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大嗓门缓解尴尬,小瞎子大声吆喝起来:“诸位酒友,碧玉春已到!”
众人翘首,迫不及待道:“酒在何处?”
“百年碧玉春俱已备下,还请随我来。”小瞎子笑着给众人引路。
不多时,百坛美酒已被欢天喜地搬至庭中。
小瞎子执着酒壶,熟练地在人群中周旋:“客官请慢用。”
正当此时,大嗓门忽然浑身一颤,如遭电击,胡言乱语道:“麻、麻了……脚不听使唤……”
高阳恰好经过他身旁,见状了然,抬脚轻点其膝后。
大嗓门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被小瞎子顺势扶住。
“多谢小瞎子!”他惊魂未定,四顾张望,“不知哪个缺德的暗中作祟。”
高阳目光微转,恰与方雷氏大统领阴鸷的视线撞上。
“坊主、小瞎子,你们可真是我的贵人!”大嗓门声如洪钟,唯恐在座之人不知他三人的交情。
“你少给我们惹事就好!”小瞎子心中腹诽,脸上却是笑容不减,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出的话是:“酒友严重了!”
大嗓门浑不在意,热络地揽过二人:“来来来,此间尚有席位,我等同坐可好?”说话间已将高阳拉到了身旁。
他郑重地举起酒碗,向高阳敬道:“含章坊主多次仗义疏难!日后但有所需,在下定义不容辞!”
“举手之劳。”高阳欠身还礼。
“小弟也敬兄长一杯,相逢即缘。”小瞎子熟练地寒暄道。
大嗓门朗声大笑:“你不介意为兄叫你小瞎子弟的话,你叫我大嗓门兄,如何?”
“真叫大嗓门?”小瞎子忍俊不禁,“那小瞎子弟承蒙大嗓门兄抬举了,兄长干杯。”
三杯下肚,二人熟络起来。
“大嗓门兄,你我既是兄弟,不知为兄出生何处?”
“小瞎子弟,为兄乃蜀山西陵氏。”
一语入耳,小瞎子将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四下之人震惊不已,转头细细打量着大嗓门。尤其是方雷氏大统领,眼睛一会儿睁大,一会儿微眯,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堂堂蜀山西陵氏竟会有如此穷酸之人?
小瞎子擦了下嘴,窃窃地看向四周,正襟危坐地问道:“那西陵氏君长可有来?”
大嗓门愁眉苦脸:“要是我家君长在此,我还能受此欺负。”
一句话出,好些刚才给过大嗓门白眼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证实张挥没来,高阳暗自失落。自从巫祖血洗长留后,他们就不曾见过了。
即便两人都在蜀山,即便某位君长还极其爱好碧玉春,即便高阳还曾登门拜访。
听得小瞎子和大嗓门聊至兴处,大嗓门说漏了嘴,高阳这才知道张挥也在若水镇上,不过是在相公岭隔壁,一处人称野牛山的地方,抓一种名为食铁兽的神兽。
张挥从三百年前发明了弓箭后,便常常用一双“无极神弓和无影神箭”到处游猎,口头上说是为民除害,实则是寻味珍馐奇宝。
“哎,我的生死竟然连食铁兽都不如。”高阳心中自嘲。
半晌后,宾客已酒过三巡。
一阵花香袭来,海棠花雨间,娇人飞天而至。
只见一名女子飞临高台,身上一袭束腰白纱襦裙似千朵花枝绽放,下摆裙口散开,漾出一汪绿波,显出一派勃勃生机,像雪域里绽放的第一抹春意。
花下之人,巧目一睁,唇角一扬,纤手一动,竟牵动起空中飘飞的雪。或闪耀如星辰,或凝珠为玉露,洒在桌上、杯中和众人的眉间心上。
台下宾客,均惊为天人。
“蜀中真乃安逸乡,要是能天天欣赏这等姿色的女子跳舞,做鬼也值。”
“想得美,她可是若浮烟坊主小雪姑娘,没有点来头,休想请动。”
高阳没在意邻桌的攀谈,他更关注四周的动静,尤其是潜伏在暗夜中迟早会出现的杀局。
正想着,前方高台响起了一声咆哮,高阳抬眼望去。
“谁,谁打我?”
这一声,吓得小瞎子将手上的杯子惊落,因为他对这人的声音极为敏感,也极为反感。
此人便是方雷氏大统领,他见小雪舞跳得极好,一时忘情站了起来。借着酒劲大步往高台走去,醉步间差点把小雪拉下台。
却不知台下哪个不识趣的家伙向他扔了个榛子,正好打在他头上。
他脚下不稳,踉跄着差点滚下去。
他哪里吃过这种亏,对着台下一通乱指。
台下众人唯唯诺诺,无一敢吱声。
一位白衣公子轻轻举起手来,他坐在门庭中的第二排,约莫二十岁的年纪。
长相清秀俊朗,眼睛尤为有神,其中有股洒脱随性的皎洁,让人想多看几眼;又有股锋芒过境的尖锐,让人无端升起惧意。
白衣公子向大统领招呼了一下,顺势又扔出一粒榛子,恰巧又打中了他的胸口。一个动作下来,连“是我”两个字都省下了。
他气定神闲地换了个坐姿,好似等着台上叫嚣之人找上自己。
大统领被戏耍更加恼怒,龇牙咧嘴地向白衣公子走去。
“哎呀~”“啊~”还没等他抵达“战场”,又被一颗颗榛子打中。
白衣公子边打边笑:“看你这副样子,是不知道为何挨打咯?”
“他娘的,你是不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只关心赏心悦目的伊人,对乱吼乱吠的那什么并无兴趣。”
说完,白衣公子对小雪点头示意,小雪也向他回了一礼。
小雪见过的世面不少,不仅没被大统领吓住,反而笑得别有一番韵味,身后的海棠花映衬着伊人娇颜,好不生动。她欣赏地看着那位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抬起头来,眸光中带着挑衅,引得大统领更为气愤。大统领指着他,威胁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狗要跟你吠,难不成你还要叫回去!”
“抬起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爷爷乃方雷氏大统领。”
“看看,本公子给你台阶下,你还偏站那么高,不过始终是狗眼看人低,可别累及方雷氏之名。”
大统领见嘴上功夫不及对方,又被人嘲笑了去,瞬间恼怒异常,转脸看着俊公子:“公子,你看那死小子,竟敢对您不尊,对方雷氏不敬,要不要我替您教训一下。”
“不要丢人现眼,乖,坐下。”
众人从那个“乖”字中品出了一些异样,笑得不露声色。
俊公子没瞧大统领一眼,转身向后,朝白衣公子点了下头。
大统领没想到是这番结果,顿时怒火中烧,却愣是发作不得,一口气憋下,脸涨得通红。如是这样一来,他的酒意也醒了几分,定睛一看,才知那人乃列山氏少君长——云霄。
列山氏坐镇北方,方雷氏倒是不怕,但也不会因他一个统领与其少君长交恶。想到这层,大统领只得偃旗息鼓。
“他狗崽子的,活该!”这边厢,大嗓门肆无忌惮地笑道。
“为狗统领干杯,干杯。”小瞎子心里痛快,附和着大笑起来,又多喝了几杯。
有了碧玉春,众人兴致大起,拿着酒杯开始敬酒巡场。
“明昱兄,喜得贵子,恭贺恭贺。”
“我代表柏皇氏恭贺明昱兄。”
“还有我!”
“怎少得了昊英氏!”
一群群人围在前方头排处,向大庭氏送去问候,推杯换盏好生热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参加的是他大庭氏家的弥月宴!
一杯臻酿,一片芳菲,一许情思。半晌功夫,几多人已心坠此间。
尘世之路,各有纷扰,唯有此刻,以银雪为证,以春酒为引,可暂忘情仇。
在人群中,高阳、云霄、俊公子及一名雪天摇扇的少年,端坐此间,皆有遗世独立之姿。
四人当空遥望,各怀心事。
就在此时,从高处的无怀阁中飞出一根白绫。
高阳凝神,心下一紧。他的眸光没有随白绫飞往的方向看去,反倒立即看向了它的来处。
须臾,又是一根,两根、三根白绫飞出,而后万绫齐发,如箭雨破风而来,层层叠叠相交,编织成密不透风的渔网。
飞舞的白绫将所有人包围在门庭中央,前方无怀阁门窗“嚓嚓”关上,“哐当”一声震响,庭外最后一道大门也紧闭起来。
声响划破山野的寂静,重重叩击在醉酒之人心间。
高阳眸光忽闪,快速将各方变化收入眼底。
转瞬间,白绫围了满天。当最后一缕天光被遮掩,里面后知后觉的人才开始骚动起来。
“这、这算哪门子婚宴?!白幡蔽日,分明是送葬的阵仗!”
“莫非…莫非他们要放火烧了这里?”
“倒是来点火星子啊!这般伸手不见五指,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都看不见!”
“火折子…根本点不燃!”
“引火术也失效了!此地有古怪!”
混乱中,一句醉话飙出:“呵…这不成了关门打狗……”
话音未落,只闻黑暗中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即是那醉汉的痛呼与一句含混的斥骂:“你才是狗……”
不过片刻工夫,居于前座的方雷氏、大庭氏、葛天氏、列山氏、祝和氏,五大神族已向台阶之上飞去,威风赫赫,齐齐排阵。
后座的其他氏族子弟见势不好,心中惶恐,但也只能勉强操持起兵器来。出于求生的本能,年轻子弟开始向几大神族处窜逃。
高阳和小瞎子安静地坐在角落中,二人五感超群,见事见心,已然不需要依赖天光。他们全神贯注,仔细感受着一切声响和异动。
耳旁仍旧是杂乱无章的吵闹,突然,一阵清脆利落的拔剑声入耳。
场中有人高喊:“是四少神剑,有救了!”
四少神剑乃祝和氏绝学,上一任祝和氏之主是高阳的火正官,此招式由他所创,其威力高阳很是了解。
这套箭法在发出时,剑光与火光同时爆发,如一个巨大的“铁花”在空中绽放,可蔓延数千米,黑夜形如白昼。
庭中的所有人,可以说都在等着看这惊世一击,然而留给他们的只有两个字: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