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利威尔BG 烟障四海 第45章 恸哭

德里安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了两天造访了调查兵团。

埋头实验刚刚闭关出来的分队长韩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招呼侍从把大包小包的食物从马车上搬下来，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传闻中的欧格尼阁下带着食物造福调查兵团来了？”

“不。”德里安的脸色不太好，他说：“听说阁下因为重训吃不到晚饭，我把容易保存的食物给她带来了，都是厨师长精心准备的。”

夏延在欧格尼府的餐饮，小到三份配酒的可口程度，大到主食的营养均衡，厨师长罗科·路威都是费尽心思地准备着。

因为与历代家主不同，夏延·欧格尼不是那种每份餐都意思意思动两口的类型，罗科做的每份餐她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而且她的味觉总是能让她精准地说出他搭配餐饮时的用心细节。

在德里安慌慌张张地拿着夏延寄来的信对罗科·艾利说出“阁下没晚饭吃！”的时候，罗科·路威立刻感受到了一种愤怒和被挑战。

他风风火火带着手下连夜准备，终于将腌制好的肉类和干粮准备妥当，并细心向德里安嘱咐了每项食材的用法，他最后一拍桌子，说道：“直接带我去吧！德里安先生！欧格尼阁下在调查兵团里多个私人厨师也不算什么！晚饭都吃不上才是大事！”

德里安直觉夏延不会喜欢这样大张旗鼓的事情——虽然他带着这一车的食物来找她已经很大张旗鼓了——于是他只好安抚了罗科·艾利，并说自己会和夏延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韩吉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对此啧啧称奇，念叨着利威尔真行，把堂堂欧格尼女公爵吃得死死的。

而事件的主人公如旋风般出现在了事发现场，夏延拉着德里安走到角落里，对方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她，但她推开文件，想了想又接了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搞得太夸张了，我给你信说我已经有饭吃了啊。”

“路威厨师长连夜准备的，您在调查兵团怎么能受这种委屈？重训又是怎么回事？”德里安问。

夏延难得表现出了支吾了的意思，她知道德里安一向和利威尔不对付，最后她吐出来一句：“也许可能大概是我有错在先。”

“您就是不想驳那个臭矮子的面子。”德里安立马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

“不是，你怎么对他这么大敌意，我也没比他高到哪里去。”

“您得有168吧！这叫没高到哪里去？”

“啊啊啊！”夏延感觉自己要疯了：“这不是重点！”

德里安看着对方挠头顿首的躁动样子，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文件说：“这边是必须您过目才可以的文件，包括属地的粮食调配和扎克雷先生需要的军团资金，以及壁外调查的资金调度表。”

“又他妈要钱来了。”夏延开始翻看手头的文件，她皱着眉把那份盖着总统章的文件看了一遍，说：“这他妈什么玩意，不行，凭什么驻扎兵团的装备钱也要我出一部分，真当我钱是大风刮来的。”

德里安默然地拿出了随身带的小笔准备录写。

“写：请扎克雷阁下翻看上月资金调度单，已超出契约金额的五分之一，为避免影响欧格尼领地正常运行，此项不予通过。”

夏延看起来相当烦躁，但起码没把脏话骂进给总统的回复里。自从扎克雷与她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之后，这厮就一直暗暗地把超出契约金额的资金单子往欧格尼家送，夏延已经忍让了不少，但现在着实不能再继续忍让了——因为这厮完全不会见好就收，只会蹬鼻子上脸。

她把几份文件统统审看了一遍，然后把回复口述给了德里安，最后她抽出了壁外调查的资金单子拿在手里，把其他的塞回给了德里安，她小声感叹了一句：“又得死人了。”

“……阁下，您在我面前可以心直口快，其他时候还是稍微……”德里安有些担忧今天看起来格外烦躁的夏延。

“我有数，这种话我又不会当着调查兵团人的面说。”夏延拍了拍德里安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士兵的重训真不是人能承受的，想想他们累成这个样子还得出墙面对随时身死的局面稍微有点感叹。”

她说的是乌兰·特尔内拉。

相处了几天，她发现这个傻小孩确实只是个傻小孩，跟以前她在开拓地遇见的那个叫艾伦·耶格尔的小孩性格上有点像，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勤勤恳恳，人其实也很善良，但一根筋，且非常冲动。

“这次壁外调查您要一起去吗？”德里安比较关心这个。

“去啊。”夏延说：“这次又没有该死的家族会议。”

德里安看着她，欲言又止，夏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不肯说，所以她也懒得回答他。

他们俩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德里安委婉地问道：“您不怕巨人吗？”

“我以前在地下街的时候，”夏延说：“收我做调酒师的米索乌夫先生评价我，剥开皮来全身都是胆。”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不怕死的人什么都不怕，而且我很强的，你也打不过我。”

德里安一听她说出死这个字就有些急眼，但夏延又把他堵了回去：“好了德里安，别婆婆妈妈的了，该干嘛干嘛去，如果你是想见罗兹，倒是可以跟我一块儿吃午饭去。”

她提起罗兹，德里安才想起那个小姑娘来，夏延受的大伤小伤全靠这个后勤女士兵的照料。

“我为什么想见她——您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见她，我就不能和您一起用午餐了？虽然和您一起用餐有些逾距……但是我现在毕竟也是您的家臣了，而且这是在调查兵团……”

夏延乐了。她觉得德里安碎碎念起来跟个孩子似的，于是她拍拍他的肩膀，说：“行行行，走，吃午饭。”

正是饭点，餐厅里人头攒动，奥路欧倒是眼尖，他在夏延刚踏进餐厅的时候就瞥见了她——其实是瞥见了德里安那悬浮在人群之上的金毛——他向他们挥手招呼她们过去。

整个利威尔班连同他们老大都坐在一起吃饭。德里安瞥见利威尔的脸，立刻表情就糟糕了起来——这可是重训自己家主还让她吃不上晚饭的罪魁祸首。夏延回头低声嘱咐了他一句：“别找他麻烦了。”

他们一坐下。奥路欧立马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紧张了起来，他这才想起夏延刚刚被重训还挨饿这么一茬，德里安从坐下开始就脸色不善一言不发，而自家老大的气场也在往冰点跌。

奥路欧有点头皮发麻，抬头却看见夏延神色无常地拿起勺子吃饭，她还泰然自若地和佩特拉搭起了话，全然不顾坐在利威尔和德里安中间的奥路欧。

整场午饭奥路欧都食之无味，在他终于吃完最后一勺浓汤之后，他立刻端起餐盘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自家老大却也已经吃完了，他们俩一块站了起来。

一直都没说话的利威尔这个时候倒是对夏延说了一句：“午休完来训练。”

夏延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的笑意凝在嘴角，带着疑惑说了一句：“今天不是给我放假吗？你昨天晚饭的时候说的。”

“我可没说给你放一整天。”利威尔说。

完了。

这是奥路欧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他知道自家老大原本绝对是准备给夏延放一整天假的，因为下午他们的格斗训练缺一个人才能凑成对练，利威尔已经从隔壁韩吉那边把法科借了过来，如果夏延要来，那么必然就是又多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家老大确实是在找欧格尼阁下的茬，而夏延本人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夏延，发现对方正在深呼吸平缓心情，但她捏在手里的勺子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夏延埋头冷静了一会儿，周围的人都胆战心惊地等待她做出反应。

果不其然，下一秒，还是无法冷静的夏延·欧格尼已经抬起左脚踩在了椅子上，她拿自己的勺子指着利威尔，怒道：“出来打架！立刻！就现在！马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奥路欧惊慌失措地想道。

利威尔拿他的招牌表情——不知道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面对夏延的举动，他动都没动，冒出来一句：“你脑子进水了？”

夏延已经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缺眠和多日重训的疲惫再加上扎克雷的流氓条约已经让她的脾气爆到了极点，利威尔现在又天天跟扎克雷似的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给她添堵。

而她确实说到做到，不是那种空有气势的类型。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都在悄悄地远离这块区域——这两尊神仙要真打起来哪有人能拦得住啊？

奥路欧甚至没来得及躲，欧格尼阁下已经带着一阵疾风拂过他的耳畔向利威尔袭去，在他慌里慌张地拉着佩特拉躲到一边的时候，身后的餐桌已经发出了被撞击的巨大声响。

他回首看向案发现场，在叮当落地的餐盘边上，冲着他们强到非人的士兵长摆出格斗姿势的居然不是夏延·欧格尼，而是她的护卫德里安。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想拎着利威尔的领子问他到底发什么疯，但德里安一个疾步上前站在她面前一副要和利威尔打一架的样子是夏延没想到的。

不过也确实，这家伙忠心耿耿，把家主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毕竟君主赋予骑士的剑是代表着责任和义务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东西。

但是他的君主刚刚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君主，彻彻底底地陷入自己的地下街痞子角色里没出来。

在夏延愣怔的时间里，德里安已经冲利威尔出拳了。利威尔面无表情地闪了两下——到这里夏延就已经知道德里安想干什么了，绝对是德里安的拿手好戏勾踢摔，先用上段冲拳迫使对方后退，再拿腿勾住对方的腿顺势抓住对方的衣服破坏重心将其摔倒。

利威尔压根没给德里安使出摔技的时间，他扯住对方向自己袭来的手臂，一勾拳直中德里安的腹部，一拳到肉，巨大的冲击之下，德里安硬是被这一拳带得腾空而起直直地摔了出去。

在他干咳着捂着自己的腹部想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并且深知接下来德里安只有挨打的份的夏延站到了利威尔的面前，认了输。

她垂头丧气地说：“好啦，下午来训练就是了。”

说实话，利威尔也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他打德里安的这一拳他还是挺出气的。

奥路欧不知道是该因为没看见两尊神仙打架而失望，还是该为劫后余生的餐厅庆幸。

但他似乎置身事外地太早了一些。

当下午格斗对练的时候，夏延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对他说“来吧”的时候，奥路欧就深知神仙打架的余火还是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在他第五次被夏延撂倒在地之后，他已经对身为男人的尊严没有多大感受了，他只希望这一趟对练赶紧过去，让他和埃尔金对练放松放松。

而对面那个恶女贵族看起来倒一点反应没有，她甚至把奥路欧当成了实验对象，面无表情地训练起自己的各项摔技——别腿摔、夹背摔、接腿摔。

奥路欧虽然从她想训练摔技这一点摸到了她接下来想对他实行什么招数，但这女人的速度实在是太他妈快了，她又快又稳，让他防不胜防。

该死，上次感受这种绝望还是跟兵长对练。奥路欧心想。等等，兵长揍了她的属下，所以她现在还很正当地在拿兵长的属下本大爷我出气？

而这两尊阎罗从那天之后，开始了非常彻底的冷战。

“这就是典型的硬碰硬，”埃尔金对此私下评价：“他们两个人都很有棱有角，这种凑在一块儿是很可怕的。”

“可是他们俩不都认识……八年？九年？十年？反正很久了啊。”奥路欧说。

“又不是十年都是这种关系，你看看他俩，别看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我估计他俩都是头一次，欧格尼阁下就是在兵团太清闲了，她再被人追杀受个伤什么的，咱们兵长不照样得连夜跑去看她。”埃尔金说。

他拍了拍奥路欧的肩，眼神里带了点同情：“我们还行，就是苦了你了。”

奥路欧倒觉得其实自己也还行。虽然夏延对利威尔视若无睹，但她因为公务有家臣分担的原因确实清闲了很多，也逐渐习惯了重训的强度——这女人真是天杀的厉害这都能习惯——只要一休假，她就蹲守在后厨给大家调酒喝。

从喜欢喝酒的厨师大叔，到奥路欧、乌兰·特尔内拉和罗兹这些士兵们，大家都在夏延休假的时候往后厨凑，等着她给自己调一杯什么有意思的新口味。

没过两周就到了九月末，秋季的风终于拂去了夏日燥热的空气，而就在这样终于舒爽起来的天气里，调查兵团再一次进行了壁外调查。

夏延和罗兹还有乌兰·特尔内拉一起被分配到了后方。在打头阵的利威尔班终于抵达墙外的驻扎点之后，后方的队伍才陆陆续续抵达。

奥路欧和佩特拉左等右等不见夏延他们那个班回来。夏延·欧格尼的格斗术确实出众到难有敌手，但她毕竟鲜少对阵巨人。夜幕将至，巨人们都将停止行动了，奥路欧和佩特拉按捺不住去找了一趟埃尔文团长，询问是否入夜之后让他们去搜寻。

就在埃尔文几乎要回答了的时候，门外一阵骚动，乌兰·特尔内拉的恸哭声带着他惊惶到语不成句的声音传了进来。

乌兰·特尔内拉背着鲜血淋漓的夏延骑着马抵达了他们的驻扎点，他泪流满面地任士兵们将他背上的欧格尼阁下扶下来检查伤口，他用他已经沙哑了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为了救我和罗兹……对不起……”

罗兹和他们班剩下的人都死了，她们都永眠在了巨人的口中。

夏延救了乌兰·特尔内拉一命——她削去了巨人紧攥乌兰的手，但她被巨人的另一只手反拽住绳索甩在了地上。

断裂的刀片插在她的腹部，她陷入了脑震荡和失血的晕厥中。赶来支援的后方班驱逐了那只奇行种，一路和乌兰一起带着她奔驰至此。

埃尔文意识到，夏延·欧格尼此人，作为欧格尼家主的身份比作为士兵的身份要珍贵太多，就算夏延确实表现出了不可一世的态度和非凡的身手，埃尔文也不应该让欧格尼家主出墙，因为墙外的一切都是变数，就算是安排在相对安全的后方也没办法。

就算她手刃家臣和亲人，但她还是个有血有肉想要救同伴的人，她没有摈弃她的感性。

这一切都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利威尔已经来了，他拨开围在夏延边上的人群，沉默不语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夏延，负责医疗的士兵们正在处理伤口。他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黑发阴影下的表情。

奥路欧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一路窜到了自己的头顶——埃尔金说的没错，但凡利威尔和夏延他们中的一个受了伤，什么冷战不冷战的都会立刻解除，他们一定会立刻跑到对方的身边——但是，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如果夏延·欧格尼就此死去，那么日常中普普通通的赌气不开心，就足够成为让利威尔后悔一生的枷锁。

如果我们只是平淡地生活着会怎么样？如果我们都只是平淡地生活着，不需要时刻面对生死呢？是不是就可以普通地爱一个人，再普通地把爱字宣之于口了？

他们有诚挚地向对方诉说过自己的爱吗？他们有将这份所有人看在眼里、只有他们两个总是表现得心照不宣的感情坦然地说出来过吗？人类最普通的情感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沉重？他们是不是根本不敢面对？

怀揣着惊惶的疑问，奥路欧看向了一边的佩特拉。

那么我究竟又是为什么无法将自己的感情说出口呢？

他俩性格确实硬碰硬，我感觉不吵一架不合逻辑，大部分情况下双方都会有意识地退让，然而这次情况特殊，两边都犟上了。

其实就算这波夏延不被摔他俩也是会慢慢和好的，但是只有这波摔了才会让所有人意识到，普通人的小情绪在他们这种朝不保夕的士兵面前会变得很致命。

如果夏延本人出现在我面前应该会一剑把我脑袋削了吧（双手合十）削之前还要问问我为什么老让她这么痛苦，这个时候我就会说别急着削我脑袋，你先去削谏山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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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