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穿过静心寺的院墙,带着草木抽芽的清新气息,吹进后院的小院。
卢珞棠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捏着一枚打磨光滑的石子,目光紧紧锁定着不远处树干上的靶心。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粗布襦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露出纤细却结实的小腿。
三个月的冬日蛰伏,让她褪去了几分乞讨时的怯懦,身形也拔高了一些,眉眼间的坚定愈发清晰,只是那张小小的脸上,依旧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咻——”
石子带着破空的轻响,精准地击中靶心中央的红点,嵌入树干半分。
卢珞棠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半年来,刘嬷嬷教的暗器手法,她已经练得愈发熟练,如今十米之内,无论是静止的靶心,还是飞舞的虫鸟,都能百发百中。拳脚功夫也不落下,虽然力道不及成年男子,但招式灵活刁钻,寻常的地痞无赖,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姑娘,该读书了。”
院门外传来刘嬷嬷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推门声。卢珞棠转过身,看到刘嬷嬷提着食盒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和尚,手里捧着几卷书册。
“嬷嬷。”卢珞棠迎上去,接过刘嬷嬷手里的食盒,“今天是什么好吃的?”
“你最爱吃的荠菜馄饨,还有一碟酱牛肉。”刘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目光落在树干的靶心上,眼里满是欣慰,“又进步了,刘嬷嬷现在怕是都接不住你的暗器了。”
卢珞棠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嬷嬷教得好。”
“是你自己聪慧又肯下苦功。”刘嬷嬷拉着她走到石桌旁,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着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快吃吧,吃完了,把这几卷书看看,是郡主让人送来的,说是对你有用。”
卢珞棠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几卷书上。书册封面是深蓝色的锦缎,上面绣着简单的云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知道,这半年来,武珩昭虽然从没来过小院,却时常会让人送来一些东西——或是珍贵的药材,或是孤本的典籍,或是合身的衣物。
她从未说过感谢,武珩昭也从未提过缘由,仿佛这只是一场基于血誓的交易,冰冷而纯粹。
可卢珞棠心里清楚,那些药材,恰好是她练武功不慎扭伤筋骨时需要的;那些典籍,大多是关于兵法谋略、朝堂权术的,正是她迫切需要学习的;就连衣物的尺寸,也随着她的长高而不断调整,细致得不像只是敷衍责任。
“郡主……最近还好吗?”卢珞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刘嬷嬷舀馄饨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叹了口气:“不太好。圣驾跟前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
卢珞棠的心沉了沉,放下手里的筷子,认真地看着刘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姜承业和玄鸦。”刘嬷嬷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懑,“姜承业最近在朝堂上势力越来越大,拉拢了不少官员,处处针对郡主,还在圣人面前说郡主的坏话,说她私下培养势力,意图不轨。玄鸦那个奸贼,更是阴魂不散,时常给圣人出馊主意,试探郡主的心思。”
卢珞棠的指尖微微收紧,握着的筷子几乎要被捏断。
姜承业、玄鸦,这两个名字,像两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血海深仇。她没忘,武珩昭10岁那年,正是眼前这位“圣人”——武崇烈,发动宫变弑兄夺权,改元“景和”,自立为帝,才有了后来的一切。如今四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岐王,而是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圣人,可猜忌之心,反倒比从前更重了。
“圣人……相信了?”
她声音有些发紧。
“圣人本就对郡主心存忌惮。”
刘嬷嬷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毕竟郡主太像她母亲,也太像当年的太祖皇,聪慧过人,又有威望。姜承业和玄鸦一吹风,圣人对郡主就更冷淡了,上个月还收回了郡主手里的一部分兵权,把她身边几个忠心的护卫也调走了。”
卢珞棠沉默了。她能想象出武珩昭的处境,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面对的是弑兄夺权、心思深沉的父亲,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的政敌,还要在这样的绝境里暗自积蓄力量,等待反击的时机。
14岁的少女,背负着太多不属于她的沉重。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
刘嬷嬷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补充道,“郡主心里有数,表面上顺从圣人,暗地里却没停下脚步。她最近结交了镇守边关的李将军,李将军是当年卢将军的旧部,对郡主很是忠心。而且,民间对圣人的怨言越来越大,大兴土木、搜刮民脂,百姓怨声载道,很多人都念着郡主的好,觉得她才是能安稳天下的人。”
卢珞棠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知道武珩昭的能力,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一定能扳倒武崇烈、姜承业和玄鸦。
可她不想等。
她想快点长大,想快点拥有足够的力量,能站在武珩昭身边,和她一起对抗那些黑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小院里,只能靠刘嬷嬷的只言片语了解外面的情况,什么也做不了。
“嬷嬷,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朝堂和圣驾那边的事情。”
卢珞棠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想知道姜承业和玄鸦每天都在做什么,想知道圣人的动向,想知道李将军的情况。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刘嬷嬷看着她眼里的光芒,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以后我每天来,都把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你。不过你要记住,无论知道多少,都不能冲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长大,好好变强。”
“我知道。”
卢珞棠重重地点头,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了馄饨。馄饨的鲜香在嘴里弥漫开来,可她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心里的火焰,被刘嬷嬷的话点燃,烧得越来越旺。
她要变强,不仅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能在武珩昭需要的时候,成为她的助力。
吃完早饭,卢珞棠收拾好碗筷,便拿起武珩昭送来的书册。第一卷是《孙子兵法》,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凌厉洒脱,一看就知道是武珩昭的手笔。批注里,有她对兵法策略的理解,有对历代战役的分析,还有一些结合当下局势的思考,字字珠玑,让卢珞棠受益匪浅。
她坐在石桌旁,一边看书,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要点,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标记出来,等刘嬷嬷下午来的时候请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书页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伴读。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小院里的果树抽出了新芽,开出了淡淡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草木的清香。卢珞棠的进步越来越快,不仅武功和学识日益精进,对朝堂局势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她知道了姜承业最近在忙着为武崇烈修建奢华的行宫,借着圣人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引得百姓怨声载道;知道了玄鸦最近频繁出入皇宫,时常在圣人书房里密谈,似乎在策划什么阴谋;知道了武崇烈因为沉迷酒色,身体越来越差,对朝政也越来越懈怠,很多事务都交给姜承业打理;知道了武珩昭已经暗中联系了三位手握兵权的将军,都是当年卢将军和太祖皇的旧部,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起兵拥戴武珩昭。
更关键的是,她从刘嬷嬷口中得知,姜承业的独子姜明轩自幼被宠坏,性格嚣张跋扈,时常仗着父亲的权势在外惹事,姜承业虽偶有训斥,实则颇为纵容——这一点,被卢珞棠默默记在心里,成为她日后可能利用的破绽。
卢珞棠的心,随着这些消息起起落落。她既期待着武珩昭能早日发动反击,又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这天下午,刘嬷嬷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
“姑娘,出事了。”
刘嬷嬷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才压低声音说道。
卢珞棠心里一紧,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
“姜承业派人来搜查静心寺了。”刘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慌张,“说是接到线报,说卢家有遗孤藏在静心寺附近,奉了圣人的命令,要彻底搜查,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卢珞棠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姜承业终于还是找到这里来了!他竟然敢借着武崇烈的名义行事,看来是料定了圣人不会深究,也或许,这本就是武崇烈默许的
——毕竟,她这个卢家遗孤的存在,对武崇烈而言,也是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们……什么时候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已经在山门外了,估计很快就会搜到后院来。”
刘嬷嬷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后果不堪设想!”
卢珞棠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她不能被抓住,一旦被姜承业抓住,不仅自己会死,还会连累武珩昭,甚至会破坏武珩昭的计划。
“嬷嬷,你别慌。”
卢珞棠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你先出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别引起他们的怀疑。我自有办法躲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
刘嬷嬷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你忘了,我会暗器,也会点防身术。”卢珞棠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那口井,“这口井的井口虽然用石板盖着,但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是我之前练习暗器的时候发现的,足够藏下我一个人。他们搜查的时候,肯定不会注意到井下面的暗格。”
其实,这个暗格,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退路。自从住进小院,她就知道,这里不是永远的避风港,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
所以她每天都会仔细观察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月前,发现了井壁上的一个小暗格,足够她藏身。
“可是……”刘嬷嬷还是有些担心。
“没时间了,嬷嬷,你快走吧!”
卢珞棠推着刘嬷嬷往门口走,“记住,无论他们问什么,都不要紧张,就说后院一直没人住,只有你偶尔来打扫。”
刘嬷嬷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点了点头:“好,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
说完,刘嬷嬷快步走出了小院,轻轻带上了院门。
卢珞棠立刻行动起来,快步走到井边,掀开盖在井口的石板。井口不算大,下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井壁上的青苔。她趴在井口,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那个暗格的位置,就在井口往下两米左右的地方,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小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井壁上的凸起,一点点往下爬。井壁很滑,布满了青苔,她好几次差点摔下去,都死死地抓住了凸起的石头。终于,她爬到了暗格旁边,侧身钻了进去,蜷缩起身体。
暗格里很狭小,只能勉强容纳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
很快,院子的门被一脚踹开,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呵斥声。
“给我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尤其是那间木屋和那口井!”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应该是带队的头目。
“是!”
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有人走进了木屋,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有人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用刀戳了戳草丛,敲了敲墙壁。
“头,木屋里没人,只有一些破旧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再搜!仔细点!那口井,去看看!”
卢珞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手里的石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们发现了暗格,她就用石子攻击他们的眼睛,趁机逃跑,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脚步声走到了井边,有人弯腰看了看井口,说道:“头,这口井是枯井,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下去看看!”
头目呵斥道,“说不定人就藏在下面!”
“是!”
卢珞棠听到有人放下绳索,准备下井。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暗格里没有任何遮挡,一旦有人下井,肯定会发现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刘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静心寺里如此放肆!这里是佛门圣地,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老东西,少管闲事!”
头目不耐烦地呵斥道,“我们是奉了圣人旨意,受姜大人差遣,前来搜查要犯的,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圣人旨意又如何?”
刘嬷嬷的声音依旧镇定,“静心寺是皇家敕封的寺庙,没有圣人亲授的手谕,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搜查。你们有手谕吗?如果没有,就请立刻离开,否则,老奴就去皇宫面前告你们一状,说你们亵渎佛门,惊扰圣驾!”
头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老嬷嬷竟然如此强硬。他确实没有圣人的手谕,只是奉了姜承业的命令,前来搜查。
姜承业说,只是搜查一个小小的孤女,没必要惊动圣人,随便打着圣人的旗号就能行事,没想到会遇到阻碍。
“你……你别胡搅蛮缠!”
头目有些底气不足,“我们只是例行搜查,很快就好,不会惊扰到寺庙的。”
“例行搜查也不行!”
刘嬷嬷寸步不让,“没有手谕,就是不行!要么你们拿出手谕,要么立刻离开!否则,老奴现在就去报官!”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头目似乎有些犹豫。他知道,静心寺确实不好随意得罪,而且如果真的闹到圣人面前,他拿不出手谕,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姜承业虽然有权势,但也不能公然违抗圣人的命令。
“哼,算你狠!”头目冷哼一声,“兄弟们,撤!”
“头,不搜了?”有人问道。
“搜什么搜!再搜下去,惹出麻烦,谁担待得起?”头目呵斥道,“我们先回去,向姜大人禀报,拿到手谕再来!”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卢珞棠在暗格里,紧紧攥着拳头,直到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刘嬷嬷走进院子的声音,还有她轻轻的呼唤:“姑娘,姑娘,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卢珞棠慢慢爬出暗格,回到院子里。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睛,看到刘嬷嬷正站在井边,脸上满是担忧。
“嬷嬷,谢谢你。”
卢珞棠走到她面前,声音还有些发颤。
“谢我干什么,吓死我了。”
刘嬷嬷拍了拍胸口,拉着她上下打量,“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卢珞棠摇了摇头,“幸好有你,否则我就被他们发现了。”
“也是侥幸。”刘嬷嬷叹了口气,“姜承业这次没有拿到手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想办法。”
卢珞棠沉默了。她知道,刘嬷嬷说得对,姜承业不会轻易放弃,这里已经暴露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嬷嬷,我想离开这里。”
卢珞棠抬起头,眼神坚定。
“离开?去哪里?”刘嬷嬷愣住了。
“去李将军那里。”
卢珞棠说道,“你说过,李将军是我爹的旧部,对武珩昭也忠心。我去投靠他,不仅能避开姜承业的搜查,还能在他那里继续学习武功和兵法,早日变强。而且,我还能帮武珩昭联系李将军,传递消息,为她将来的反击做准备。”
刘嬷嬷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她没想到,这个才四岁的孩子,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而且如此有决断力。
“可是……你一个孩子,去边关那么远的地方,太危险了。”刘嬷嬷担忧地说道,“路上不仅有劫匪,还有姜承业的人四处搜查,你根本过不去。”
“我可以伪装成乞丐,或者流民。”卢珞棠说道,“我会武功,会暗器,能保护自己。而且,我可以沿着小路走,避开大道上的关卡和巡逻的士兵。只要能到达边关,找到李将军,就安全了。”
“不行,太冒险了。”
刘嬷嬷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我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郡主,让郡主想办法。”
“不能告诉郡主!”
卢珞棠立刻说道,“现在郡主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要是让她知道我这里暴露了,肯定会分心,甚至可能会为了保护我,做出冒险的事情,被姜承业和玄鸦抓住把柄。我不能连累她。”
刘嬷嬷沉默了。她知道卢珞棠说得对,武珩昭现在确实不宜再生事端,面对圣人的猜忌和政敌的打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可是,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刘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嬷嬷,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小乞丐了。”卢珞棠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舍,却更多的是坚定,“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完成我该做的事情。你放心,我到了边关,会想办法给你传递消息,让你知道我安全。”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必须去。我不能一直躲着,我要主动出击。姜承业和玄鸦想抓我,我偏要活着,还要活得更好,将来还要亲手报仇,把他们欠卢家的,一一讨回来!”
刘嬷嬷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知道,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决断,她拦不住。
“好,我答应你。”
刘嬷嬷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会帮你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干粮、水、药品、暗器,还有一些碎银子。我还会给李将军写一封信,你带着,他看到信,就会相信你。”
“谢谢你,嬷嬷。”
卢珞棠的眼眶有些湿润。这半年来,刘嬷嬷像亲人一样照顾她,教她东西,保护她,这份恩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
刘嬷嬷摸了摸她的头,“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变强。等你有能力了,就回来,和郡主一起,为卢家报仇,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我会的。”
卢珞棠重重地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当天晚上,刘嬷嬷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给卢珞棠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足够吃半个月的干粮,几瓶疗伤和解毒的药品,十几枚打磨好的石子和几枚飞针,还有一些碎银子。她还写了一封信,用蜡封好,交给卢珞棠,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给李将军。
“路上一定要小心,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晚上找隐蔽的地方休息,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刘嬷嬷一遍遍地叮嘱着,眼里满是不舍。
“我知道了,嬷嬷。”卢珞棠把包袱背在身上,紧紧攥着那封信,“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在郡主身边,多帮我留意她的安全。”
“我会的。”
刘嬷嬷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水,“走吧,趁着夜色,我送你出寺。”
卢珞棠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院。这里是她穿书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虽然简陋,却给了她半年的安稳和温暖。她在这里学会了读书写字,学会了武功暗器,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
再见了,小院。
再见了,嬷嬷。
她转过身,跟着刘嬷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色深沉,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淡淡的清辉。卢珞棠跟在刘嬷嬷身后,沿着静心寺的小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巡逻的僧人,都被刘嬷嬷用借口打发了过去。
很快,她们就到了静心寺的后门。刘嬷嬷打开后门,外面是一片漆黑的树林。
“从这里走,沿着小路一直往西,就能到达边关。”刘嬷嬷指着树林深处,“路上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嗯。”
卢珞棠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刘嬷嬷一眼,“嬷嬷,保重。”
说完,她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树林,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刘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这个苦命的孩子,能够平安到达边关,能够早日变强,能够完成她的心愿。
卢珞棠在树林里快速地穿梭着,月光是她唯一的指引。她的脚步很轻,像一只灵活的小鹿,避开了树枝和石块,也避开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她不敢停留,只能一直往前走,因为她知道,身后可能随时会有追兵,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
走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稍微休息了一下。她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啃了几口,又喝了点水,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
山洞里很潮湿,透着一股寒意。卢珞棠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看着洞口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一片平静。
她知道,从她走进树林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将迎来新的篇章。不再是躲在小院里的温室花朵,而是要独自面对风雨,独自闯荡这个残酷的世界。
她想起了卢家灭门的惨状,想起了奶娘临死前的嘱托,想起了老乞丐的收留之恩,想起了刘嬷嬷的照顾,想起了武珩昭的冷漠和隐忍。
这些人,这些事,像一道道烙印,刻在她的心里,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有力量,继续走下去。
她拿出胸口的暖玉,紧紧攥在手里。玉的温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一股温暖的力量,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和疲惫。
武珩昭,等着我。
等我从边关回来,我会变得很强,很强。
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扳倒武崇烈,杀死姜承业和玄鸦,为卢家报仇,为所有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我会让你知道,你护着的,不是一个只会躲在背后的累赘,而是一个能和你并肩作战的战友。
卢珞棠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背上包袱,再次走进了树林。
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树林里,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中,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走,朝着边关的方向,朝着未来的希望,也朝着复仇的终点。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皇宫深处,武珩昭收到了刘嬷嬷派人送来的消息。
武珩昭坐在静思院的窗前,手里拿着那封短信,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姑娘已安全离开,前往边关投靠李将军”这句话时,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放下信,拿起桌上的暖玉,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卢珞棠,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好好长大,好好变强。
我等你回来。
到时候,我们一起,颠覆这个黑暗的世界,创造一个新的天地。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闪烁着名为“期待”的光芒。
暗潮,已经开始涌动。
一场注定改变天下格局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