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课题的进行,如同在楚瑾歆和江泝临原本平行的生活轨迹上,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沟通变得频繁且必要,线上讨论,线下碰面,地点也不再局限于严肃的实验室或研讨室。
有时,因为一个急需确认的参数,江泝临会在晚课后发来信息,两人约在离宿舍区最近的二十四小时自习室,快速讨论完,再各自回去。
楚瑾歆会发现,他偶尔会穿着宽松的灰色运动服出现,头发还有些微湿,像是刚洗完澡,少了平日那份一丝不苟的严谨,多了几分随意的少年气。
有时,讨论拖延到饭点,秦教授会大手一挥,让课题组核心成员一起去学校餐厅的小炒部“改善伙食”。
圆桌上,大家围坐一起,话题不再局限于课题。物理系的赵宇是个活宝,总能带动气氛,连带着让话不多的江泝临也显得没那么格格不入。
楚瑾歆通常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大家笑的时候跟着弯起嘴角。
她会注意到,江泝临虽然很少主动加入闲聊,但当别人提到某个有趣的物理现象或数学悖论时,他会抬起眼,听得认真,偶尔还会补充一两句精准的点评。
他的米饭吃得很快,但夹菜的动作却不急不缓,和他解题时的风格很像,目标明确,效率极高。
一次课题组聚餐,大家起哄让秦教授请客喝饮料。
秦教授笑着应允,让年轻人们自己去柜台点。
楚瑾歆正要起身,坐在她斜对面的江泝临已经站了起来。
“我去吧。”他声音平淡,目光扫过众人,“要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报上名字。轮到楚瑾歆时,她顿了顿,说:“热的茉莉奶绿,谢谢。”
江泝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示,转身朝柜台走去。
等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大袋饮料,他准确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奶绿放到了楚瑾歆面前,塑料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谢谢。”楚瑾歆低声道。
他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继续分发其他饮料。
楚瑾歆捧着那杯温热的奶茶,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他记得她要喝热的。在这种嘈杂混乱的环境下,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惊人的、观察入微的习惯,只是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冒犯感,而是一种……被悄然关照的细微悸动。
课题的协作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独处时间。
在图书馆,当楚瑾歆遇到一个与课题相关的数学难题时,她会下意识地思考,如果是江泝临,会从哪个角度切入。
而江泝临在构建模拟环境时,也会不自觉地考虑楚瑾歆那边算法实现的便利性和可解释性。
他们开始在一些非课题的学术问题上,有了更自然的交流。一次在图书馆,楚瑾歆正对着一篇关于概率图模型的论文蹙眉,江泝临路过她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
“这篇的证明过程跳步有点多。”他声音不高,恰好她能听见。
楚瑾歆抬起头,有些惊讶。
他指了指论文的某一处:“关键在这里,他隐含地用了一个马尔可夫链的平稳分布性质,但没有写明。”
经他一点拨,楚瑾歆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原来是这样……谢谢。”
“嗯。”他应了一声,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种短暂的、基于学术本能的指点,自然而坦诚,不带任何刻意。
楚瑾歆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于他的存在,习惯于他那种独特的、精准的思维方式。
夏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某天晚上在宿舍,她一边贴着面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瑾歆,我发现你最近提到‘江大神’的频率,好像没那么充满敌意了?甚至……还有点欣赏?”
楚瑾歆正在整理第二天课题汇报的材料,闻言动作一顿,没有抬头:“一起做项目,难免接触多些。他专业能力确实很强。”
“哦——只是专业能力吗?”夏阁拉长了语调,凑过来,面膜下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我可是听说,有人看见你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了哦?虽然是课题组一起,但你就坐他旁边对吧?”
楚瑾歆耳根微热,强自镇定:“课题组聚餐,座位是随便坐的。”
“是吗?”夏阁笑嘻嘻地缩回去,“反正我觉得,咱们江大神那座冰山,好像在你面前,融化得特别快那么一点点。”
“别瞎说。”楚瑾歆嗔道,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不得不承认,江泝临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不再是那个冰冷的“观察者”。
他严谨,却也会在细节处流露关照;他沉默,却拥有洞察本质的锐利;他追求极致,却也懂得在合作中妥协。
这些新的认知,像一块块拼图,逐渐覆盖了最初那本笔记本带来的阴影。
她依然不确定自己对他怀有的是怎样的情感,是欣赏,是好奇,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吸引?
她只知道,她不再抗拒这种靠近,甚至开始隐约期待,在图书馆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在课题讨论中听到他冷静的声音。
日常的刻度,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清晰且……值得期待。
那座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桥,似乎正在这春风日暖中,逐渐稳固,成为可以通行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