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题赋
第二天晚上,潘岳虽和杨容姬也有了一些交谈之语,但还是对她有些故意冷淡、敬而远之,因为他从心理上还是有些不习惯、有些陌生,不习惯和她之间有任何亲密的动作,陌生于两人之间的单独相处,更毋庸说和她销金帐内云朝雨暮、行那鱼水之欢了。
长夜漫漫,杨容姬依然还是只能一个人独对银烛、星光和冷冷的画屏,心内寂然又凄苦地、可怜兮兮地,看着潘岳面朝里,躺在那张绣着精美的大红喜字和秋水并蒂开芙蓉、琴瑟和谐美好图景的锦被下,酣然入睡。不过今晚,潘岳已故意地把铺满锦褥的床榻给她空出来了有大半,可她却因为羞赧、伤心,终究还是没有躺身到床上去,只是芳心茫然地独自呆坐在桌边,伏案小睡了一会儿后,便又徒然间惊醒,孤冷冷地数着满天的星斗,苦苦地捱着这万分难捱的漫漫长夜。
春日的天总是亮的很早,唤醒了一夜难眠的杨容姬和百般伤感、愁闷又失意的潘岳。
潘岳今早睡醒后,翻身下床时,杨容姬没有像昨日一样走过来看他,对他殷勤体贴地嘘寒问暖,而是正自一个人面对着窗外朦胧的日影,黯然垂泪,潘岳无声地走了过来,看到她如此伤怀不已,心下也不免阵阵愁肠翻转,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这般贤淑又这般良善的她。
“容姬,你又是一整夜都没睡吗?”潘岳的声音中带着暖暖地宽慰。
“只睡了一小会儿,你起来了,我去梳洗一下吧,我们还是要一起去给父母请安的。”杨容姬用罗帕轻轻地拭了拭眼角的残泪,说话之时,也没有抬眼看潘岳,而后,便慢慢地站起身来,径自去梳洗换装了。
小夫妻双双一起给潘岳的父母叩头、请候早安时,杨容姬依然表现得很自然,潘芘夫妇照旧没有看出儿子和媳妇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和美、显生分之处。
在厅堂,全家人一起吃罢早饭后,杨容姬便不言不语地在丫环圣莲和竹青的陪伴下,先行回到了她和潘岳的婚房。潘岳则如昨日一样,带着长兴,独自一人默默地呆在自己的书房看书……可是今日,时光轮转,情海浪翻,他的思想却再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都只有墨菡一个人了。他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关心和担心起杨容姬来,杨容姬的隐忍,令他内疚不已;杨容姬的淑惠,令他莫名爱怜;杨容姬的秀丽之姿,也渐渐地开始融化他那颗寒封已久的、孤独寥落的心了。
《礼记》和《左转》明明就摆放在他眼前的桌上,可他却连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了,满脑子里晃动的,都是墨菡和杨容姬交替出现在他思绪中的倩影。他不能否认,墨菡留给他的美好印记,已永远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可此生,杨容姬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要是再继续冷落人家,恐怕自己的良心上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正是因了重情,所以潘岳才一直都难舍他心中挚爱的墨菡;正是因了重义,所以潘岳才会觉得愧对新婚的妻子杨容姬;正是因了心地宽厚、纯善,所以潘岳才见不得、看不了,无辜的弱者落泪伤悲。他思忖着,矛盾着,不自觉地再次从袖间取出了墨菡赠给他的定情之物,那方绣着一朵浅绿色兰花的白色绢帕,抚看了很久以后,无奈地长叹一声,而后便把那绢帕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平平整整地夹在了他自己素日经常翻看的《论语》里。
又到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夜色迷幻,烛光婉转的时候,圣莲和竹青帮着自己的小姐卸完妆后,见姑爷潘岳款步走进了房内,便齐声唤了一声,“姑爷”后,识趣地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菱花镜中的杨容姬长发飘飘,脸含春水,“安仁,……”
“嗯,……”潘岳答应了一声后,便非常自然地面带着笑意,来至在了杨容姬的身后,“容姬,你真的很美。”
“安仁,你是缪夸我了,……”杨容姬看着镜中身后,自己那美得绝无仅有的夫君潘岳,看着他一直总在目不转睛、情意绵绵地望着自己,不觉心儿“突突”,两颊潮红,人儿犹似一片醉透了的烟霞,飘飘忽忽地,仿佛顷刻之间就游走到了遥远遥远处的云外天边。
“我说的是真的,容姬,来,坐到我的身边来。”潘岳说完,便伸出双手轻轻地牵住了杨容姬一双柔弱无骨的娇嫩玉手,带她一同来到了里屋的床榻边坐下。
“容姬,你还好吧?”潘岳柔暖的目光,无限爱怜地望着和自己已然新婚两日,却依旧还不曾有过夫妻之实的妻子。
“安仁,我挺好的,能嫁你为妻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杨容姬抬头,秀面含羞若粉雾浓花,美目蕴情如盈盈秋水。
“容姬,今晚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吧!”潘岳脸红心跳,面透柔情。
“嗯,……”杨容姬轻轻地、低低地“嗯”了一声,“安仁,我的一生都是你的,……”
“容姬,……”潘岳不再说什么了,他轻轻地低下头来,用双唇深情地碰触着她那如花瓣儿上的露珠般水润、饱满的两枚樱唇,他把她缓缓地扶倒在床上,吹灭了烛光,拽下了帘帐……
这个夜晚很美,很诗意,朦朦胧胧、虚无缥缈,令杨容姬如痴如醉,如梦如狂,如入海市蜃楼般的神思虚幻、精神飘摇,她的眼前,总好似有许多幻影憧憧扰扰、摇曳不定,牵动着她的情思、迷乱着她的视线……
她虽然奢盼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不确定今晚的幸福,果真是属于如此平凡的她的。潘岳,是一个令世间多少女子倾慕、爱恋、神往的,足可以迷醉一世,足可以定格住时光的男人,今晚,就在今晚,竟成了她的夫君,与她一起共赴巫山,缠绵于床榻,温柔地拥她入怀,忘情地吻她入梦……
直到一缕春晖偷偷地钻进了纱窗,映亮了帷帐;直到枝上的鸟儿叽喳着吵醒了黎明,搅乱了晨光;直到她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到潘岳依然还躺在她的身旁,用一只臂膊轻搂着她的腰肢,春梦正浓。她才切切实实地肯定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成了潘岳的妻子,成了从今以后,必将和潘岳一起朝夕相伴、形影相随,共历人生的风风雨雨,同品岁月的苦辣酸甜的人生伴侣。
为了让自己爱恋不已的夫君潘岳能够再多睡一会儿,不被她的起床之声给吵醒,杨容姬便先轻轻地翻转了一下身子,把潘岳的胳膊慢慢地从她自己的腰间挪离开,然后才穿衣下床,蹑手蹑脚地绕过床前的大红帷帐,坐到窗下的梳妆台边,对着铜镜中那个微晕红潮一线、两颊霞光荡漾的自己,不住地低眉浅笑、痴痴地发呆……春情无限的花烛之夜,令她无比的满足、无比的陶醉。
潘岳睡醒之时,发现天光早就已经大亮了,自己的新娘杨容姬也早已不在他的身边旁侧,早已离开了床帏,于是,他便也赶忙起身穿衣,走到了帷帐之外……昨晚的新婚之夜,潘岳也是幸福无限、沉醉无限的。今晨起来,能够无语静赏自己的爱妻对镜梳妆,面露甜蜜,对于初尝禁果的潘岳来说,无疑也是一种醉心的享受,只不过美中不足、总感遗憾的是,这种享受并不是来自于他倾心已久、爱恋已久的、艳冠群芳的墨菡。看来此生,墨菡真的只不过是他命中的惊鸿一瞥,墨菡的妙曼身姿,真的是只能出现在他的记忆和梦幻里了。潘岳怔怔地站在帷帐边上,静静地望着、默默地观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杨容姬,只觉心神和思绪总是莫名地有些恍惚,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之间,他仿佛看见仪态万千的墨菡,正自端坐在妆台前轻理云鬓,回头冲着他巧笑嫣然、百媚丛生,醉得他神魂荡扬、心魄不定,情丝万缕起涟漪、妖娆妩媚拥心底。
“安仁,你起来了,……”杨容姬细语柔声、粉面含情的一句问候,才把潘岳从缥缈的遐想中蓦然唤醒。
“啊,是啊,……”潘岳笑着,带着稍许的羞涩看着杨容姬,缓步走到她的身后时,不自觉地伸出手臂,轻抚着自己娇妻的柳弱香肩,望着镜中笑靥如花的她,温情地说道,“容姬,我们一起去给父亲母亲问安吧。”
“好啊,……”
幸福的时光总是容易渡过,一家人团圆、美满、朝夕共处的日子,终究还是短暂的,仿佛眨眼之间就被无情的岁月给偷走了,只留下徒然的伤感和万般的留恋。
儿子潘岳即将带着新婚的妻子启程上路,奔往河阳赴任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每次送别儿子,邢氏夫人的心头都不免难分难舍,难过的心碎。虽然如今,儿子身边已有了贤德媳妇杨容姬的照顾,可是作为母亲,依然还是儿行千里,母亲的心就牵挂至千里。
潘芘今日是第一次特意留在家中为儿子、媳妇送行,尽管他口中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凝重挂心的表情,那充满慈爱和关切的目光,却已经把他心头的一切话语都代表了。
“安仁,此去河阳,你们小夫妻一定要多多互相照顾,好好保重!”邢氏夫人照例把儿子送至到府门以外,临别时照例叮嘱声声。
“是,母亲,我们记下了,您和父亲请回吧!”潘岳和杨容姬小夫妻两人双双跪地,给父亲、母亲深施一礼后,才回首转身,乘车、上马。车轮滚滚、马蹄声声,潘岳带着妻子杨容姬、还有仆人长兴、丫环圣莲和竹青,一行五人驰过府前大街的喧哗,穿过漠漠四野的幽静,匆匆地奔往了千里之外的河阳(今焦作孟州和洛阳吉利区),踏上了漫长而寂寥的赴任之旅。
数日后一个晚霞满天、画意诗情的日落时分,潘岳携家眷经过长途奔波,终于到达了地处洛阳近郊的河阳县的县衙门前。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潘岳没有想到,河阳的县衙门外,三班衙役早已伫立在此,翘首等候他们的新任县守大人大驾光临。此外,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居然也都早早地聚集在县衙门口的道路两侧,拥挤着、喧笑着,迎接他们的美男县令潘岳,大睁着双目,盼望着能够一睹曾经名动洛阳城,倾倒万千少女的,绝世美男潘岳的耀目真颜。
百姓们的热情令潘岳很感动,大家慕名来看他,他也可以理解,只是县衙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确实有些太不利于他们行走了。潘岳从马上跃身而下后,妻子杨容姬也从马车内走了下来,潘岳因怕人群拥挤,杨容姬有些难以承受,便赶忙过来牵住自己娇妻的手,一直把她们主仆三人护送至后园安顿好,才又在长兴的陪同下,来到前衙安排公务,与那些喜爱他的百姓拉拉家常,婉言劝说他们早些回家,谢谢他们的盛情迎候,言道,自己既已蒙朝廷任命,身为河阳县守,今后自当竭尽全力为此地百姓多谋福利。
潘岳在前衙忙了好一阵子后,回到后园时,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妻子杨容姬已经亲自动手和丫环圣莲、竹青一起,把房内打扮得漂漂亮亮、焕然一新。潘岳再次迈步走进门内之时,只觉眼前幻彩一片、雅丽万般,整饬、干净得很,“容姬,你的手可真巧,如不是我方才进来过一趟,此番定会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呢!”
“安仁,你总是喜欢缪夸我,拿我打趣,这都是圣莲和竹青的功劳,我只是给她们帮了一下忙而已。安仁,你可用过饭了,让竹青去前面的餐堂,再给你做碗羹汤吧?”杨容姬柳眉微挑,娇羞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潘岳,关心着自己的夫君潘岳。
“不用了,我已然用过饭了,容姬你呢?这里的饭菜可还合你的口味?”潘岳笑语柔和,反过来关怀着他那温婉得恍如一泉清水的妻子。
“还好,我在饭食上很少挑拣什么,怎么都行。”杨容姬娇声答道。
“容姬,你真好,我看你不光是在饭食上不挑拣,你好像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委屈自己、担待别人。”见圣莲和竹青两人低头笑着退出了房间,潘岳便拉着自己的爱妻并排坐在床榻之侧,发自真心地温声夸奖着她,夸奖着那般秀美非常又那般良善非常的杨容姬。
“谁说的?才不是呢,我在嫁人选夫君上,可不是这样马虎从事的。自从十五岁那年,娘告诉我,说是父亲为我和你定下亲后,我就一直在想着你,等着你,只是不知你的心里在想着谁,等着谁?”杨容姬面含娇嗔,一张芙蓉秀脸满溢着笑意盯着她自己的夫君潘岳,盯着潘岳那张让她怎么看怎么爱的,再也完美不过的脸,甜甜柔柔地说道。
“我的心里当然也是在想着你了,……”潘岳被杨容姬迷雾朦胧的一双秀目,看得脸红心跳,被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柔情万千,撩拨得神魂飘荡,口不对心地搂紧了她的纤细腰肢。
“但愿是吧,可我却感觉,你好像总是有心事在怀。”杨容姬淡淡地蹙紧了娥眉。
“没有,容姬,今日且先不说这个了,这一路上劳累、奔波了好几日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潘岳说完,便伸手拉上了帘帐,轻搂着自己的妻子仰躺在床上,宽衣解带,共度**。
……
潘岳虽多情,但又是一个做事极度认真且喜欢追求尽善尽美之人,故而,虽然刚刚新婚不久,与美貌贤妻杨容姬彼此恩爱非常、如胶似漆,可是,他却并不会因为流连于儿女之情而疏忽、耽误了公务。次日一大早,他就起床更换好官服,辞别妻子,去到前衙料理衙门之内的所有事务:查看一下是否还有积压下来的卷宗,端坐在大堂之上等候百姓喊冤告状,带领衙役到四方田野巡看一下秧苗的长势,了解、倾听一些,正在田里耕作的百姓的心声……上任不到仨月,潘岳就已经对河阳的地理、地貌和民间疾苦做到了心中有数,他看见这里南临黄河,北靠邙山,中间是一片辽阔的平川沃野,地方确实不错,如若治理得当,必将是个粮足民丰的好地方,只是如今眼下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简直是太清贫、太捉襟见肘了。他身为一县之县守,自当忧民生之困苦,哀百姓之多艰,可是到底能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改善此地的民生呢?公务之余,潘岳总是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着可以给当地平民百姓带来些收益,减轻一下穷苦百姓生活负担的绝妙之策。
一日晚间,潘岳独自呆在书房读书之时,猛然想起古人的一句治世格言:“五谷宜其地,六畜宜其家,瓜瓠荤菜,百果俱备,此乃县之福矣。”对呀,潘岳在忆起这句格言之时,胸间真有一种路转峰回、花明柳暗、茅塞顿开之感。河阳本属半丘陵地区,再加上中原腹地十年九旱的气候特点,如若号召百姓广种桃李,绿化荒山,一来不仅可以美化环境、变废为宝,二来若是到了秋季,满树的桃李还可以给百姓带来丰厚的利益。自己初为河阳县守,若能为河阳的老百姓们谋些实实在在的福利,也不枉自己苦学多年,终于为官一任,心内久存的报国济世之志,也可得以实现一二。
回到卧房后,潘岳便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妻子杨容姬,问她觉得可好。杨容姬当即就笑着对他言道,“安仁,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夫君,又能为百姓做个好官,既然你觉得此事可行,那就必然可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容姬,此生能娶你为妻,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妻子的话总是令潘岳莫名地感动,她是如此的甜美、柔顺又善解人意。
“安仁,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此生能嫁你为妻,才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呢!”如银的月光映射出窗前柳枝的倩影,魅惑而又飘摇。长长的帐幔逶迤于地,静静地隔开帘外烛影中安谧的一切。杨容姬把头幸福地轻靠在自己夫君潘岳的胸前,娇语柔声。
“容姬,你真好!”潘岳动情地把妻子搂在怀间,眸中丝丝缕缕星辉柔情闪耀,他不住地轻吻着怀中爱妻那白皙俏美的额头,诉说着自己对她别样的喜欢和爱怜。
“安仁,你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杨容姬粉面含春,从夫君潘岳的怀抱中立起身后,便缓步走到里间屋内,取来一顶淡蓝色的巾帽和一件淡蓝色的绒面披风。
“安仁,天气眼看就要入秋了,风很凉,你经常便装出外公干,为妻我特意为你做了一顶巾帽和一件披风来挡些风寒,我自小除了读些书,略识几个字之外,就还会些女红针线,做的不好,你不要见笑,……”
“容姬,真的谢谢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潘岳急忙立起身来,从妻子托举起的臂弯间接过巾帽和披风,喜爱得用手摩挲了好半天,而后还特意把巾帽戴在头上,披风披在身上,给自己的妻子看,继而便感动得再次把妻子抱紧在怀间,“容姬,以后你就不要亲自做这些事了,免得劳累,我懂你的心就是了。”
“安仁,你哪里就懂我的心了,我从很小时,就经常听人言讲,说咱们的家乡出了个‘奇童’,不但文才风流,而且还生得异常俊美,且又品格高贵,这世间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把你幻想为她们自己的意中人,而老天偏偏眷顾于我,把这么好的你,赐给了这么普通的我,我心底不知有多么的感激命运,我只想掏心挖腹地对你好,却不知该怎样表达,……”杨容姬把身子缩紧在夫君潘岳的怀里,倾心地享受着多情的郎君带给她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的温暖和爱意。
“容姬,我何曾有你说的那么好,是你好才对,你说过,你此生都是我的,而我,今生今世当然也都只属于你一个人。”潘岳在对着怀中的娇妻说这些话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当时的内心是无比纯净、无比专情的,他丝毫也没有想到墨菡,他对妻子的誓言是出自真心,千真万确的。
“安仁,但愿我们两个都能长命百岁,我想生生世世地都陪着你,永不分离!”
“好啊,容姬,到那时,我们虽然都已经老得鸡皮鹤发,走不动路了,也要手牵着手,一起看太阳东升,一起赏牡丹竞放!”
“安仁,你为何把我们俩都说得那么老,好像我一下子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安仁,你再抱紧我一点儿好吗?”
“好啊,……”
“安仁,以后背地里我可以唤你‘檀郎’吗,我很想那样称呼你。”
“当然可以了,容姬,我的乳名唤作“檀奴”,以前只有父亲母亲那样唤过我,后来,我长大了,他们也就唤我安仁,若再是总也没人唤起,我怕都快把自己的乳名给忘记了呢。那我以后也改一个更加亲昵的称呼来唤你可好?我就唤你容容吧,好吗?”
“好呀,檀郎,我非常喜欢你能这样唤我。”
……
潘岳觉得自己很幸福,身边有一位如此知疼着热又通情达理的贤妻,每日朝夕相伴于左右,公务上,自己又做得顺风顺水,而且已然思忖好了,能让河阳改换面貌,河阳百姓的生活多少有些改观的精妙之策。却不知,他毅然离开鲁郡公府,毅然拒绝了对他别有企图,主动私奔于他的贾南风,以疾风迅雷之速度迎娶杨容姬,果断成家的做法,已经彻彻底底地得罪了狭隘又狠毒、报复心极强的贾南风,贾南风从此便对潘岳怀恨在心,暗自怨怒羊肉没有吃到口,反惹得自己一身骚。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贾南风总是感觉无边的怨气堵满咽喉,却无处去撒,最后,那个本就命苦的,她的贴身婢女凝香,她这桩丑事唯一的知情者,便成了她的出气筒,被她狠狠地惩罚、责打了一顿,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遂故意抓了凝香一时之错,把她赶出了鲁郡公府。无论孤苦可怜的凝香再怎么哭着哀求,贾南风都丝毫不动一点儿恻隐之心,凝香离府之时,她还不忘愤愤地告诫、恐吓凝香,倘或日后,此事走漏了半点儿风声,她定会让凝香小命不保,尸骨不全。
这年仲秋,傻太子司马衷与鲁郡公贾充之女贾南风,在洛阳宫太子日常所居的承光殿内,举行了盛大的成婚大典,婚礼之豪华、之奢侈、之绚丽,自是民间不可想象,更是无法与之相比拟的。
尽管东宫太子司马衷愚笨不堪,太子妃贾南风奇丑无比,可他们却淋沐着祖上的功德,极尽尊享着除了帝后之外,这世间最受荣宠、最奢华无比、令整个洛阳城都载满了尊荣的耀世婚礼。
司马炎的大晋王朝,从内部看,他的祖父司马懿、父亲司马昭,为了给司马氏家族夺取帝位铺平道路,曾经对以曹爽为首的曹氏三族以及附属势力,进行了残酷的屠杀,这件事所造成的灰暗阴影,时至今日依然还横亘在人们的心中。从外部看,蜀汉虽平,孙吴仍在,虽说此时的东吴已不足以与晋抗衡,但毕竟仍然雄踞江东,广有沃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司马炎深知,要巩固他所缔造的新生的晋朝政权,进而完成吞并东吴、统一华夏的大业,就首先要强固统治集团本身的凝聚力,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采取怀柔的政策。于是,司马炎在即位的第一年,就下诏让已成为陈留王的魏帝曹奂,载天子旌旗,行魏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如魏旧,上书不称臣。同时又赐安乐公刘禅子弟一人为驸马都尉,第二年又解除了对汉室的禁锢。这不但缓和了朝廷内患,尤其是消除了已成为司马氏家族统治对象的曹氏家族心理上的恐惧,而且还安定了蜀汉人心,进而又赢得了吴人的好感。
但这世上,有些事是人力可为,有些事尽管当局者再智慧过人、才气滔天,却也是无法补救、无能为力的。比如皇帝司马炎,他虽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然而老天,或许是出于对他司马家血腥残暴的报应,或许是因为根本就不长眼,竟然赐给了他一个如此痴傻、呆笨、令世人揶揄、讪笑的傻儿子司马衷。
何谓“滑天下之大稽”?在司马衷大婚数月之前,身为皇帝,又身为父亲的司马炎,不得以亲下诏令,派后宫秀士谢玖以身相教,为司马衷侍寝,给傻太子进行男女房事的启蒙,应该就能称得上是其中的一件了。
那谢玖貌端姿秀,年方二八,正处于青春萌动、蓓蕾初绽、娇花盼雨露的怀春时期,少女的芳华被长久地、无奈地,关禁在这冷寂、寥落的深宫之中,能够得此机缘,奉圣命,以自己的处子之身为当朝太子侍寝,那可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却又正是她内心里求之不得的美差。所以,她于芙蓉榻上使尽浑身解数,以亲身教那司马衷如何握雨携云、颠鸾倒凤,指点、诱导得很到位。以致于能够使得那呆呆傻傻、蠢笨木讷的司马衷,在新婚之夜,也能懂得些许的床事温存,把个贾南风从女孩儿升级成了女人。可秀士谢玖却因为指导司马衷而使得她自己身怀有了孕,意外地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司马家的龙脉。这件事令初为太子妃的贾南风颇为懊恼,总想着待机杀了那肚子日渐隆起的宫女谢玖,却不想,当今皇帝,他的公爹司马炎闻知此事后,严诏要保谢玖母子的安全,安置谢玖回到西宫养胎。贾南风虽心内恨恨难平,却终究还是没敢、也没有机会对身怀六甲的谢玖下手,于是乎,次年春始,太子司马衷的长子、皇帝司马炎的长孙,司马遹便在西宫之内得以平安诞生。
儿子虽愚蠢蔫木,可却先得了个看起来非常聪明伶俐的孙子,司马家从此便可后继有人、龙脉得以延续,这不禁令皇帝司马炎欢喜异常、快慰得很。又加上西北战事也是锦上添花、捷报频传,据说自从汝阴王司马骏,都督雍、凉等州诸军事,坐镇关中之后,曾多次派兵攻打、击退,鲜卑秃发树机能前来进犯的大军,杀得那树机能的军队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汝阴王手下以小将夏侯湛为首的数位青年将领,斩敌首无数,屡立赫赫军功,将士们餐风宿露,卧雪爬冰,薄甲卷黄沙,逐敌千余里,边作战边前进,直打得敌人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退守老窝,再不敢前来侵扰大晋的疆土。
一日夜里,喜报来传,汝阴王司马骏的信使到达了京城,报告皇帝司马炎,言说司马骏又亲率数万大军对鲜卑进行讨伐,共消灭鲜卑部族三千余人,树机能无奈只得送质子向晋朝请降,凉州已平定,司马炎闻听后拍着手高兴地笑了。次日清晨上朝之时,他便召集群臣对他们言说,“有寡人皇叔坐镇关中,我大晋凉州无忧矣。”于是颁布诏令,大军回朝之日,赐给汝阴王符节,依然授官镇西大将军,进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加衮冕侍中的服饰。余下诸将按功劳大小皆有重赏,小将夏侯湛因屡屡打前锋,杀敌有功,封其承袭先祖官位,照旧封为平西将军。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惆怅囧睡多。”这一年的春光在皇帝司马炎的眼里,自然是别样的绮丽、旖旎、灿烂多姿,蜂飞蝶舞舞蹁跹,鸟语花香香溢远。远山如歌近水如画,社稷山河仿佛都已尽揽于他的心底,攥握于他的掌中。
洛阳宫中,太极殿外,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在骄阳的笼罩下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
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龙凤呈祥。
宫娥、宦官分侍于左右,司马炎头戴冠冕、身披龙袍,巍然站立于大殿之外,身旁陪王伴驾的本是一位娇娆万分、妩媚万分的美人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杏脸桃腮、娥眉凤目、体若春柳、步出莲花,头上凌云髻,斜插一根攒珠凤翅金簪,坠着点点炫目紫玉。身着粉蓝衣裙,长及曳地,秀靥傅粉艳比花娇,清波传情春水流盼。此正是皇后杨艳最最忌妒的、皇帝司马炎最最宠爱的,艳冠整个大晋后宫,位份仅次于皇后的、司马炎的宠妃——贵嫔胡芳、胡夫人(曹魏车骑将军胡遵的孙女,晋朝镇军大将军胡奋的女儿)。只听她娇声细语,美目含情,“陛下,妾妃整日闷在这宫里,好生无趣,不如,陛下带妾妃出宫游玩儿一番可好?”
“嗯,不好,昨日和你玩樗蒱之戏,被你抓伤了手指,目下还是有些疼痛,所以不想出宫闲游。”司马炎面带微微的愠怒之色。
“陛下,是妾妃不好,妾妃这里给陛下赔罪了,不过,谁让陛下不肯认输,强行悔棋着,最主要的,……”胡贵嫔朝着皇帝司马炎姗姗一礼后,又不失时机地噘了噘嘴,瞥了瞥眼,俏唇如花,凤目流华,肆意无礼地撒着娇。
“最主要的什么?”司马炎看着胡贵嫔别样风流,任性娇娆的样子,心头竟不免一阵春潮涌动,却假意生气地紧追了一句。
“最主要的是,陛下还嘲笑妾妃,说我‘到底是武将的女儿’,难道在陛下的眼里,妾妃就那么得粗鲁吗?”胡贵嫔笑蕴两颊面飞红,可就是总喜欢与司马炎据理力争,总是不肯示弱服输。
“你说呢?难道不是吗?”司马炎大睁着双目,目中满是肯定的质疑。
“是,我当然是了,可陛下又岂不是武将的后人吗?当年我父亲北伐公孙渊,西抗诸葛亮之时,又是受何人率领指挥的呢?”胡贵嫔和司马炎拌嘴时的神态举止,像极了民间小夫妻的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却正是令皇帝司马炎非常受用,安于得到的一种奢求,因为他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他偌大后宫中的与众不同,而这种与众不同,恰正是他心头别有一番意趣的地方。
“还是要和寡人犟嘴!那就更甭想出宫了……”司马炎故作恼怒地转过身去。
“陛下若是总也不带妾妃出宫走走,那妾妃说不准哪日闷极了,我就自己便装出去,难不成我回家看看父母,陛下也不准吗?”
“准,当然准了,你呀!好吧,那寡人就看在你今日打扮……嗯,还略有些后妃风韵的份儿上,寡人就……准奏了。”司马炎伸手抚了抚胡芳的衣袖,目光戏谑又强作庄重地略略打量了她一会儿后,竟然没计奈何地破涕为笑了。
“哼,陛下这样才不失仁君的风范呢,那妾妃就先谢过陛下了,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食言。”胡芳先是娇嗔的轻哼了一声,而后就把头歪在皇帝司马炎的胸前,伸出玉指轻轻拨弄着司马炎冠冕前方的珠穗,旁若无人。
“绝不食言!哎,莫要乱动寡人的冠冕,总是像个孩子一般,不成体统!……”
“妾妃听话就是了,妾妃今春才满十七岁,比小孩子又能大的多少呢?所以陛下就该看在妾妃年纪尚青的份儿上,让着妾妃些才好……陛下你看,如今刚好一片春景初绽,我们怎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呢!陛下就像去年带妾妃姐妹去白马寺一样,等到哪日,再带着妾妃出宫去别处散散心吧!除了白马寺,妾妃也很想到别处走走看看呢,……”胡贵嫔收回了玉指,但头却依然还是歪在司马炎的胸前软语温存、软磨硬泡。
“好,爱妃,寡人依你所言就是了,没想到爱妃和寡人还真的是很心有灵犀呢!不瞒爱妃,这几日以来,寡人也一直在想着,自从登基以来,久居宫中,已很少到洛阳城外赏花玩景,很少闻到泥土的清香了。上古尧舜亲民,得百姓爱戴,朕也很想亲自下田劳作一回,以劝天下百姓重视农桑,让百姓知朕与民同心,爱民如子。”司马炎的面上闪现着满满的幸福之光,幸福得已然完全褪去了他素日里自带的那股子王者之气,说话的语音也是温柔婉转地达到了极致。
“那好啊,陛下,陛下若是出宫劳作,一定要带上妾妃一起,妾妃也很想去吹吹田野间的风呢!”胡贵嫔继续媚声低语撒着娇。
“好,寡人依爱妃之言就是了。”司马炎一边宠溺地笑着,用手轻挽着身边美人儿的柔荑嫩臂,一边温声点头应承着。
这皇帝司马炎也许是因为最近家中、国中,一直喜事连连,高兴得有些昏了头。也许是当真想遵循古代的礼制,为天下臣民表率,去亲身耕耘一下那久违的土地。居然所言非虚,真的心血来潮,果然于次日早朝之后,起銮驾带着后宫妃嫔,在众文武大臣的陪同下,亲到洛阳西郊外的田野上耕作、藉田,把一国的威严从金銮殿搬到了田埂间。他虽然只是拿起锄镐、走进田间、轻刨几下泥土做做样子,但身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却当真已是少有前例的“亲民之举”了。
于是,朝中百官便开始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纷纷写文章颂扬司马炎乃是亘古少有、功德无量的“有道明君”。
鲁郡公贾充本是一个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不肯落在别人之后的人,他自己虽然才学平平,不善文章,但他却深知他举荐的河阳县守潘岳,锦心绣口、文才盖世,于是忙修书派人前往河阳,命潘岳写一篇文章来歌颂皇帝司马炎下田耕作的爱民之举。
彼时,潘岳也正带着三班衙役与百姓一起在山间劳作,但他的劳作却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正在按照他设想好的图景,带着河阳的百姓治理山水,在山间、丘陵地带,栽种桃李、播种嫁秧。此外,潘岳为了把每一寸土地都利用上,还别出心裁地引领着百姓在道路两旁、田间地头、农家小院等地方,也纷纷栽上桃李和花卉。畅想着三年两载后,每逢春天到来,河阳县境内绿满山川花满园。每到秋季,累累的果实又能为老百姓带来颇为丰厚的收益。
潘岳在接到贾充的书信后,虽也有些惊讶于皇帝司马炎异乎寻常的举动,但既然是皇帝为之,臣子赞之,一篇谄媚颂德之文,对于才华如江河滔滔的潘岳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屈指而就的事。于是,潘岳仅凭想象,略加构思,便笔下生花,完成了他的一篇洒洒千言、辞藻优美的《藉田赋》,全文内容如下:
伊晋之四年正月丁未,皇帝亲率群后藉于千亩之甸,礼也。于是乃使甸帅清畿,野庐扫路。封人壝宫,掌舍设枑。青坛蔚其岳立兮,翠幕黕以云布。结崇基之灵趾兮,启四涂之广阼。沃野坟腴,膏壤平砥。清洛浊渠,引流激水。遐阡绳直,迩陌如矢。?犗服于缥轭兮,绀辕缀于黛耜。俨储驾于廛左兮,俟万乘之躬履。百僚先置,位以职分。自上下下,具惟命臣。袭春服之萋萋兮,接游车之辚辚。微风生于轻幰,纤埃起于朱轮。森奉璋以阶列,望皇轩而肃震。若湛露之晞朝阳,似众星之拱北辰也。
于是前驱鱼丽,属车鳞萃。阊阖洞启,参涂方驷。常伯陪乘,太仆秉辔。后妃献穜稑之种,司农撰播殖之器。挈壶掌升降之节,宫正设门闾之跸。天子乃御玉辇,荫华盖。冲牙铮枪,绡纨綷?。金根照耀以炯晃兮,龙骥腾骧而沛艾。表朱玄于离坎,飞青缟于震兑。中黄晔以发挥,方彩纷其繁会。五辂鸣銮,九旗扬旆。琼鈒入繠,云罕晻蔼。箫管嘲哳以啾嘈兮,鼓鞞硡隐以砰磕。笋簴嶷以轩翥兮,洪锺越乎区外。震震填填,尘骛连天,以幸乎藉田。蝉冕熲以灼灼兮,碧色肃其千千。似夜光之剖荆璞兮,若茂松之依山巅也。
于是我皇乃降灵坛,抚御耦。坻场染屦,洪縻在手。三推而舍,庶人终亩。贵贱以班,或五或九。于斯时也,居靡都鄙,民无华裔。长幼杂遝以交集,士女颁斌而咸戾。被褐振裾,垂髫总发,蹑踵侧肩,掎裳连襼。黄尘为之四合兮,阳光为之潜翳。动容发音而观者,莫不拚舞乎康衢,讴吟乎圣世。情欣乐于昏作兮,虑尽力乎树蓺。靡谁督而常勤兮,莫之课而自厉。躬先劳以说使兮,岂严刑而猛制之哉!
有邑老田父,或进而称曰:盖损益随时,理有常然。高以下为基,民以食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后者慎其先。夫九土之宜弗任,四人之务不壹。野有菜蔬之色,朝靡代耕之秩。无储稸以虞灾,徒望岁以自必。三季之衰,皆此物也。今圣上昧旦丕显,夕惕若栗。图匮于丰,防俭于逸。钦哉钦哉,惟谷之恤。展三时之弘务,致仓廪于盈溢。固尧汤之用心,而存救之要术也。若乃庙祧有事,祝宗诹日。簠簋普淖,则此之自实。缩鬯萧茅,又于是乎出。黍稷馨香,旨酒嘉栗。宜其民和年登,而神降之吉也。古人有言曰: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夫孝,天地之性,人之所由灵也。昔者明王以孝治天下,其或继之者,鲜哉希矣!逮我皇晋,实光斯道。仪刑孚于万国,爱敬尽于祖考。故躬稼以供粢盛,所以致孝也。劝穑以足百姓,所以固本也。能本而孝,盛德大业至矣哉!此一役也,而二美具焉。不亦远乎,不亦重乎!敢作颂曰:
思乐甸畿,薄采其茅。大君戾止,言藉其农。其农三推,万方以祗。耨我公田,实及我私。我簠斯盛,我簋斯齐。我仓如陵,我庾如坻。念兹在兹,永言孝思。人力普存,祝史正辞。神祇攸歆,逸豫无期。一人有庆,兆民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