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剑火照亮庭中的乱象,火光便迅速熄灭了。
上方的长绫未见破损,甚至可以说纹丝不动。
这是四少神剑诞生以来,绝不曾有过之事!
站在神族前方的大统领也瞬间焦急起来:“少主,要不要使用玄雷掌试试。”
“你就只有这点眼界吗?”俊公子没开腔,他身旁的书手揶揄起来。
“嘿,你们今天都吃错药了。怎么连你,连你都敢这般同我说话?”大统领不满道。
书手凑到大统领耳边,狡黠低语:“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自己好生想想!”
真就差把“没脑子”三个字说出口了。
书手见其仍似懂非懂,顿了顿,继续道:“留此辈碍事之人何用?何不驱之为前导,为我等试险开路。”
大统领这才心领神会,鼠眼一睁,不甘不愿地道:“罢!便当我今日吃错了药!”
“相公岭无怀阁,方雷氏等百余氏族被暗算袭击,其势如狂澜,屠戮在即……”幽暗之中,书手竟仍不忘本职,于简上录此一言。
“诸位少安毋躁,且容靖安以风影神功一试。”一个温雅的声音响起。
说这话之人便是之前那位雪天摇扇的少年,葛天氏靖安。
但见他足尖轻点台阶,衣袂翻飞间已跃至庭中,身形舒展如飞廉振翅,自有凌云之态。
靖安凝神提气,袖口陡然鼓起,一只神禽飞廉自其袖中化形而出,双翼展开时卷起千层气浪,直冲九霄!
此乃凝结了风神氏族浩然正气的神功“振翼飞擎”。
飞廉长啸一声,化作浩瀚灵气盘旋中庭,引动四周狂风骤起,如龙卷侵天,猛地向笼罩上空的“天网”撞去!
然则……
“完了,完了,”大嗓门瞬间面如土色,“靖安公子可是历过真空劫的,连他都破不开这鬼东西,我等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别看靖安年纪轻轻,确为场中修为最高者。见他也失手,众人心中的绝望如潮水漫延。
高阳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默然起身,缓步移至门边,用力一推,忽地眸光一凝,察觉出了异样。
此前他来山中亦有感受,越是使用灵力,灵力消散越快,如这道门会关得越紧。
说明此间有可以压制灵力的东西。
想明白了这些,他不动声色回到桌边,继续看事态发展。
“谁在拽我的脚!松开,快松开!”又有惊呼骤起
“出了何事?”旁边有人焦急追问。
“地在晃!地下有人!”
闻此一言,有人惊惶地跳到桌上,有人颤声大叫起来。
“门破不开,路寻不着,难道地下还要钻出鬼来不成?”
“这是非要逼死我们才罢休!”
众人的心绪狂乱到了极点,随着身体本能的带动,庭中之人竟然纷纷化成两拨。
一拨以神族为首,站在上方石阶上,神情凛然;另一拨则多是门第不显的子弟,与高阳等人站在门口,姿态已低了一等。
这部分人不是不想投奔神族,而是担心地上有不明的威胁,不敢妄动。
大嗓门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抱着酒壶,紧挨着小瞎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倏然,地下窜出一人,来人抖动着一身的土,开口却是:“诸位莫惊,莫惊。”
如此莫名的一句话,叫众人怎能不惊。他们在黑空中四处寻找声音的来处。
“我等乃大庭氏子弟,略通遁地之术,方才为探路求生,不慎误抓了哪位兄台的脚,实在对不住!”明昱叔父道。
“谁的脚不抓,偏抓我的,还把我挤到这一群人中,分明是记恨我!”炎平想起上山时明昱叔父对他极不友善的态度,小声骂道。
他满脸委屈,凑近细看身边之人。
一个是“拖油瓶”小瞎子,一个是“莽夫”大嗓门,一个是“百无一用”的酒坊主。
“哎,与这些人为伍,此番真是凶多吉少……”想到接下来的处境,炎平不由地哀叹。
不待大庭氏细说,已有人急不可耐问道:“地下究竟如何?可有出路?”
“无路,此地该是有压制灵力的阵法或者其他……。”
“当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当众人颓丧之际,忽有人扬声道:“横竖一死,不如合力运功,强破此门!一族之力不行,吾等百族联手,难道还冲他不破?我不信!”
“好!那便一齐出手!”众人应声而起,绝境之中,竟生出一股悲壮之气。
说时迟那时快,百族之人齐齐将灵力灌于掌中,共同挥向天幕。
一团啸天之气飞出,在即将飞抵长绫时,却如“羊入虎口”,被活活生吞了。
一堆人如泄了气的蚂蚱,瘫倒在地,那是精疲力竭后的绝望。
这番尝试以失败告终,对于高阳却是有了重大收获,他断定此中作祟之物定是灵器。
灵器,又是何物?
不过出现了也好,通过它至少能将幕后之人的来历查出一二。
就在这时,一声哀嚎响彻长庭,打乱了高阳的心绪。
“救命,救命……啊!!!”
呼喊声从众人耳中一晃而过,起听在庭中,转瞬间又移到了庭外。
终于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又是谁在捣鬼?”
暗夜无光,此时比黑暗更恐怖的是无声。
无人应答。
众人又等了一瞬,仍是无人应答。
高阳顿时警觉起来,他凝神闭目。
又是一声响起!
“放开我,放开我!”
扑通,扑通,扑通!随着声音消失,每个人的心脏都在毫无章法地乱跳。
高阳脑子里迅速闪过一种可能:
这是在无差别的杀人!
幕后之人是想不问来由地直接……弄死他。
但这倒是不像巫祖所为了,因为他不会让自己死得这般轻松。
“高阳啊,高阳,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按目前的情形来看,他毫无头绪。
记得鬼火冒说过,毕竟他是结了仇也不知道之人,高阳在心中自忖。
想到鬼火冒,方才在迷雾中阿唤救他的画面一下子跳到眼前。
“你才是鬼火冒……”冷不丁地,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
无意间,高阳竟召唤来了这位“冤家”。
门庭中一阵火光突现,众人眼前一亮,本以为出现了生机,哪想出现的是一团鬼火,火中还有一张骷髅脸在吧唧吧唧说话。
又是什么情况?
绝望堵住了他们的嘴,惊恐在喉,愣是发不出声。
高阳也惊了一跳,可不能因为它暴露自己。
他即刻打散脑中关于阿唤的意念,但不知为何,眼前的身影就是挥之不去。
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可眼一睁,阿唤还在眼前。
而且还越发清晰。
他怔了怔,用手想要拍去幻影,阿唤的样貌反倒更加真实。
他的手停在空中,眼中多了一抹惊异,多了一抹柔情。
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可在要碰到她的一刻,立即缩了回来。
吓得脸色惨白。
幸好没摸到,因为眼前之人是真的阿唤。
没有红绸遮挡,这是高阳复生后第一次看清阿唤的脸。
他放下手,不自知地后退了一步。
三百年的时空交替,光阴仿若不曾离去过那般,昔日的故知,熟悉的脸庞仍旧如前,可是再见已不能相认。
“打头将军,是打头将军!”人群的惊呼将高阳的思绪拉回,索性没有人注意到他。
门庭内响起欢呼声,之前绝望的人又从地上爬起,一拥而上。
战神降临,如晨光洒向大地,如春花开遍山野,被黑暗折逼到绝境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拥有三千战甲的这位女将军,每一次出场,其装扮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此时的阿唤,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裙,看似不夺目,其色却大为讲究。
下身裙裾处颜色为天青翠色,如天之初晓。往上颜色逐渐淡下,转为淡天青,如东方吐白。再往上淡天青逐渐褪去,变为白色,犹然生出一派天清日白之象。
她的外肩上围着一件雪狐披肩,细看上面有用狐毛绣出的芙蓉。那花与狐毛相生相合,就像狐狸身上原本就开着一朵花似的,既清雅脱俗又端严贵重。
更巧妙的是,这件披风根本不是真正的狐狸皮。她是阿唤在羊皮上一根根缝合了狐狸毛而成,才会显出这般绝顶风姿。
阿唤飞立庭中,俯视众人,手持水灵符,符上发着淡淡金光,整个人像从晨曦里飞来的仙子。有少女的灵动,又不失大气威严,如大地初生的光芒,照亮这黑暗永夜。
待阿唤飞近,众人落目一看,这传说中的战神竟生得比小雪更耐看几分。
小雪似海棠,在雪域中更显得娇艳娇俏,而阿唤似水莲,嫣然之貌,尤胜三春。最是那一寸秋波,尘埃不染却能睥睨众生。
氏族子弟们的目光全都停留在阿唤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高阳的窘迫与欣喜。
风雪误,晃晃三百年,伊人姿,盈盈一梦间。
高阳目之所及,这庭中除他与阿唤二人外,已无他人,可他却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恐惊了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