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传来了消息。
御膳房中的一个送饭的小厨,今日被提拔进了内厨,但却是个有福接没福享的,刚进去不多时,滚烫的油锅掀了恰好浇在他身上,哀嚎声从御膳房传到御药房。
惊得瘫在床上的胡长生抖了抖眼珠。
内务府负责送各宫用度的宫女和太监,因为对食被抓,被割耳削鼻。
从下午直到次日凌晨,怪事频发,接连折了好几宫人,却又找不出什么丝毫错处,这种毫无缘由的怪事,宫人们只能将它归到神鬼之说。一时间,人心惶惶,暗流涌动。
纪平章办事贺景逸自然是放心的。
......
贺景逸一早上都在太医署,待过了午膳时分才来到延福宫,姜珂瞧着他脸色不太好,小心地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严找到了。”
“哦~那他有说为何会失踪这么一些时日吗?”萧严在月前就被派来延福宫,可好端端地却没了消息。姜珂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贺景逸摇摇头,“人是找到了,可却昏迷不醒,现在还在太医署。”
“是一个在外四所当差的宫监送来的,此人受过萧严的恩惠,萧严被人所害,抛尸于井,被他撞见,待人走后才加以打捞施救,救起来看见还活着,便一直将人藏在卧房,这是觉得不大好了,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才不得已冒险送到太医署的。”
姜珂听了,脸色也变得凝重,这是针对萧严,还是冲着她来的呢,如果是后者,还真是心思缜密。
“皇上,那名宫监知道是谁人下手的吗?”
“早上问过了,他只敢待在远处,那些人的模样没有瞧真切。想要知道真相,就看太医署能不能将人救醒了。可是这一早上,连宋医令也束手无策。”说完二人皆陷入了一片沉默,这将死之人,如何妙手回春啊?
“不如让奴婢试试?”
站在一旁的南星见姜珂遇到难处,便出声想要一试,论医药正统,太医院高手如云,可是论起偏方奇技,南星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姜珂听了,看着南星的神情,觉得此事可行,便向贺景逸开口,“皇上,臣妾相信南星,不如就让南星试一试吧?”
贺景逸思忖片刻,既然太医署也没有办法,让南星试试也好。
不消片刻,萧严就被抬来了延福宫,南星赶紧安置好人,开始把脉医救。
同行而来的还有方太医。
方太医一来便跪下向贺景逸与姜珂请罪,“微臣有罪,给纯嫔娘娘请脉不及时,以致病情恶化,全是臣懈职不察导致的,请皇上重罚。”
贺景逸神情阴郁,眉峰轻蹙,可他也清楚方太医的为人,断不是拜高踩低之辈。便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方太医直起身来,一脸愧疚地说,“娘娘中刀后本是微臣负责娘娘贵体,但后来事多,娘娘身体又恢复良好,就换做高太医请脉。”
“之后皇上下令换成陈太医,陈太医自缢后,臣以为高太医会接手,便没有过问,谁承想高太医听了流言,认为娘娘失了宠,便起了懈怠之心,推诿渎职不去请脉,如今已经被宋医令遣去慎刑司领罚了。”
说罢,伏身在地上磕起头来,“微臣也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
贺景逸眼里愠色渐浓,这些人,妄自揣测圣心,怠慢阿珂,真是罪该万死。
转头便对萧公公说,“你去一趟慎刑司,告诉平章,那个高太医也不必领罚了,就做成人彘,丢去护城河喂鱼。”
“至于你......”贺景逸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一条白绫,留个全尸,也算死前有点体面。”语气冷漠,不带感情,仿佛只是随意处置一个物品。
方太医听了这话,眼神毅然,此事他自知有错,死罪倒也不冤,皇上开恩,肯留他全尸,也算有个好结果,正要磕头谢恩。
“皇上,可不能错罚好人。”姜珂脸上刚刚恢复一些血色,带有一点病态的美感。
此事,方太医懈职不察,但罪不至死,况且之前几次为她医治可谓尽心尽力。姜珂这会儿正欲给方太医求情,作势要跪。
贺景逸一把将人捞起,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关切又责怪,“有话好好说,这是做甚,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与刚刚狠戾的帝王判若两人。
姜珂顺势起来落座,“于理来说,此事与方太医并无相干,纵然不察也不是大罪,何必赐白绫呢!况且,臣妾只派人去找了高太医,方太医也是毫不知情啊!”
几句温声软语,贺景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难怪人道最怕枕边风,如今管中窥豹,可见这位纯嫔娘娘当真是有点本事。
“既然阿珂不追究了,朕也没道理揪着不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一年,降职两级。日后绝不允许再犯同样的错误,阿珂就由你全权负责,切不可假手于人。若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朕再来取你的命。”
方太医又何尝不知这是姜珂在拉自己一把,连连磕头道谢,“谢皇上不杀之恩,谢娘娘不追究臣的过错,日后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娘娘周全。”
这边方太医刚走,南星那边就有了消息,萧严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要想醒来,还得再等上一些时间。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终于太阳落了山,鸟儿归了巢。
贺景逸便说有些困了,要回养心殿,姜珂刚要行礼送别,被贺景逸一把抓住手腕,“今晚,阿珂你来陪朕。”
幼年时,随姑母进来过一次养心殿,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当时自己感叹于殿内物件奢华,一国之君的用度果然不同凡响。
而这回是姜珂入宫后第一次进入,外殿中央还是那张金丝楠木雕金龙方桌,摆件像是全部换过,一应物品全是崭新的模样,但是相较之前却要朴素许多。
角几上摆着的是天青色素瓶,宫灯的样式也和其他各宫制式相仿,内殿和外殿之间用一道厚厚的缂丝暗纹幔帐隔开。
贺景逸拉着姜珂进入内殿,内殿要比延福宫宽敞许多,最里侧的拔步床看起来足能容纳三四人。
姜珂的视线落在了墙上的那副画上,“这是......”
贺景逸信步走来,与姜珂并肩站立,眼中充满了对画的欣赏。
“你那日说是作画,趁我睡着就偷偷走了,我醒来便看见这幅画在桌上。”
墙上正是那日偷布防图前所做的画,画上池塘碧波荡漾,一池亭亭玉立的莲花下是挨挨挤挤的莲叶,一道小舟行过的痕迹留在莲叶间,却只见舟尾不见舟身,一抹红色的衣角露出,给予人无限的遐想。
夏日已逝,画作却永恒。
姜珂早将此事忘诸脑后,没想到贺景逸却装裱好挂在了他的寝殿之中。
“怎么样?挂在这里是不是很合适。”贺景逸语气中尽是得意。
他刻的印,她作的画。
挂在眼前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皇上......”姜珂抬头看着贺景逸,姜珂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贺景逸的纵容和宠爱似一道阳光照在她的心里,周身被烘得暖融融。
可是,她不能站在阳光下。
这些宠爱像是偷来的,只要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下一刻就会消散,等待她的只有一条死路。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那些流言,前些时间还传的沸沸扬扬,在贺景逸回宫后戛然而止。
不用想也是他压下去了这些流言,这是不是说明那些传言他全听说了。
那他......信了吗?
若传言是假的,现在大可不必理会,可姜珂心里清楚,这些传言所说非虚。还有佳贵妃那里,随时都会事发。
姜珂双手握紧,指甲嵌进肉里,犹豫片刻后开口道:“皇上回宫后听到那些关于臣妾的流言了吗?”
贺景逸不急着回答,反倒是撩袍落座。
“什么流言?那些说朕的妃子是青楼出身,贞洁已失的流言?”
“对,皇上信吗?”姜珂看着贺景逸,想从他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可他依旧平静,毫无一丝波澜。
贺景逸回看过来,问了一句,“阿珂,那你是吗?”
姜珂的心顿时入坠深渊,“不是”二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咬着唇,眼角泛红,长长的睫毛在瑟瑟抖动。
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将手伸向了腰间,款款解开系在腰间的丝带,将在外罩着的对襟长衫脱下,衣服应声落地,露出雪白的肩膀,锁骨随着呼吸跌宕起伏,脖颈修长如天鹅。
贺景逸见姜珂如此这般,微皱眉头,连忙起身将长衫拾起,给姜珂披上,责怪道,“你又何必如此。”
“皇上并不信任臣妾,臣妾就在此处,是否完璧之身,皇上一验便知。”姜珂此时有些许懊恼,是一时赌气,也是为了打消贺景逸的疑虑,便是此时委身与他也未尝不可,自己早已入宫为妃,这一步在入宫时姜珂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贺景逸却没有如姜珂所想,去顺水推舟。他只是轻轻将面前这个如瓷般易碎的人儿搂入怀中,轻声安慰,“何时说过不信你,这些流言于朕来说都无关紧要,朕知道都是钱昭宁无中生有,日后定是要处置了她的。”
贺景逸一手抚着着她消瘦的脊背,柔声说道,“朕只是想亲耳听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朕全都相信。”
姜珂的心绪被安抚下来,但口说无凭,今晚一过,贺景逸便不会被钱昭宁找来的人轻易动摇。
于是,她抬起双臂,环绕在贺景逸的腰间,双唇在其耳畔轻启,“皇上,臣妾准备好了。”
贺景逸听了,全身酥酥麻麻的,这话对于他极具魅惑,怎么说也是正值年少,血气方刚,如今美人在怀,如何叫他按捺的住。
昔日不召妃嫔是那些庸脂俗粉入不了自己的眼,加上患有双魂症之事须得瞒住众人,故而即便有后宫佳丽也并未宠幸。
现在不同,心悦的女子就在自己怀里说她准备好了,这令他不禁心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