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利威尔BG 烟障四海 第35章 恶魔

欧格尼家主的马车在晚饭前抵达了宅邸，佣人们却已经在门前乱成了一团。

马车的金色雄狮家徽上沾满了鲜血，本该端坐在马车里的家主提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从车里钻了出来，她与侍卫们身上都沾着血污，一副刚从地狱回来的样子。

夏延一边接过莱薇颤颤巍巍递来的手帕擦手，一边转头对德里安说：“问完了，你处理吧。”

她在回城的路上遭遇了伏击，所幸她有防备，德里安是带着侍卫们和马车去托罗斯特区迎接的她。

扎克雷说的确实没错，想要她命的大有人在。

时隔一周没见到莱薇，她已经被夏延从地牢里放了出来——德里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知了家主，但在他卸下自己的佩剑交还夏延的时候，夏延拒绝了——事件以主谋不明收了尾，莱薇还是家主的侍女。

夏延还没换下沾着血污的衣服，就已经匆匆地进了书房，堆积了一周的文件在桌上看起来相当可观。她站在桌边拿起红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从最底下翻出调查兵团的墙外调查预算文件，率先过目批准了。

德里安很快就进来收取文件了，这份文件将立刻被送往扎克雷总统府。

“这些钱放着也没用。”夏延低低地说了一句。

“殿下，莉莉娅公女……”德里安斗胆提了一嘴。

“嗯，先干事儿，等这边完事了我去见见她。”夏延说。

她得先安抚民众和家臣才行。

欧格尼名下的流民开垦地里，他们秋收的所有粮食一分没进欧格尼的账里，夏延将它们全部收拢之后平均分配回了每个开垦地，不仅如此，为了面对冬季，她调了本宅的资金采购了粮食，在领地内开仓接济流民和领地的群众。

其名义却不是以她自己的，而是以她和欧格尼所有家臣以及所有领地原住民的。

虽然很花钱，但她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家臣谢尔德自从在夏延血腥镇压的那次会议上称病缺席，然后德里安带着奥格斯家臣的残肢送来他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敢出过门。

他这次迈出家门，是因为他宅邸附近的人们前呼后拥地来他家感谢他，说这次开仓放粮让他们有了足够的勇气面对冬天，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就差把他捧上花车游行了。

这倒打了谢尔德个措手不及，他晕晕乎乎地让手下去打听了情况，然后立刻了然了现状。

家主这是在恩威并施呢。

之后，几条在领地下放的策略都充满了人情味儿——从本宅的资金里放出钱财抵掉人们一部分的医疗费用以及孩子们的学费，把战亡家属的慰问金调高了两倍，调动各项位置给冬季无事可做的农民们提供了短期工作——总之，欧格尼家主把前几年路德·欧格尼收揽来的钱财大量地向外发散着，一时间赢得了不少声音。

扎克雷总统陆续收到了欧格尼领地来的快报，然后在办公室里笑了一个下午，他的秘书好奇问了一嘴，他只说：“小姑娘是真的能来事儿。”

没有贵族做这些事情，夏延·欧格尼是头一例。整个墙内世界的秩序就没有过这样的变动，也许是欧格尼阁下在地下街流浪了十年，掌握了平民的思考方式。

这确实很有效，以至于十二月中旬夏延终于坐在莉莉娅·欧格尼对面的时候，咬牙切齿的莉莉娅心里更虚了。

莉莉娅·欧格尼不认为自己能绊住连父亲都对付不了的她的堂姐，但她乐得跟外面那些想通过她来压制夏延的人联手给夏延找些不痛快——当然，能通过他们的手杀了夏延再让自己继承家族就更好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的每一天，”莉莉娅说：“我都在祈祷你死掉。”

“我被你父亲追杀十年的时候好像也这么祈祷过。”对于她恶毒的语言，夏延表现出了些许的漫不经心：“不过我后来就不祈祷了，没有力量的人才会说些没有意义的难听话来宣泄自己无法宣泄的恨意。”

“你拿百年来的家族基业给自己收买人心，你迟早会败光整个欧格尼的家产的。”莉莉娅不服气，想要激怒她。

“消息很灵通嘛，但是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可怎么办呢。”夏延说。

“我可不相信你是为了什么人类的未来和自由资助的调查兵团，你就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莉莉娅还在挑衅。

夏延有点想叹气，她妹妹总能让她感到疲惫和无趣，她们俩每次对谈的话语大多都没什么意义，但是她还是决定给莉莉娅说道说道。

“有个从玛利亚之墙流亡进来的小孩。”夏延说：“他妈妈当着他的面被巨人吃了，他爸爸在墙破那天失踪了，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和朋友们走出围墙，去看一望无际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大海，这个梦想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过。”

“所以呢？”莉莉娅不明所以。

“像你这样的贵族，莉莉娅，像你这样的贵族更希望留在墙内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墙内，一切的秩序都是既定的，而在这个结构上，贵族们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你们已经满足了，因为可以凌驾在他人的痛苦上获得金钱，名利，敬仰，你们认为在圈养之笼中成为人上人多好，没有必要去想什么自由和笼外的世界，你们觉得巨人来了也还有三道墙，你们在最中心，痛苦的肯定不会是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烟盒来，对面的莉莉娅厌恶地拧起了眉。

夏延继续说道：“你不想见到更多外面的东西，不想要自由，不想要身为人的尊严，那是你目光中的短浅，但不是你拿来嘲讽他人向往自由的理由，你没见过为了自由和信仰接二连三献出生命的人们，不理解他人是没资格嘲笑他人的。”

莉莉娅不说话了。

她的堂姐却笑着给她来了最后一击：“就像我一直在理解你的想法一样，因为我理解了你们这些笼中贵族的想法，所以才能在这里瞄准你的弱点，莉莉娅，如果你那么喜欢出口伤人并且想要通过出口伤人让别人痛苦，起码得有这种程度才行。”

她确实从来没赢过她的堂姐，从小就是这样了。夏延经常让人头痛——像个纨绔一样天天穿着骑装策马在王都大街上，堂堂欧格尼当家独女却经常跟人打架——但她确实很勤勉，无论是学业、格斗术、剑术还是其他什么，莉莉娅都比不过她。

父亲杀掉夏延的父亲成为家主的时候，莉莉娅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快乐，因为她终于得到了夏延的一切——堂姐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钻到地下街当只老鼠，而她却成为了欧格尼的公女享受着一切？

在莉莉娅漫长沉默中，夏延已经抽完了自己的烟，她把烟蒂熄灭在脚边，突然用带着些许疲乏和哀叹的声音说道：“我是真的不想杀你的，莉莉娅。”

而莉莉娅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是啊，”她也露出了惆怅的表情来，而她的话语终于让夏延有了动容：“赶快杀了我吧，这样你才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已经不必再说“如果你没有动别的心思”或者“如果你没有想和别人联手”这种废话了，夏延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只是看着莉莉娅，缀着金色雄狮的徽章正在她的黑斗篷上熠熠生辉。

一切都已经不必多说。

“好。”夏延只是这样回应了她。