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是别人,贺燕筠或许就直接问了,但偏偏这人是林月初,她是不会开这个口去问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房间里的氛围一开始还有些僵持地尴尬,后面慢慢也就归于平静了。
气氛沉闷,谁也没有要打破的意思。
贺燕筠无聊地刷着手机,屏幕上划过的信息只是从眼前飘过去了,并没有留下半点印象,而坐在床边的人衣角被风吹动几次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次又一次地纠正思绪,在这不断和自己作斗争地过程中,她听到了林月初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贺燕筠有点憋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还没有做什么,对方却已经识趣地先退场了。
她此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林月初总算是要走了,可她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庆幸开心,甚至有些难以言明的失落感。
贺燕筠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只觉得郁闷烦躁,连话都懒得回,只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林月初那双古井无波般的眼定定地望着贺燕筠,她没有急着走,就那样站在床边。
垂斜的暖黄色日光透过窗子渡了进来,为她单薄的身形覆上一层金边,显得有几分宁静美好。
可空气中流动的气氛却远没有这般平静美好。
贺燕筠感受到那不容忽视的视线,却并没有抬头,装作毫不知情一样沉闷地划着单薄的手机屏幕。
她知道林月初有话想说,从开始她就做好准备去应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去听。
林月初许是察觉到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落在头顶的阴影离开,贺燕筠微微抬头看去,对方离去的步伐并不快,反而有些缓慢,身子也并不十分直稳,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贺燕筠皱了皱眉头,想说的话堵在心口,瞬秒的时间太短,犹豫的那片刻时间对方已经离开。
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无力感攀了上来,她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手机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叹出一口气,忍住不去再想那些如发丝般缠绕不断的事码。
下午节目组的录制正常进行,给嘉宾重新安排了组队,分别去村里安排好的农家弄到当地特产,这些特产将是他们今晚晚饭的食材,还有一部分用于明天的直播。
这个综艺节目有宣传地方特色的任务在,主要环节是围绕这个点来的,并非是只为节目效果随意制定。
这次节目组没有再搞事,兴许是看出贺林两人状态不对,打散了上午的组队,没有将两个人继续安排到一起。
贺燕筠同徐允一组,两人拿到任务就出发了,不知今天的徐允怎么回事,一向话多八卦的她竟然没有多说一句关于上午的事情。
贺燕筠想问,但是现在心绪有些复杂,一时间也就搁置下来,认真做起任务。
一下午的时间惶然而过,这个渔村不大,但特产种类繁多,他们一行人分组到村子不同地方。
每个队伍忙活了一下午,甚至还超过节目组定的时间,临到天黑村中各家各户吃过晚饭亮起灯,几个队伍这才把任务做完。
兴许是超过了节目组原定的晚饭时间,下午录制时间太长,几个嘉宾脸上都明显有几分疲态。
就连一向有活力的徐允此时也有些蔫蔫的,没有出来活跃氛围。
节目组取消了晚上做饭的环节,安排了饭食,大家都聚在一号房院子里吃饭。
兴许是忙了大半天的缘故,大家都有些累,饭桌上气氛低沉。
不过好在有陈秒然和徐允这两个捧场活跃气氛的在,时不时抛一下梗,说几句话,整体气氛看上去好歹不算太差。
贺燕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落水的缘故,现在只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不影响录制,但是情绪不高。
在场的几位嘉宾中情绪不高的不止她一人,所以也没什么人发现她的不正常之处。
今天晚上没有什么活动安排,吃过晚饭后天早就完全黑下来了,蝉鸣伴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起,是很惬意的夜晚。
嘉宾们吃过饭,三三俩俩地往住处走,林月初和钱子诺走在前面,两人很多年前有过合作,现在聊起来也不算生分。
钱子诺童星出道,现在长相上也没有太大变化,还有几分从前稚嫩的模样,性格也很活泼,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的叫得很是热络。
李数慢几步落在两人后面,几人说说笑笑,氛围舒缓。
贺燕筠落在一群人后面,走得有些慢。
没几分钟就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拜拜。”
王伊敏停住脚步,先跟贺燕筠告别。
她看出贺燕筠这一路上有些魂不守舍,只认为是早上落水的缘故,情绪不对也正常。
“回去了好好休息,你跟林老师都得小心别感冒了。”
“嗯?”
贺燕筠从自己思绪中抽离出来,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王伊敏在说些什么。
这跟林月初有什么关系呢?
“林老师也落水了呀。”
王伊敏有几分疑惑地说道。
“她落水?”贺燕筠思绪有些迟缓,“是因为......我的缘故?”
“毕竟是队友,林老师人也挺热心的。”
如果换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还真不知道会不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
王伊敏没有多想,她伸手拍了拍贺燕筠的肩膀,“林老师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贺燕筠眼中带着几分茫然,抬头看向人群前面那人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复杂莫名的滋味从裂开的缝隙中悠悠然钻了出来,如同密密麻麻的触手攀在她的心口。
每一瞬的呼吸,都能感受到被束缚的沉重。
这种久违的感觉又在心头重现,陌生却又熟悉,像是过往某个时间段的特定感受。
她侧过头去看向一旁无边无际的广袤海面,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无法言明这种感觉,是开心抑或是难受,种种都有,最终只汇聚成酸涩,堵在心头让人难以开口。
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跳下去救她,她都知道自己对此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我知道了。”
这话有些冷漠,听得一旁的王伊敏都察觉出有几分不对劲来。
不过一想到今天这人情绪都是这样,倒也不奇怪了,只再次说了一遍好好休息的话。
看着贺燕筠上汽艇,王伊敏目送人离开,转头准备跟上大部队,一抬眼却对上林月初的目光。
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似乎在看别的地方。
王伊敏看不清楚,她也不在意那么多,礼貌回以一笑,走向自己的五号房。
虽然差不多已经入秋,白日里还是有些炎热,只有夜间的凉风少许带来几分凉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
这边天气总是不怎么好,来的这一俩天几乎都有下雨。
现在卷着风,不知道晚上会不会也有雨。
贺燕筠回到七号房,昨天因为没有准备导致柴火淋湿了没办法烧水洗澡,她今天一早便捡了一些没有完全湿透的柴放在厨房灶台那边,晾着等晚上用。
今天总算是有干柴烧水。
她也不怕麻烦,烧好了热水用桶提着去了浴室,这边的浴室简陋但好在收拾的比较干净。
简单洗了个澡后便准备睡觉,其实这个时候也才不过九十点而已。
村里没有夜生活,这个点附近几乎没什么亮着的灯了,偶有几个亮着的是院门口一整夜都不会关的路灯,这几只孤零零的路灯伴着呼啸的风在漆黑的夜里摇摆,反而更显得小村庄的夜晚冷清寂静。
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贺燕筠并不十分安然地入睡。
夜里风雨声呼啸,海边的暴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木窗被拍得震震作响,带花纹的磨砂玻璃哐当哐当,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
幽冷潮湿的气息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凉意沁入鼻尖。
雨滴声声交叠,藏在记忆深处的谱子在心尖敲响。暴雨似乎总是没什么差别,时间的界限在这里显得格外模糊。
过去和现在在这特定的环境中交融,细密的雨声拥有将时间贯连的能力。
也是一样的雨夜,小城酒吧装修老旧,空调降温效果不怎么好,略有些闷热的氛围在这闪烁迷离的灯光之下倒也不让人觉着难受,反而使人心口燥热,增添几分莫名滋味。
“11桌点了几瓶百威,你给客人送上去。”
领班拿着烟的手虚虚点了点贺燕筠,叫她去后厨端酒上来。
她默然地垂下头,熟练地走向后厨。
后厨那边已经把果盘和啤酒准备好了,罐装的红色包装啤酒用束带拎着,果盘里的水果精心摆了个造型。
她抬起眼,忽略掉后厨员工还没完全塞进嘴里的半块果切,一手拎着啤酒一手端着果盘,穿过昏暗嘈杂的走廊。
两边磨砂玻璃门透出各色灯光,门缝里漏出男女嬉笑声,吵吵嚷嚷密密麻麻,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觉得闹人。
这条长廊她数不清楚自己走过多少次,尽头那盏摇摇欲坠的昏黄色灯指着路,斑驳的红色木门推开便是五光十色人影晃动的舞池。
和寻常无二的场景,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既期盼又难受的情绪反复拉扯着她。
走过这条长廊的时间比往日要废得久了一些。
“啧,怎么这么慢?”
领班咂了咂嘴,有些不满地推了她一把,他脸上浮起的白色劣质粉底即便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下都无法遮掩几分。
她被推地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拿好手里的果盘。
“小心点,摔了今天的工资可就没了。”
领班的并不在意,反而催促着她赶紧过去。
她拿紧手里的东西,穿过拥挤的人群。十一号卡座那边坐着四五个中年男人,看桌上地下堆积的酒瓶,应该是已经喝过几轮了。
看着桌上凌乱堆积着的空酒瓶,她有些艰难地寻了个空的位置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先放了下来,开始收拾桌上的空酒瓶。
男人的谈话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她专注地收拾那些空酒瓶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一只粘腻滚烫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做这个脏活累不累啊,跟哥喝一杯,这么漂亮干这脏活可惜了。”
混浊的酒气比话语声先到,浊气扑打在她的侧面,她一时间没屏住气息,只觉得腹内翻涌,恶心感直扑上来。
她压下反胃的感觉,迅速抽回手后退一步,将一旁的果盘摆在桌子中间。
“酒和果盘送上来了,请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