋房内,正撞见珣阳蹲在床边,攥着璟秋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璟秋,还好你醒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把那女人...”
封隐岚刚松口气,珣阳就跳起来往外冲:“算了,我这就去剁了她!”
“表妹夫,”封隐岚笑着拦住,“消消气。”
珣阳一把甩开他:“你还有脸笑!刚才装得跟真的一样!”他红着眼指向屋内,“那紫眼睛妖女是你招来的,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封隐岚陪着笑将珣阳拉到角落:“表妹夫,我若不演得像些,怎能骗过紫瞳?”他指了指自己破损的衣袖,“你这折扇功夫了得,改日定要向你讨教几招,叫你声师兄也无妨!只是那紫瞳年纪尚小,善用长鞭,若能招到墨鸢尾麾下,对我们也大有帮助。”
珣阳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该不会对那妖女动真情了吧,我就说你刚才不像演的!”
花溪翁捋着白须,若有所思道:“诶~珣阳,话不能这么说,方才见她不顾一切去查看隐岚伤势,”老人眼中精光一闪,“此女行事全凭喜恶,若真如隐岚所说天资不凡,倒是块可造之材。”
“师...兄...”璟秋虚弱地撑起身子,声音沙哑,“你且听表姐夫和师父的话吧...”话未说完便捂着喉咙,蹙眉轻咳起来。
珣阳见状,连忙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璟秋,小心托起她的后颈:“慢些喝。”
“他瞪了封隐岚一眼,“那好,不过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璟秋方才那句替紫瞳说情,不过是顺势敷衍,口头一应,心里却早有盘算。她最挂心的还是岳姑娘,想着:若这紫瞳还如从前那副模样缠着封隐岚不放,日后同处一地,也好找机会下手。她那句“一副毒药送人归西”的并非玩笑。
此时,院中却传来阵阵禅杖击地之声,节奏沉缓,回音铿然。
“笃、笃、笃…”
珣阳闻声挑眉,望向院中:“这大半夜的,哪儿来的和尚?”
封隐岚面色却骤然一凛,心头泛起不祥之感。
他记得璟秋方才说要去收拾前堂,可自她被紫瞳挟持后便到了后院,那前堂……极有可能门户洞开。
禅杖声在夜风中愈发分明,封隐岚眉头紧蹙,低声吐出四字:
“渡厄法师。”
他转头看向珣阳,眸色微暗:“他血诏司南部的杀手,此人武功诡谲,更诡异的是杀人后必为亡魂诵经超度。”
他已从袖中抽出短刀,但瞬间又将短刀插回袖中刀鞘内,他声音冷静至极:
“你们先别动,我先试着将他糊弄过去。”
说罢他转身冲到院内。
院门处立着一道修长的黑影。八尺高的身形裹在漆黑如墨的袈裟中,他脖颈上挂着一串粗大的念珠,斗笠低垂,遮住了来人的面容,唯有手中九环锡杖在月晖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杖首的铜环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阿弥陀佛。”
声音低沉浑厚,如同古寺晨钟。那人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额心朱砂痣一点如血,似佛亦似鬼。眉眼温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封隐岚双手合十,略微鞠躬行礼,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渡厄师兄。”
“隐岚施主,是你?”渡厄法师单手竖掌于胸前,指节修长有力,“别来无恙。”
封隐岚看似恭敬,眼中却依旧保持一丝警惕:“师兄远道而来,想必不是为了叙旧。”
一阵风过,吹动渡厄法师的袈裟下摆,露出内里暗红色的衬里,如同干涸的血迹。他目光越过封隐岚,望向屋内:“贫僧为天刑令而来。”
“可惜师兄来迟一步。”封隐岚直起身子,右手已探入袖中摸到了短刀的刀柄,“天刑令已被我收入囊中。”
渡厄法师沉默片刻,铜环相击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忽然轻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诵毕,长叹一声,“既然天刑令已与贫僧无缘,但我总该替那人超度,才不枉我来这一遭。”
封隐岚横臂一拦:“渡厄师兄,那人已被我大卸八块,…只怕污了师兄法眼呐。”
渡厄法师单手立掌,禅杖在青石板上“咚”地一顿:“阿弥陀佛。正因师弟杀孽太重,”他抬脚跨过门槛,“贫僧更该为其超度。”
眼看拦不住,封隐岚袖中寒光乍现,短刀直刺对方腰腹!
渡厄法师却似早有预料,斗笠微抬,眸中波澜不惊。他手腕一沉,九环锡杖倏然斜挑,杖身撞上刀锋,火花迸溅!
封隐岚一击不中,身形疾退,短刀在掌心旋过半圈,反手再攻。刀光如雪,招招直取要害,却见渡厄法师步踏莲花,禅杖翻飞间,铜环叮当作响,竟似一曲肃杀梵音。
短刀再刺,渡厄忽地旋身,袈裟如黑云翻卷,禅杖顺势横扫!“铛——”一声震响,封隐岚虎口发麻,短刀几乎脱手,他踉跄后退。
渡厄法师收杖而立,铜环犹自轻颤。
珣阳从屋内出来,怀中抱着一对寒光凛冽的虎头双钩。
“表姐夫!”他大喊一声,双臂发力将双钩掷向院中。精钢打造的钩刃在空中划出两道银弧。
封隐岚旋身接住兵器,虎头双钩入手沉甸甸的。他五指收拢的瞬间,忽然明白花师叔的深意——这对专克长兵器的奇门兵刃,他朝屋内微微颔首,钩刃在暮色中泛起冷光。
“师弟,”渡厄法师轻声诵道:“‘妄语如毒火,焚尽功德林’,你这是何苦。”
“师兄既知我满口妄语,”封隐岚双钩交叉于胸前,“又何必多言?”
话音未落,九环锡杖已挟风雷之势劈面砸来!封隐岚左钩上挑,“铛”地架住禅杖,右钩顺势绞住杖身。精钢钩齿咬进铜环缝隙,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一串火花迸溅在二人之间。
渡厄法师猛然抽杖回拉,封隐岚却借力腾空,双钩如猛虎獠牙交错剪下。“嗤啦”一声,黑色袈裟被钩尖撕开一道裂口。渡厄法师踉跄后退,这也是今晚第一次他脸上出现惊恐的神情。
封隐岚却似猛虎入林,双钩时而如毒蛇吐信直取要害,时而似猛禽利爪锁拿杖身。一次错身之际,他突然甩出左钩缠住禅杖,右钩带着破空声直取渡厄咽喉!
渡厄仰身避过致命一击,却见封隐岚手腕一翻,钩刃回旋割断了他颈间佛珠。紫檀木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封隐岚收势后大口喘着粗气。
渡厄法师放下锡杖,缓缓盘膝而坐,玄色袈裟在夜风中轻扬,像一朵即将凋零的黑莲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说罢他颈间泳出鲜血,头颅缓缓低垂,结印的双手纹丝不动,再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