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珑珈耳尖通红,指尖捏着的粽叶装着糯米,浑身紧绷,羞得不敢转身。小桃抿着嘴偷笑,抱起竹筐往外跑:“奴婢去后院取些新柴!”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她强作镇定地往粽子里塞红枣,可颤抖的手指怎么也缠不好红绳。忽然身后贴来熟悉的温度,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红线,灵巧地绕了几圈。
“好了。”封隐岚的声音带着笑意,呼吸拂过她发烫的耳垂,“这红绳若是再长些...”他故意顿了顿,“倒想把我们也系在一处。”
岳珑珈湿漉漉的手不好推他,只得用手肘轻撞:“这青天白日的…”她紧张地瞥向门口,“叫下人听见可怎么好……”
“听见又如何?”他忽然揽住她的腰,掌心贴在她后腰,“你是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岳珑珈挣了挣,却听他忽然正经道:“有件事我还像请问夫人呢。”她狐疑地停下,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今晚我能宿在夫人房里么?”
“封隐岚!”她羞恼地扬起手,却被他稳稳截住手腕。那人顺势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夫人这是应了,还是没应?”眼底盛着狡黠的光。
岳珑珈挣开他的手,故意板起脸:“想要答案?”指尖戳了戳他胸口,“先去割些艾草,再采些菖蒲来。等包完粽子,我还要做门挂,至于夫君所问的…”忽然抿嘴一笑,“晚上我再告诉你。”
“谨遵夫人令。”
月白衣角在门槛翻飞如鹤羽。临转身忽然驻足,回眸时桃花眼里落满晨光:“忘了说...”唇角勾起明朗的弧度,“夫人这般素雅装扮,甚美。”
岳珑珈朝他远去的背影娇嗔道:“哼!你仔细割了手!”说罢嘴角也止不住的扬起。
不多时,封隐岚抱着满怀青翠归来。艾草的清苦与菖蒲的水汽在他衣襟间缠绕,袖口还沾着几滴晨露。
小桃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岳珑珈抬起头说:“好香呀,夫君搁窗下就成——哎呀!”锋利的竹叶边缘突然在她食指划出道血线,殷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封隐岚扔下怀中艾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还未等岳珑珈反应过来,指尖已落入一片温软——他竟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舌尖掠过伤处的酥麻感,让她耳根“腾”地烧了起来。
“你...”她慌忙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封隐岚垂眸吐出手指,伤口已止了血。他又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嗓音低声说:“夫人还说我仔细割了手,自己却这么不小心。”
小桃死死盯着灶火,假装没看见夫人红透的耳垂。柴禾在灶膛里"噼啪"炸响,像极了某人失控的心跳。
岳珑珈轻咳一声,低眸看着已经不再出血的伤口,漫不经心地说道:“还不都怪你突然进来...”声音越来越小,“害我分心...”
封隐岚低笑,指尖拂过她掌心:“好好好,为夫认罚。”忽然正色道,“只是见夫人受伤,比割在我心上还疼。”
说完便走到铜盆前,铜盆里的水晃出一圈圈涟漪。封隐岚挽起月白袖口,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滚落。回到案前时,他故意贴着岳珑珈身侧坐下,青竹叶的清香顿时将两人环绕。
“剩下的粽子由为夫来包吧,夫人只管坐着指点便是。”封隐岚指尖轻拈,夹住两片苇叶。
岳珑珈挑眉,不服气地重新卷了卷袖口:“我哪儿就那么娇气了?”她忽然狡黠一笑,抓起两片青翠苇叶,“不如比试一番?看谁包得快!”
她突然举着沾着糯米的手:“预备——”尾音拖得长长的,在封隐岚无奈又宠溺的目光中猛地挥下,“开始!”
小桃默默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苗“呼”地窜高。她托腮看着此刻比糯米还黏的一对璧人,忽然觉得今晚——自己还得睡书房。
“夫君,是我赢了!”岳珑珈数完最后一颗粽子,得意地扬起下巴,发间珠钗随着动作轻晃。封隐岚目光却落在她颊边一点红豆沙上,忍不住低笑出声。
“我脸上沾了什么?”她茫然眨眼,长睫在阳光下扑闪。
他抬手,用拇指轻柔拭去那抹甜腻:“现在好了...”指尖流连在她酒窝处,“只剩天下第一的美貌。”
“油嘴滑舌!”岳珑珈笑骂着拍开他的手,却掩不住眼底的欢喜。灶上蒸笼腾起白雾,裹着粽叶的清香弥漫开来。
整理艾草时才发现缺了五彩线。封隐岚将艾草与菖蒲整理成束:“不如现在去街上买?”语气状若平常,眼底却闪着期待——这可是大婚后头回单独出游。
长街上,他故意放慢脚步。岳珑珈的袖角时不时拂过他手背,像蝴蝶掠过心尖。
东街人潮如织,岳珑珈在五彩丝线摊前细细挑选,最终捻起一束流光溢彩的丝线:“明日我要给夫君系上这五彩绳,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指尖轻抚丝线,眼底盈满温柔。
封隐岚闻言轻笑,从袖中取出银钱:“那为夫也要为夫人系上一根,祈愿夫人福泽绵长。”银钱落在摊主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摊主是位鬓角斑白的老者,他接过银钱笑道:“老汉卖了半辈子五彩线,都是长辈给娃娃系的。像您二位这般恩爱的夫妻之间相互系五彩线,我倒是头回见。”他眼角堆起慈祥的皱纹,“定能白头偕老啊。”
岳珑珈顿时羞红了脸,低头摆弄手中的丝线。忽觉一道温柔目光落在身上,抬眼正对上封隐岚含笑的眼眸。二人相视一笑。
“多谢吉言。”封隐岚向老者拱手,随即牵起夫人的手融入人潮。岳珑珈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连耳根的绯色都更深了几分。
人潮中忽地传来一声清脆呼唤:“岚师兄!”封隐岚脊背一僵。岳珑珈却正被摊位上雕刻着“平安”“安康”字样的桃木牌吸引,指尖轻抚过凹凸的纹路,却被封隐岚一把拉走。
岳珑珈眼睛里闪着星星说着:“我看那桃木牌也不错,不如我们买些,加到门挂上肯定更好看!”
“有五彩线就可以了,我们早些回家去吧。”封隐岚敷衍道,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脚步声渐近,封隐岚暗叹一声,索性停下脚步,转身时已换上温润笑意:“紫瞳表妹,真是巧遇。”他着重说着“表妹”二字,还将岳珑珈往身边带了带,“我正陪你表嫂挑选端午物件。”
岳珑珈闻声抬眼,只见一位紫衣少女俏生生立在眼前。淡紫马面裙上绣着缠枝纹,发间紫金步摇随动作轻颤,活脱脱一朵晨露中的紫藤萝花,更奇的是眼前的女子一只眼睛竟然是紫色的,当真罕见。
她刚要见礼,那姑娘却径直扑到封隐岚身侧,纤手抚上他右臂:“岚…表哥的伤如何了?”话音未落,岳珑珈已变了脸色。
“伤?”她盯着丈夫瞬间紧绷的下颌线,“什么时候的事?”
紫瞳眨着无辜的异色瞳:“就在昨儿夜里呀!”指尖在封隐岚袖口划了个圈,“这么深的刀伤,这位表嫂竟不知?还是我亲手包扎…。”
封隐岚忽然轻咳一声,截住话头:“昨日与柳兄谈生意时遇了劫匪,不过皮肉小伤。”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恐叫夫人忧心,才并未提及。”
岳珑珈指尖一凉,蓦地想起昨夜,那个关于“噩梦”的话语是否是谎言?还有黑暗中近乎哀求的拥抱又是何意?还有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妹…她顿时觉得夫君藏着许多秘密,他的心也不向自己敞开。
岳珑珈心口像被细绳一点点绞紧。
“亲手包扎...”紫瞳方才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她忽然觉得,自己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倒像是个荒唐的笑话。被握着的手,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
“封隐岚。”
岳珑珈的声音极轻,却似一柄薄刃,将周遭喧嚣生生劈开。她抬眸看他,眼底浮着一层碎冰般的冷意——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她一字一句,字字如针。“连受伤这种事,旁人倒比我这做妻子的更清楚?”
封隐岚唇瓣微动,尚未开口,紫瞳却先一步轻笑出声——
“表嫂这话可不对。”她指尖绕着发梢,异色瞳里漾着天真又刺眼的光,“我可不是什么‘旁人’,我与表哥从小一起长大…”
“紫瞳!”
封隐岚陡然厉声喝止,眼底寒光乍现。可话已出口,岳珑珈的脸色霎时雪白。
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满街人潮声刺耳至极。
“表妹。” 再开口时,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家中事务繁多,不便相招,恕不奉陪了。”
转身时,封隐岚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夫人!”
她猛地甩开,转身就走。
“诶?表嫂别走啊!”
封隐岚一把扣住紫瞳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回头再和你算账。”
转身去追岳珑珈时,她已走出很远。街上人潮如织,她的背影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墙。封隐岚的解释飘散在风里,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回府的路上,沉默如影随形。
厨房里蒸腾的热气裹着粽香扑面而来。小桃正用竹筷捞着滚烫的粽子,见岳珑珈进门,欢快道:“夫人您回来啦!快闻闻——”她见夫人脸色不好,又瞥见后面老爷晦暗不明的眼神,话音便戛然而止。
岳珑珈一把抓过封隐岚手中的五彩线,推他出门时用力到指尖发白。封隐岚被她推了个踉跄,她又想起夫君右臂有伤一事,心疼的眼神只存在一瞬间,随后还是“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机械地扎着艾草,五彩丝线在指间勒出红痕。剪刀“咔嚓”剪断的瞬间,多余的线头飘落在灶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