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当千道流带着何叶草踏出那片与世隔绝的灵源洞天时，这位避世了整整三十年的大药师甚至露出了些许不适应的神情。

他习惯了山谷中的鸟语花香与药草芬芳，习惯了洞天内的清静，突然又接触外界那无处不在的嘈杂人声与车马喧嚣，让他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真吵啊，”何叶草将酒葫芦凑到嘴边灌了一大口，“老头子我清净了这么多年，一出来就跟掉进了苍蝇堆里似的，浑身不得劲。”

千道流并未在意他的抱怨，只说道：“昨叔，你避世太久，沾染一些这人间烟火也没有坏处。”

何叶草哼了一声，他嘴上嫌弃，那双眼睛却像出笼的鸟儿，一刻不停地四处打量。他远远看到了城中拔地而起的新式楼阁，看到了路上行人身上更加精良的衣料，甚至还看到了几辆由魂导器驱动的货车慢悠悠地驶过，留下一串淡淡的魂力余波。

他啧啧称奇：“嘿，十五年没出来，这外边的人和物是越来越花里胡哨了。”

“世界总是在进步的。”千道流语气淡淡，“力量的运用方式愈发多样，人的**也随之膨胀。这繁华之下，暗流只会比三十年前更加汹涌。”

两人说话间，千道流已经带着何叶草从南门进城，走过几条道路，眼前出现的是一座被高高的院墙围起的独立宅院，院门古朴，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陈旧的牌匾，上书“静心居”三个字，下笔沉稳，意境悠远。

千道流推开院门，“到了。”

院内别有洞天，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通向木质结构的二层屋舍，院子的一角开辟出的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引了细流灌溉，此刻正沐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整个院落布局疏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

何叶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快步走到那片土地旁，抓起一把泥土在鼻尖闻了闻，又感受了一下此地的阳光与通风，脸上那副嫌弃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哼，算你小子有心，这地方还算不错。”他脚下开始规划起来，“这块地不错，向阳背风，土质也肥，正好用来移栽那些仙草。那边那间屋子最大，就当我的药房了。井水的水质也不错，回头再弄个池子，养几尾冰鳞鱼，炼丹的时候正好能用上……”

何叶草东走西看，自顾自地念叨着，千道流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眸中也泛起了温和的笑意。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从魂导器中取出一套茶具泡了起来。

何叶草规划完了自己的地盘，这才坐到千道流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茶不错，就是不如酒有劲。”

他放下茶杯，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老头子我避世三十年，外面都快换了天地。你呢？你这个武魂殿的大供奉就没搞出点什么大动静？我可不信你这小子能安安分分地当个甩手掌柜，除了混沌啥也不管了。”

他太了解千道流了，这个男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哪怕是迁就别人，那也一定是能从别人那里达成什么目的。

千道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有些事想要获得成功，能用的方式不是只有杀戮，还可以从内部瓦解它的根基。”

千道流没有明说，但话语中的深意却让何叶草心头一震。

他深深地看了千道流一眼：“来的路上你告诉我，你扶持了原来的圣女比比东为教皇。照这么说来，这位新教皇野心很大啊。”

千道流道：“她想建立武魂帝国，但若她会为此抹杀可以对抗混沌的力量，我也会出手终结她的计划。但在那之前，她是想当女皇，还是想杀掉帝国高层的皇室或者贵族，就由她去吧。”

何叶草嗤笑一声：“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若只是如此，你会这么纵容她，甚至愿意按她的计划把你的宝贝孙女送去当卧底？”

“昨叔敏锐不减当年。”千道流淡然笑道，“的确，我愿意支持她，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已经开启了神考。她的天赋和魂力都比小雪更出色，若能先一步成神，在对抗混沌一事上将会成为一个极其强大的助力。”

何叶草闻言，嘟囔道：“几千年不出一个要成神的，出了就扎堆来。算了算了，现在也不是太晚……”

千道流继续道：“昨叔，大陆的将来或许还需要你的丹药。安稳地住下，将你的魂丹之道传下去，也是对我的帮助。”

何叶草抓起桌上的酒葫芦，又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入喉，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思绪。

“哼，就知道使唤我这把老骨头。”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行了，那叫唐三的小子什么时候过来？老头子我的手可痒得很，再不找点事做，这身本事真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千道流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学院进行体能训练，我这就传讯于他，待他训练结束想必就会赶来。”

说罢，一道金光自千道流掌心飞出。虽说此前他从未这样同唐三传讯，但以对方两世为人的经验，不至于连这种事都无法理解。

“我先安排一下。”说话间千道流已经起身往一处偏房走去，各种家具在此前已经让中介安排进来等待他处理。

约莫一个时辰后，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结束了一天训练，还没来得及泡药浴就得到传讯匆忙赶来的唐三出现在了静心居的门口。

当看到院中已经安顿下来的两位长辈时，唐三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他快步上前，先是对着千道流躬身行礼：“万老师。”

随后，他转向何叶草，又郑重地行了一礼：“师父。”

何叶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露嫌弃：“一身的汗，赶紧去洗洗。老头子我的药房可不是能让汗水发酵的地方。”

“是，师父。”唐三应了一声，在千道流的指示下走向偏房，那里面是早已备好的浴桶和衣物。

待唐三重新回到院中时，千道流依旧在石桌旁品着茶，而何叶草已经搬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那间被他定为药房的屋子门口。

“玉简里的东西看了多少？”何叶草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师父，弟子已将《魂丹之道总纲》全部记下，只是其中诸多玄奥之处尚有不解。”唐三如实回答。

何叶草的眉毛一挑：“全部记下？口气倒不小，那我便考考你。”

他不给唐三准备的时间，问题便直接砸了过来。

“炼药之基，首重魂火。魂火分几品？各品之间有何区别？”

唐三心中早已将总纲内容融会贯通，不假思索地答道：“魂火分为凡、真、圣三品。凡火温度有限，只可炼制凡品丹药；真火由普通的武魂之火炼成，威力与操控性大增，是炼制灵品、宝品丹药的基础；圣火为顶级武魂之火或天地灵火，威能浩大，是炼制圣品丹药的必备条件。”

何叶草点了点头，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死记硬背的东西，算不得本事。我再问你，我传你的生灵源火，在天地灵火中属何特性？若用它提炼一颗蕴含火毒的炎心果，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就不再是单纯的背诵，而是考验理解与变通。

唐三沉吟片刻，很快便有了答案：“生灵源火性温和，蕴含磅礴的生命之力，属木，善生发。炎心果火毒霸道，若以寻常火焰提炼，极易炸炉。但若以生灵源火提炼，不应以焚烧淬炼为主，而应以生命力包裹渗透，中和其狂暴，滋养其核心药力，将火毒化为火补。此法需对魂火的生命特性有极深刻的理解，操控入微，方能成功。”

“说得好！”

这一次，何叶草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看着唐三的眼神充满了喜悦。

“你这小子不单是记性好，这脑子也活泛，确实适合炼药！”他大笑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为师就教你炼药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控火！”

他指向墙角那尊从灵源洞天中一并带来的星辰铁药鼎：“去，引动你的生灵源火，将那药鼎给我烧热。记住，不求温度多高，只求一个稳字。何时你能让药鼎内的温度恒定在一根头发丝丢进去会瞬间化灰，灰烬又不会飘起分毫的境界，你这控火就算入门了。”

唐三上前，白绿色的火焰自掌心升腾，围绕药鼎一周，开始舔舐鼎身。

自此，唐三的魔鬼训练又多了一项。

白日在玉小刚的指导下，他会与同伴们一同进行着突破身体极限的体能训练与对战配合。

而当夜幕降临，其他人都沉浸在冥想修炼中时，他则会跟千道流一起来到静心居，在何叶草的监督下开始另一场更为艰苦的修行。

从最基础的控火，到辨识数以千计的药草实物，再到学习如何用精神力感知药材内部的能量结构，如何用魂力精细地剥离杂质……每一个步骤，何叶草的要求都苛刻到了极点。

当体力和精神彻底压榨到极限，现阶段掌控生命源火的程度跟不上恢复时，千道流就会用他极致光明的武魂气息为他疗养。起初唐三还有些抗拒，害怕这会继续影响万流老师的身体，当得知这只是消耗的魂力时，他也总算放下心来。

时间就在这般日复一日的极限训练中悄然流逝。

两个月后，在大量的运动和充足的营养补给之下，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有了极大的改善。

史莱克学院的操场上，又一场对练结束，众人虽然大汗淋漓，但眉宇间都充满了自信与昂扬的斗志。

就在这时，那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操场边。

“万老师！”众人纷纷惊喜地围了上来。

千道流的目光扫过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三个月，你们的进步比预期的还要大，很好。”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又要离开一段时间，大概一周左右。”

“啊？老师你又要走啊？”马红俊第一个叫出声来，脸上满是失落。

千道流淡笑道：“有些要事必须去处理，你们继续听从玉大师的安排就好。据我所知，玉大师也准备给你们放七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他的目光在唐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唐三心领神会，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如千道流所说，玉小刚给史莱克七怪放了七天假。奥斯卡一头扎在床上睡上了懒觉，唐三一如既往的修炼，朱竹清坚持继续锻炼身体基础，戴沐白主动要求陪同，小舞宁荣荣和奥斯卡差不多，也决定趁着这七天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后再结伴去索托城逛逛街，只有马红俊表示顶不住大师连着三个月的营养餐轰炸，一休息就立刻跑去城里找东西吃了。

自魔鬼训练结束，唐三就匀出了一些时间组装从铁匠铺送来的堆积了许久的零件。目前为止，无声袖箭、含沙射影、紧背低头弩等几种机括类暗器零件都已经制造完成，唐三准备将这些暗器组装起来发给大家，并且教他们使用的方法。

七天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吃过早饭，在熟悉的上课钟声敲响时，唐三七人准时来到了操场上。

玉小刚道：“从今天开始，我将对你们进行第二阶段教学。听弗兰德说，你们已经都去过索托大斗魂场了，那里将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的教学之所，这次的教学没有时间限制，什么时候拿到银斗魂微章，训练什么时候结束。在这段期间，我会安排你们住在距离大斗魂场最近的旅店之中，一切食宿自理。”

食宿让学生自理的原因之一是第一阶段的训练已经花光了学院经费，弗兰德又从一开始就表示不愿找万流借。当然，在大斗魂场的收入也足够七怪学员自身的开支了。

玉小刚继续道：“但是，你们要记住，获得银斗魂微章不止是在一对一的斗魂中，同时还要获得团战的银斗魂微章。你们将以史莱克七怪地团队名称出战，团战不但可以让每个人都获得个人积分，同时还会有一个团队积分，这是二对二斗魂中所没有的。我有几个限制你们要记住，第一，不得在斗魂时显露你们的相貌和告知对手你们的姓名，一切都以代号出战；第二，包括唐三自己在内，谁也不许使用暗器；第三，不论胜负，每天每人至少要出战两次。”

玉小刚一向雷厉风行，让所有学员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装后，立刻带着他们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四眼猫鹰弗兰德和不动明王赵无极，其他三位老师则留守在学院。

当下，史莱克七怪也都有了自己的称号：邪眸白虎戴沐白，香肠专卖奥斯卡，千手修罗唐三，邪火凤凰马红俊，柔骨魅兔小舞，七宝琉璃宁荣荣，幽冥灵猫朱竹清。

这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些称号不但追随了他们一生，同时也响彻大陆。史莱克七怪这个团队也从这天开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组成了。

索托城的夜晚永远比白日更加喧嚣。

再过不久，一对一和二对二的斗魂即将开始，等到这两项斗魂结束，最精彩的团战才会上演。

正在这时，一支十人的队伍吸引了正在准备进入大斗魂场的人群的目光。因为这十个人中有七个人都带着相同的面具。绿色的面具看上去有些搞笑，身上的衣服却各不相同，有的华丽，有的朴素。

这一行人，正是来自史莱克学院的七名学员以及两位院长和大师。

唐三和小舞选择先参加二对二斗魂，然后再参加一对一，与另外五人自然分开。奥斯卡和宁荣荣要等到戴沐白、朱竹清参加完一对一斗魂，所以也先去了一区。

弗兰德三人则去到了贵宾包厢观战。了解到玉小刚第二阶段训练的安排时，千道流临走前将凭证交给了弗兰德，而且据他所说，他会在一周后的今天直接赶到大斗魂场。

一对一和二对二结束得都很快。

因为武魂相克的原因，唐三小舞轻取胜利，两个对手分别被两人甩下了斗魂台。

戴沐白在奥斯卡的蘑菇肠帮助下，速度弱项得到全面弥补，再加上飞行能力，先将其中一名对手淘汰，之后的比试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而当宁荣荣亮出七宝琉璃塔时，对手已经战意大减，两名同样是二十级的魂师要面对速度和力量骤然提升百分之三十的朱竹清。凭借着闪电般的速度，没有耗费太大周折就搞定了对手。

五场一对一，三场二对二以全胜告终，给史莱克七怪的斗魂之旅揭开了一个完美的开端。而他们今天的斗魂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场，也是史莱克七怪的第一场团队赛。

巨大的探照灯魂导器将中央斗魂台照得亮如白昼，鼎沸的人声汇聚成声浪，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狂战队，所有队员都是三十五级以上的实力。这一场团队赛对他们七个来说，才是真正的考验。”

正在弗兰德三人查看对手团队的资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缕微风拂过，千道流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落地窗前。

“万流老师，你回来了。”弗兰德招呼一声。

玉小刚看着资料表上狂战队七连胜的记录，接着对方的话道：“如此，也更能验证这三个月来训练的结果。”

而在后台的选手休息区，唐三正做着战前的最后一次确认：“对方的优势在等级高。他们的队长狂犀既然以犀为名，武魂应该是犀牛，为偏防御的力量型魂师。展开攻击时，我们应该尽量避免与他硬碰，先攻击其他防御不高地魂师为主。这个狂犀就交给我吧，我会尽可能的控制住他。”

十三区的团战斗魂一共有五场，史莱克七怪被安排在倒数第二场，在前面三场的斗魂中获得了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终于才轮到他们出场。

史莱克七怪和狂战队一同走出魂师准备区，此时，他们也看到了狂战队的全部成员。

队长狂犀的身体雄壮高大，走在他们队伍的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两名和他年纪相仿的中年人，看上去相貌有些类似，应该是一对兄弟。再后面是一名容貌妖艳的女子，也是狂战队唯一的女性，穿着极为性感。女子背后是两名身材瘦小的青年，走在最后面的人年纪看上去最大也最为普通。

史莱克七怪在观察对方，对方也自然在观察他们。可惜的是，史莱克七怪这边只看身材都很正常，脸又被面具蒙住，很难从外形上判断出什么。

狂战队一出场，就点燃了观众的狂热，强烈的欢呼声响彻全场。与之相对的，不知是因为狂战队的支持者太多，还是史莱克七怪脸上的面具给观众的感觉不好，当主持人宣布他们的名号，观众台上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伴随着主持人的宣布，史莱克七怪与狂战队各自在自己一方摆出了阵型。

狂战队一方，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队长狂犀，狂犀背后还是那两名中年人，三个人摆出一个三角阵型。唯一的那名女性在七个人的中央，两个身材瘦小的青年在两翼，最后出场的年龄最大的中年人依旧排在最后。

史莱克七怪一方也同样摆出了自己的阵型。戴沐白、小舞和竹清站在最前面，第二行是唐三，马红俊在唐三之后，奥斯卡和宁荣荣则在最后一行。

而在他们头顶上方，大斗魂场视野最佳的贵宾包厢内，千道流凭窗而立，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赵无极看上去还有些担忧：“万老师，狂战队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们下手极重，之前的比赛里废了好几个对手。小怪物们第一次团战就遇到他们，会不会太……”

千道流声音平淡：“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玉大师的魔鬼训练固然能打好身体基础，但只有真正的搏杀，才能激发出他们骨子里的潜力。况且……”

他的目光落在狂战队那名蜘蛛武魂的女子身上。

“……这支队伍，有那么一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