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爱哥哥,最喜欢他了。
我讨厌妹妹。
严格来说,安予凝并不是我们的妹妹,但自从我与哥哥私下“进食”的事情被福利院发现后,我们无法选择地成为了命运共同体——被无视、被排挤、被无端霸凌的“异类”。
“看啊,瞎子和吃人怪又在一起玩了。”
“好恶心,快走。”
“怕什么,看我的。”
一块石头丢过来,打翻了我的画具盒,里面的笔洒了出来,五颜六色的,是用三个人的零用钱凑在一起买的全部财产。
“你们几个给我站住!”哥哥冲了出去,赶跑了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我咬着嘴唇,蹲在地上整理那片狼藉。
一只小手从旁边摸过来,在空着的地面胡乱摸了几下,终于摸到两支笔,用手心把上面沾的灰尘抹掉,朝我递过来。
是林安宁。我没说话,把笔接下,她轻轻漾开一个笑容,又接着在地面上摸索起来。
她从小就不曾拥有视力,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前的弃婴。据她自己所说,她在睁开眼睛的情况下可以勉强分得清有光和黑暗的地方,但只要她睁开那双无神的眼睛,其他孩子就会大喊着“好可怕”从她身边逃开,所以她很久没有睁开过眼睛了。
她的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光了。
我和哥哥是在经历了那次失去双亲的事故后被送进来的。哥哥长着一张很可爱的脸,虽然这样说有点自恋,但和哥哥长着同样的脸的我也是同等程度的可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很快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孩子。
我们总是被围在人群中间,林安宁和我们的处境刚好相反,她总是缩在没有人的角落,偶尔会被人围起来,那一定是在被欺负。
明明可以不用管她的。
“不可以欺负人!”
哥哥上去驱散了欺负人的孩子。他喜欢英雄故事,还说过我们得救的那天,是一个像天使一样长了翅膀的孩子救了我们。真是个怪梦,哥哥却坚定地相信那是事实。
从那天开始,我们成了林安宁唯二的玩伴,她总是“凛哥”“冽哥”地称呼我们,好像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哥哥一样,拜她所赐,愿意和我们在一起的孩子也越来越少,哥哥却满不在乎,认真地和她玩起了“兄妹游戏”,教她功课,帮她照顾不便的生活。
真正的转折是从我的“罪孽”开始的。
进入福利院后没多久,我开始变得奇怪了。
我喜欢哥哥,可以的话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待在一起,但从某一天开始,哥哥在我的眼里有了另外的色彩。
美味……对,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
正常的食物对我来说逐渐变得索然无味,每天就算吃过了三餐,我仍有一种无法被填满的空虚感。
我想吃掉哥哥。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时,我惊恐得浑身战栗,但马上又被甜美的诱惑所取代。我努力压抑着冲动,只是不动声色地在他身边嗅着他的气味,来满足这种怪异的食欲。
可很快,气味也开始无法满足我的欲求。
那天夜深人静,我睡在哥哥旁边,盯着那个白皙的脖颈。神差鬼使地,我咬了一口。
刹那间,一股温热的波动仿佛最上等的奶油一般滑入口中,随即整个身体都跟着发热、酥麻了起来,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我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我想吃的不是“血肉”,而是哥哥身体里面某种说不清楚的“能量”。
“呜……”
哥哥醒了,捂着脖子,惊讶地看着身边幸福到双目失焦的我。
“予冽……”
他小声惊呼,把我从恍惚中叫醒,看着他睁大的双眼,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我竟然伤害了我最喜欢的哥哥。
“哥哥,我……”我流着泪,一五一十地把真相告诉了他。
“难怪你最近看上去随时都是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出乎意料地,哥哥没有生气,而是一脸认真地分析起来。“也就是说,只要咬我几下就可以缓解这种症状了,对吗?”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你愿意让我咬吗?会痛的……”
“你又没咬掉肉,只是有点小伤口,没关系的。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了。”
我抱住他,小声哭起来,旁边的孩子被我吵醒,奇怪地看了看我们,又继续睡了。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如同平常那样安慰着我。
哥哥,我好爱你。
我们开始了瞒着所有人的“进食”生活。每隔三五天,当我的饥饿感无法抑制时,便会和哥哥一起躲进衣柜。我的食欲越来越强烈,有时在“进食”结束后,哥哥会看上去疲惫不堪,我总是在满足了食欲后才察觉到这一点,同时心生愧疚,但下一次“进食”的时候,我又会忘却一切,大快朵颐。
于是,毫无意外地,我们被发现了。无从辩解,我们在做的事情是“异常”的。福利院从此对于我们变成了地狱,而对于“地狱”来说,我们这对兄弟,才是恶魔。
而那时候唯一愿意理睬我们的,就只有林安宁一人而已。
我讨厌她,更准确来说,是嫉妒。
在我给哥哥带来不幸的时候,只有她能让哥哥露出笑容。
可她似乎察觉不到我的敌意,和亲近哥哥一样地亲近我,只因为我是他的弟弟。
在18岁这一年,我和哥哥搬出了福利院。用我卖画和哥哥打工赚的钱,我们租了一间房子,不大,但住起来很舒服。
林安宁和我们一起搬了出来。她还没到离开的年纪,但哥哥坚决不愿意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福利院也巴不得一次性甩掉我们几个包袱,同意暂时保留她的监护关系的同时,让她出来跟我们住。
我们成了真正的兄妹,从搬出来的那天起,她有了新的名字——安予凝。
——
“哥,你哪儿来的这么低领的衣服?”
“这个……是室友借我的。”
傍晚回到宿舍,一打开群组视频通话,安予冽就马上发现了安予凛今天的穿着和平常不同,二话不说地盘问起来。
为了掩盖脖子上的齿痕,安予凛的衣服清一色都是高领上衣,不过由于第一天入住宿舍穿的那件沾了血被丢掉,其他的又都洗了,为了让他不再裸着上身走来走去,钟翎拿了自己的T恤给他穿。
和早上晨跑的不是同一件,但前面同样印着可爱的恐龙图案。
“答应和你去买新的,还没空出时间去买,先穿这个将就一下。”
被这么说了,安予凛也只好心怀感激地收下,不过钟翎的风格好像都是领子敞得很开的款式,又比安予凛大一个衣码,穿在他身上,宽宽大大地露出一大截锁骨,多少有些不必要的风情。
反正脖子上的齿痕,钟翎和安予冽看到了都不要紧,安予凝又看不到,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
“你室友让你穿这么暴露的衣服,他安的什么心?哥,你在那边要是受欺负了一定要跟我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钟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安予凛吓了一跳。虽然电话是拿到宿舍阳台打的,但似乎在房间里也能听到。
“啊,这位是哥哥的室友吗?你好,我是妹妹安予凝,哥哥受你照顾了。”
从电话那头听到了钟翎的声音,安予凝礼貌地打了招呼。虽然她看不见,但为了和不住在一起的哥哥们好好聊天,她也打开了视频通话。
凝凝,谢谢你呜呜呜……
在心中暗暗感谢妹妹把气压拉回了正常水平,安予凛重新开启话题:“今天下午一直在忙,刚刚洗完澡才发现手机里面有十几条予冽的消息,要我看到了马上开视频通话,是什么事?”
“啊……你问那个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安予冽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偏偏安予凛和安予凝又都是会有耐心听他说的性格,他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交代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大学的课,就想问问你……感觉怎么样,课程能跟上吗?”
虽然看上去很凶,行为也有些过激,但安予冽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家人。安予凛轻轻笑起来,阳台上有微凉的风吹过,从他的领口滑进去,荡起宽大的T恤,像个令人身心舒畅的粘人精。
“稍微落下了一些之前的课程,但现在开始追进度的话,小菜一碟啦。”
视频通话的另外两张脸同时放下心地笑起来。
“好厉害,不愧是凛哥!”
“哥,虽然上次我反对你去黎海……但我重新想过了,你应该好好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我收回之前的话,希望你在大学里面过得开心。”
似乎是觉得既然已经坦诚了,索性就把心里话都一股脑倒出来,安予冽难得老实地表达了内心的想法。安予凛忍着泛泪的冲动,微笑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两个宝贵的家人。
“嗯!予冽、予凝,谢谢你们!”
温馨走向的群组通话结束,安予凛并没有马上收起手机回房间,他单独点开了安予冽的私聊对话框,输入了一条信息。
“予冽,这两天状态怎么样?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却间隔了十几秒没有回复,正当安予凛开始纳闷时,消息过来了。
“还好。”
意外简短的一条回复。
“如果不舒服了,及时和我联络,我会想办法,知道了吗?”
再次长达十几秒的“正在输入”后,更短的回复跳了出来。
“嗯。”
“你的家人……还挺热闹的。”回到房间后,钟翎少见地主动搭了话,虽然保持着学习的姿势,但刚才的通话他似乎听到了不少。
“我的弟弟妹妹都是很好的孩子,改天介绍给你认识。”正说着话,安予凛的视线落到了书架上的一排“百科全书”上。
“对了钟翎……异能里面,有没有那种,嗯……吸食异能之类的种类?”
“有的,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嘛……以前看过的漫画里面出现过这种异能,感觉还挺酷的。”
钟翎挑眉转向安予凛,盯着看了一会儿,但看上去没有要仔细追究的意思。
“你查一下侵蚀系。”
“哦……好的,谢谢。”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安予凛慢悠悠地从书架上抽出百科全书的《异能篇》,埋头翻阅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就找到了那个异能的名字。
——“神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