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一听了华年的吩咐,回到市局,就立马开始联系。她先拨通了张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喂?哪位?”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
“您好,是张薇女士吗?这里是昆城市公安局。请问您是李沐水同学的母亲是吗?”
“是。他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惹事了?”女人的声音瞬间绷紧。
林弦一斟酌着用词:“张女士,请您冷静。我们发现了李沐水同学,情况比较严重,需要您立刻来市局一趟当面沟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严重?他人在哪里?”
“我们在城西实验中学的后楼储藏室找到了他。很遗憾,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听筒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抽气,紧接着是东西落地的闷响。张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不可能!他……他应该在他爸那儿!或者……或者自己回我这儿了!他以前都是这样的!”
“请您尽快过来,我们需要您确认一些信息。”林弦一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挂断张薇的电话,她又联系了□□。男人的反应更直接,嗓门很大,带着焦躁和一丝不耐烦:“警察同志?什么情况?那小子是不是闯祸了?我这两天忙,没顾上他,他不是该去他妈那儿了吗?”
“李沐水同学被发现于学校内,已经身亡。”林弦一直截了当。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过了好几秒,□□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茫然的质疑:“……死了?怎么会?他……他那么大一孩子,平时都不用我们操心的……是不是搞错了?”
“请您来市局辨认遗体,并配合我们调查。”
一个多小时后,张薇和□□几乎是前后脚赶到市局。两人没有同行,甚至没有交流。张薇眼圈红肿,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像是刚从某个场合匆忙赶来。□□则穿着工装,身上带着机油味,眉头紧锁。
停尸房里,冰冷的寒气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白布掀开一角,露出少年青白僵硬的侧脸。
张薇只看了一眼,身体就晃了晃,用手死死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则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很大,嘴唇哆嗦着,喃喃道:“……真的是沐水……”
询问室里,林弦一给他们倒了温水。华年也过来了,靠在门边。
“最后一次见到李沐水是什么时候?”林弦一打开笔录本。
张薇捧着水杯,手指冰凉:“是……是上周五下午。我送他回他爸那边。按照约定,这个星期该他爸管。”
“你没去接他?”林弦一问。
“我……我那天临时有个重要客户要见。”张薇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着……想着他等不到我,会自己坐公交回我那边的。他以前也这样过,很乖的,从没出过岔子……”
□□猛地抬起头,脸色难看:“我以为他周一就该去学校了!就算没去他妈那儿,他也该自己回家啊!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所以,从上周五到今天,整整六天,你们两位都没有主动确认过孩子的具体去向?”林弦一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张薇和□□同时沉默了。看着他们沉默,林弦一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最后发现说谎的痕迹较小。
张薇的眼泪无声地流,□□则沉默地搓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孩子大了,懂事,我们……我们也就没盯那么紧。谁想到会出这种事……”
问询结束,安排人送走几乎虚脱的张薇和神情恍惚的□□后,林弦一站在走廊的窗前,外面夜色浓重。
华年走到她身边,递过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初步尸检报告。
林弦一接过,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她迅速翻阅,目光在冰冷的专业术语间扫过,眉头越拧越紧。
报告显示,李沐水身上伤痕遍布,新旧叠加。十根手指的指骨,全部在近端被人为折断,依据骨质出血和愈合情况判断,是死前造成的损伤。膝盖和手肘都有挫伤。
然而,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在死者手臂静脉发现了一个新鲜的针孔,血液样本已送检,排查常见毒品及药物成分。最刺眼的一行字出现在关于衣物检测的附录里:在李沐水的外裤内侧,检测出属于他本人的精斑残留。
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最终确定的死因带来的寒意。
死因:重度营养不良及脱水导致的器官衰竭。通俗讲,他是被活活饿死、渴死的。
林弦一捏着报告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边缘起了褶皱。一个身上带着如此多暴力痕迹的少年,最终却死于最缓慢、最痛苦的消耗。
“现场勘查有进展吗?”
华年摇头:“陈陈那边初步反馈,室内灰尘厚,除了保洁和最早发现尸体的保安的脚印,只提取到几枚不完整的、属于李沐水自己的鞋印。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财物……他身边只有一个空书包,里面什么也没有。至于那个锁已经恢复,是只能从内锁上的锁。”
她抬起眼,目光清冽,“我听说那个地方因为已经被废弃了,监控也不全,只能看到他是在进入了那栋楼是吗?”
华年沉默片刻:“嗯,他的人际关系还在查,根据二楼的脚印,有嫌疑的几个人全部是未成年,你记录的时候注意方式方法。”
林弦一看着那个报告还有其他的信息,在等待那几个孩子过来的时间里,心里开始做起了模拟。
一个听话从来不乱跑的孩子为什么会去到那个废弃的教学楼,那里大门口太远了,从二楼跳下去是因为教室门口有人?
那些人却没有把钱带走,要不然就是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钱。要不然根据现场混乱的脚印来说,他们也被吓到了。
林弦一还在思考着,就听到同事说人来了,于是立马拿上东西去了接待室。
一进去就看到几个孩子坐在那,看到自己进去却下意识的避开视线,他们在心虚。
慢慢的走过去坐下,然后看着不敢直视自己的孩子,把手里的纸递过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在纸上写出来就好。”
过了一会收了回来,看到上面统一的都是周二下午放学就没有在见过了。林弦一挑了挑眉,扫视了一眼对面的孩子,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天你们有没有去过那个放弃的教学楼?”
林弦一指尖捏着纸,上面又是统一的没有去过,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手机放平,轻点屏幕开始播放,画面里是他们打闹着进入废弃楼一楼的视频。
那几个孩子在看到这个画面后立马安静,你看我我看你的不说话。林弦一把纸平摊到他们面前,然后安静的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先开口,顺便在不断的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突然她注意到有一个孩子手指紧紧扣在一起,然后不断的看着其中一个男孩,又被那个男孩瞪了一眼后就立马低下了头。
“你们在里面见到了李沐水是吗?见到他的时候他什么状态,我看资料你们是一个班的,是你们约他过去的吗?”
突然,那个一直抠着手指、不时偷瞟中间那个高个男孩林杰的瘦小男生,肩膀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猛地低下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
“呜……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眼泪大颗砸在桌面上,“我们,我们就是叫他来玩玩……没想怎么样的,谁知道……谁知道他那么疯,直接就跳下去了啊!”
闸门一旦打开,堤坝便彻底崩溃。
“是林杰!”另一个寸头男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指向中间那个高个男孩,“是林杰用他的笔记本威胁他来的!说他要不来,就把……把他那本写满怪话的笔记本扔到学校论坛上!”
“对!是林杰约的!”
被指认的林杰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恶狠狠地瞪向说话的人,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一种虚张声势的凶狠。但他紧抿着嘴,依旧一言不发。
林弦一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杰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转向那个最先哭出来的瘦小男生,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清晰:“然后呢?把他叫来之后,玩了什么?”
“我们,我们就是……”瘦小男生抽噎着,话说不利索。
寸头男生接过话,语气急促地辩解,仿佛这样就能撇清自己的责任:“李沐水他,他一直那样,说话细声细气,走路也扭扭捏捏的,我们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的就……就闹着玩了一下……”
“怎么闹的?”林弦一的笔尖点在笔录本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就……就用手……弄了他几下……”寸头男生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躲闪,“我们觉得……觉得他那样,挺有意思的……”
“他反应很大?”林弦一追问。
“他疯了似的挣扎!”寸头男生立刻强调,仿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力气大得吓人,又抓又咬!我们都没按住,然后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一下子挣脱开,转身就扑向那个破窗户……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就跳出去了……”
“我们当时都吓傻了!”瘦小男生哭着补充,“跑过去一看,他趴在一楼那边的草地里,一动不动,我们太害怕了,就……就赶紧跑了……”
拼图碎片终于勉强凑齐。
林弦一合上笔录本,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林杰。他依旧梗着脖子,但脸色已经苍白,眼神里的凶狠底下,是藏不住的慌乱。
“林杰,”林弦一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过去,“李沐水跳下去之后,你从哪跑的,前面的监控没有你出去的画面。”
林杰看没有办法只能开口。
“后面,他们跑了之后我去看了一眼李沐水,我去的时候他没有死,他站起来了见到我又跑了,我就没有管想出去,结果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那几个平常收保护费的混混,所以我就又跑回去从后面的围墙上翻过去了……”
似乎是怕林弦一不相信,还立马补充到,顺便把袖子和裤脚拉起来。
“你看,我不知道那个墙上有玻璃,我的膝盖和手都不刮破了,不相信的话你们去查,那个上面还有血迹呢!”
林弦一刚刚看过去,视线却被他手上的一个针孔吸引注意力,立马捏住他的手。
“这个针孔是怎么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