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花 第16章 第 16 章

乾清宫外

“皇上已经安歇下了，似月姑娘说了，天大的事也得等皇上醒来再说，你快走吧！”通传的公公从门里出来，连连摆手，赶南星走。

走？怎么能走，主子还等着皇上去救呢！南星不愿放弃，忙问道：“那萧公公呢？求您帮我找一下萧公公。”

“皇上临睡前赐了好些赏给关婕妤，让萧公公去亲自去送，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去了绛雪苑，哪个有功夫来见你。”守门公公一脸不耐烦，刚为了这些银子受了好一顿数落，再不肯替南星办事。

南星急得手心里都是汗，不住的搓着衣角，心里像是被油煎。“赏赐？去了绛雪苑？”怎么办，主子可怎么办呀！

望月宫外，小太监见萧公公停住了脚步，上前询问。

“萧总管，怎么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呀，许是夜里起风了。”

“哦......那赶紧走吧，皇上特意吩咐尽快送到，晚了关婕妤该歇息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透进宽缝的灯光也随着队伍前行趋于昏暗。院子里开始刮起了风，树叶被吹得猎猎作响。

是萧公公。

但是贺景逸却没来。

姜珂双手被捆着，身子被三四个婆子压着跪倒在地上。婆子们见外面的人走远，心下放松，手下的动作更加粗暴，推搡间姜珂头上的簪子被蹭掉，发髻也变得松散。风吹得碎发直往眼睛里扑，让她有点看不清前方。

再等等，乾清宫那么远，南星许是还没到。

又或者，贺景逸被什么事绊住了，他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还不得空。

太后却是等不及了，见来人确实不是贺景逸，紧张的神色舒缓了下来。虽然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但这几年总有些疏离，对待此事的态度也尚未可知，万一逸儿被迷惑，闹将起来，场面怕是不好看。

“带走！把东西也带上！”

一声令下，嬷嬷们把姜珂从地上扭架起来，小鑫子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见姜珂要被带走，只一个劲儿地喊，“太后娘娘，我家主子是被冤枉的。”

太后路过睨了一眼，并未发话，随行的太监领悟到太后的意思，放开手脚直往小鑫子身上招呼。小鑫子口鼻出血依旧说着冤枉，声音却越来越虚弱。

姜珂看着小鑫子因为她挨着打，还一直在维护她。心里有些不忍。她想喝止，可这布塞得可真紧，没留下一丝缝隙，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要啊，别打了，为难他一个小奴才干什么。

她盘算着，挣开绳索并不难，收拾这几个嬷嬷太监也简单，只是带着小鑫子怎么离开，南星又该如何。双手握紧又松开。

还不到时候，不能暴露，不然这关就真的过不了了。

贺景逸啊，你怎么还不来。

姜珂被押着走出望月宫，长长的宫道里人员纷杂，却噤若寒蝉，无人敢言，只剩下众人急促的脚步声。于是绛雪苑里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传到姜珂耳中。

“关婕妤端庄淑睿，性资聪慧......特赐贡品......南海东珠一斛......薰肌粉三盒......”

“谢主龙恩~萧公公，真是皇上连夜让你送的？”

“皇上......惦记......尽快送来。”

可能——真的不来了。

姜珂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堵着嘴的粗布让她的苦笑看起来没那么明显。

也是，他怎么会来呢。她现在是姜珂啊，又不是沐晴玥。

就是沐晴玥又如何呢？大火烧起的那一日，他不也没露面嘛！

风刮得更紧了，望月宫的宫门被吹得啪一声关住了，姜珂有点瑟缩，怎么都快初夏了，这夜里的风还是这样的冷啊！

太后率着众人并未去宁寿宫，而是径直来到宁寿宫旁边的雨花阁。雨花阁并不大，主间供着几尊佛像，是太后礼佛的地方。东次间用来日常休息和小憩，太后喜静，除林嬷嬷外从不让旁人进来打扰。太后自贺景逸登基以来就常在此起居。

西次间并不常打开来用，姜珂直接被几个老嬷嬷丢了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各种触目惊心的刑具摆在墙上，夹棍、铁枷、各式刀具，一把皮鞭呈现暗红色让人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

“姜美人，太后说了到底是皇上的嫔妃，就不动刑了，给您点体面。”林嬷嬷端进来一碗褐色的液体，一步步向着姜珂走去。到了姜珂面前，蹲下来，将她口中的粗布一把扯下，带着虚假的笑容，幽幽地说：“老奴再问一次，您到底是用什么妖术迷惑皇上的？”

姜珂坐起身来，眼神直直地盯着林嬷嬷，没有挣扎，“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不知太后想要什么答案。”

“您现在不说也没什么，只是这一碗不见日下去，不知道您受不受的住。”说着把药碗往姜珂面前伸了伸，一股浓浓的刺鼻味道钻进鼻腔，光闻着就觉得有些反胃。

“不见日嘛，药性猛烈，服用后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不过姜美人请放心，不会让您立即死的，这一晚您会剧痛难忍，断肠裂肺，毒入五脏后气绝身亡，早点交代早点减轻痛楚，您考虑清楚。”

“林嬷嬷，那太后想清楚了吗？明日皇上醒来后看见一具尸体，太后要做何解释呢？”姜珂据理力争，还想为自己取一线生机。只要太后越看重皇上，她就越安全。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若是您不招，那个巫蛊娃娃就是您的罪证。”

果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编个理由，太后就会坐实她的罪名。

咬死没罪，一碗不见日又会断送生机。

挣脱逃走，那灭门真相从此掩埋。

真是——一条死路啊！

“拿住她。”

就在姜珂思忖之际，林嬷嬷吩咐旁边几个老婆子擒住她的身子，又一把撬开她的嘴，准备将那碗药强行灌下。

姜珂动弹不得，双手还被捆着，嘴巴被林嬷嬷紧捏着，她扭过脸去不让得逞，可很快又被扳了回来，一碗药半碗进了肚半碗

洒在了身上。可怜平日最爱洁的一个人，今日却如此狼狈地躺在地上。

姜珂嗓子细，味觉还异常灵敏，一点苦味也尝不得，这药下去，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干呕，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姜美人，就这一晚了，您好好想想吧！”说完林嬷嬷带着那几个帮凶，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房间的门被关上，刚刚还喧闹的屋里，此时只听得见姜珂的呼吸声。

待人走后，只几息的功夫，胃里已经开始有了反应，一股灼烧感，从胃部向全身蔓延，身上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血液里穿行。

八年前没有死，却要死在今日了吗？

姜珂待人走后，又等了一等，担心林嬷嬷去而复返，确认人已走远，这才想把南星给的药丸拿出来，她试图用巧劲挣脱绳索，可一用力疼痛便会加剧，姜珂直皱眉，只得咬着牙忍过这一阵痛楚，头上也泛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意识到挣脱绳索可能行不通，缓了一口气，便跪坐起来，侧着身子，想让药瓶从怀里掉落出来。

试了几次，药瓶露出一半，猛地一扭，药瓶总算落地。可这一下也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嘴角不受控地渗出血迹。

姜珂蜷缩在地上，看着药瓶，脑海中全是贺景朔给她时说的那句话“此药在关键时刻能暂时封五识，强经脉，有七分把握能保你一命。可是于人寿数有损，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随意服用。”

姜珂苦笑一下，与立即就死相比，还是再活十几年比较划算。

于是，努力几番后才堪堪挪动身体至药瓶处，用嘴巴拔出瓶塞，将药丸倒出，看着和着土的药丸，没有多想，赶紧低头吞下。

终于......可以休息了！一阵晕眩，姜珂力竭昏倒在地上。

许是药丸起了作用，姜珂有了些意识，迷迷糊糊中，只觉身上的痛楚就已经减轻许多，虽未完全消失，可也足够缓上一缓。

接着，原本还能看到月光的房间变得昏暗，口腔里的苦涩在渐渐褪去，就连窗外的风声也弱不可闻。

姜珂困在了一片黑暗中，身边的一切皆感受不到，脑袋昏昏沉沉，过去如同走马灯在回放，好像回到了九岁那年，最终浮现出贺景逸的脸，“沐沐，我来救你了。”

那一日在林子里，她与几个孩子打猎玩，明明那只猞猁就在眼前，拿箭的功夫就不见了，追猞猁追得太狠，一口气跑出去老远，回头一看哪还认识来时的路啊。

她就这样迷路了，在寻路过程中又不慎掉入一捕兽的巨坑，脚也被兽夹夹伤了。过了许久，天色渐黑，这里渺无人烟，夜里又常有野兽出没，她害怕地大叫也无人应答。饥饿伴随着恐惧过了一个又一个时辰。就在她最绝望时，是贺景逸出现了。

“沐沐，我来救你了。”

贺景逸背着她往回走时，她还在抽泣。

“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管我了。”

“不会，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那语气那么坚定，那么不容质疑。

这一句话是世上最动听的一句话。

可是，贺景逸，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