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花 第15章 第 15 章

暮色漫过檐角，那些藏在砖缝里的暗涌，悄无声息的四溢。

“你听说了吗？这皇上日日都只去望月宫，是因为有不干净的东西！”

“嘘！可不能瞎说，你忘了上次绿窈嚼舌根，被贵妃娘娘直接拔了舌头扔出去，没多久就——”小宫女面上带了惧色，一手划过自己的脖颈。

俩人窸窸窣窣，又环伺四周无人，才敢放心的走了。

殊不知，背后的假山中藏了个小太监，鬼鬼祟祟找人报信儿去了。

宁寿宫中，太后勃然大怒。

“我就说皇帝怎么转性了？如此便说通了。就算那姜美人长得有几分像那孩子，也不至于让皇帝专宠。”

胆敢把邪祟之物带进宫里，哀家怎么回留她。

林嬷嬷在一旁，忽地眸光一闪，面露诧色，压低声音提醒道，“太后娘娘，先前钦天监说的话，您还记得吗？”

太后闻言眸目闪过厉色，旋即又沉了下去，“星象异动，有凶星犯帝星，恐冲撞了皇上。”她顿了顿，似犹豫了一秒，又极快做了决定，眼中寒光乍现，“之前那么多肖像的，皇帝都处理了，也不差这一个。”

林嬷嬷读懂了她话里的深意，弓腰退下，进了内室，须臾，拿了东西递给手下的人。

林嬷嬷自八岁起就跟着太后，两人虽是主仆关系，但却有姐妹情谊，彼此了解，又相互信任。如今，太后不用说话，仅一个眼神，她也能将事情办的妥帖。

“哀家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狐狸媚子，又有什么手段！”

江山社稷容不得半分差错，宁可错杀，也决不能放过。

入夜，宵禁。

一更的棒子敲过第二响，宫道两侧的宫灯突然灭了两盏，飘忽的灯光将疾行中人影拉长，如同索命鬼差一般延伸向望月宫。

望月宫中，姜珂正坐在莲荷纹窗边的紫檀木小榻上，捧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又命南星将刚刚泡好的六安茶拿出来泡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一声快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

“主子，主子。”

声音是小鑫子的，平日里他虽毛躁，但却是个懂礼节的，不会如此，应是有急事。

南星迅速开门将他放进来，“外头有人朝着咱宫里来了！”小鑫子不带喘气，一口气吐了出来，“街上的宫灯太暗了，奴才看不清有多少人，但他们连灯笼都不提，还走得飞快。怕是来者不善！”

砰砰！宫门被叩响。如同巨兽低吟。

南星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这不怪她，说到底，年龄还小。她原来跟着贺景朔，日日学本事技艺，但人性之间的明争暗斗却没见识过。

姜珂起身将茶杯放回原位，嘴角带出一丝微笑，“该做的准备都做过了，咱们现在在风口浪尖上，这些事难免会遇到，你莫怕。”

她既然敢承宠，就做好了面对任何挑衅的心理准备。

“主子，这怎么办啊，要不您躲躲。”

“无妨，是福是祸，还难下定论。”

砰砰砰！

宫门的叩击声落得更密了。

姜珂点点头示意小鑫子去开门，又命南星将她从荆州带来的药瓶拿出来。

顷刻，南星便取出了东西，只是眼睛里蒙了水汽，“主子，你……”

她知道这药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愿意面对。

姜珂依旧淡淡微笑安慰，然后又交代，“若是一会儿我真出了事，你可以想办法去乾清宫试的找找皇上。”

是啊，该做的都做了，从她听到宫里有人说她魅惑皇上开始，她就带南星他们把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处理了，白天小心外人进出，晚上防止有人从檐顶潜入。

找不到把柄，应该是拿她没办法的。

可今日她的右眼直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林嬷嬷扶着太后自望月宫外进来，身后跟着齐齐两列人，一个个身量敦实，肩背宽厚，一看就不是伺候的，而是拿人的。手中还压着一个被绑了的小太监，不知是哪个宫里的。

太后步履虽慢，手中的玉杖却一步一响，如同催命鼓。

姜珂欠身请安，“臣妾恭迎太后娘娘凤驾，未能远迎还望太后娘娘恕罪。不知太后娘娘深夜驾临臣妾宫中，可是有何要事屈尊垂询。”

太后娘娘一言不发，不怒而威，完全没了之前和善的样子。

她环视一周，旋即下令，“进去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出来！”

太后下令的片刻，姜珂已将事情想了个明白。

这些人果然是来找东西的，大抵是因为关倩语散布了谣言，她素来善妒又爱争宠，干出这些不足为奇，但是太后竟然亲自出马，甚至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着实令人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间，早年祖父教导她的话又好像给了答案——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越是亏心事做的多的人，越在意鬼神之说。

好在，姜珂这里的东西已全处理过。

屋内翻找的声音不断，窸窸窣窣、咣咣当当，听声音，没少翻箱倒柜，定是把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刚沏的那壶六安茶也被碎在了地上。

只是可惜了那套秘色瓷茶具，她心里着实喜爱的紧。

不多时，里头的人面带冷色提出一堆东西掷在地上，“太后娘娘，可疑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一堆杂乱的东西，各色物件都有。青鸾铜镜、仙鹤字画、凤尾尊、青花缠枝莲纹赏瓶，其中还有关倩语送的佛像，就连书也都被扔了出来。

都是些日常的物件，应当不会有问题。

等所有人歇了动静，姜珂嘴上示弱，但神色却很淡然，“太后娘娘，妾身惶恐，不知您来望月宫所找何物？”

太后依旧不语，只是一味眼神扫视，在这黑夜之中，如同狩猎之主。

恍惚间，姜珂在暗色的那堆杂物里，发现了一件不属于望月宫的东西。

那是？

方才为首的嬷嬷，一手捡起东西，另一手直接揪起姜珂的胳膊向太后身前压去，又用力踢在她腿窝处，咚的一声。

姜珂双膝直愣愣磕在地上。

嘶。姜珂疼痛难耐，却又生生忍了回去，挺直了腰板，瞧去。

那是一个巫蛊娃娃，黑色绸锦并不常见。

“啪！”太后不问青红皂白，一掌扇上姜珂脸颊，她瞬时红肿难耐，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本宫执掌后宫数十载，最容不得这等污秽邪术玷污宫闱，竟敢以此魅惑皇上！本宫倒要看看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兴风作浪！”

身为后宫之主，却**独裁，滥用私刑，这大梁果真是一贯的恶心下作，如同八年前一般。

姜珂眼神示意南星去搬救兵。

姜珂收了眼中的恨意，泪眼婆娑，带了委屈，“太后娘娘明察，妾身自入宫以来，始终谨记娘娘的教诲，细心伺候皇上，希望能如娘娘所愿，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怎么如今，皇上不过是随着心意多来了望月宫几次，妾身就有罪了呢？”

“总不能别的姐妹留不住皇上的心，也不准望月宫留啊，这是如何的道理？怕是列祖列宗知道了，也不能安息。妾身着实委屈啊！”她的委屈，逐渐转为哂笑。

太后怒气更甚，“巧言令色，真是妖女无疑了！林嬷嬷，堵了她的嘴！”

几个婆子手里抓着粗绳恶狠狠走来。

“慢着！你们如此做派就不怕皇上要了你们的脑袋！”婆子停了脚，面面相觑，竟胆怯了一丝。

看来她猜的没错，贺景逸并不是完全听太后的，平日里太后和贺景逸面上虽过的去，却从未有个什么母子之间的温馨时刻。

“太后娘娘选择此时带人过来，想必是瞒了皇上。若是明天皇上知道此事，误会太后娘娘擅自抓他的人，又该如何是好？”姜珂借着皇上想办法脱身，“妾身甚至太后娘娘对皇上的一片苦心，可也得皇上认才行啊。”

“姜美人，你不必拿皇上来压哀家，本宫与皇上母子连心，皇上自会体谅本宫的良苦用心。”

瞧这样子，太后是铁了心今天要拿她问罪，怕是那巫蛊娃娃的来由也不简单，现在只期盼南星能将贺景逸叫来了，不然，今日怕是要凶多吉少。

——

乾清宫宫门外，南星被死死拦住。她掏出全部的银子给守门的公公，公公从一开始的恶言恶语，换了一副谄笑，说让她 在门外稍等片刻，便再次闭门。

南星在门外急地团团转，终于门开了！

——

望月宫中，不论姜珂如何争取辩驳，全都无济于事，老婆婆得了凤旨，毫不客气，暴力用粗布塞满姜珂的嘴，粗绳将她紧紧捆了起来。

突然，宫外脚步声骤起，来的人应该不少，宫道里黑压压的暗色，被宫灯照亮。

太后眼中闪过惊诧，“不是说皇上歇下了吗？”

林嬷嬷狐疑道，“老奴听的清楚，确实是歇下了，这会儿应是小皇上在。”

“那这是？”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公公的声音在宫外传来，“都仔细着些。这些东西金贵着呢！”

听见萧公公的声音，老婆子押着姜珂的手松了松，许是带了几分后怕。万一皇上来了，见着她们几个下人，将她的爱妃如同兽崽子这般大绑，许是要大发雷霆。手起刀落，将她们几个无足轻重的老婆子砍杀，也未尝不可能。

姜珂的心也稍微舒了舒。

望月宫的宫门，留了一条宽缝，那条宽缝里的光越来越亮，脚步声越来越响，没有慌乱，有的是整齐的步调，姜珂望着宫门等待，她的神识突然闪回幼时贺景逸从巨坑上探出头来救他的模样。

是萧公公带着人，可，可并未在望月宫停留，更未推门进来。

这是为何？

姜珂挣扎地想喊出声，却只能哼唧如同蚊蝇嗡嗡。

小鑫子溜了边大喊，“萧公公救我家主子，救救姜美人！”但很快被制服，脸直接被压在地上摩擦，踩踏，以示警告。

门外的队伍，真的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